这番表态,是陛下心里,接受了自己吗?她以十分的真心待他,怀着他也能接受自己、喜爱自己的小小期待。乍然得到了好的回应,翡雪心里欣喜若狂。
面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她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
他依然面容冷淡,自顾自地咀嚼着,目不斜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陛下哪里有传言说的那么残暴不堪?沉疴病中,他的精神状态不似三年前那样慷慨昂扬,寡然冷漠的脸,无形之中透出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凉薄。可是,他那颗心分明是热的!
眼前这人,十五岁起披甲上阵。当年碧血丹心的天之骄子,让北戎闻风丧胆的战神,一朝坐上明堂,即使缠绵病榻,处理起国事来依然宵衣旰食。这样的人,又怎会是狠戾无情的昏君呢?
翡雪突然很庆幸命运阴差阳错的安排,面上浅笑嫣然。
用完了膳,翡雪推了轮椅,准备同往东暖阁休息,恰好齐福来禀报说柳芳回了养心殿,萧瑾殊就与翡雪在明厅分开两边。他先去了西暖阁,翡雪则带着吴妈妈和连翘先回了东暖阁。
过来的路上陛下已经吩咐了,让皇后娘娘将一些日常必要的东西都搬到东暖阁来。吴妈妈和连翘笑着点头应承了,连翘就进进出出搬着东西。
想起昨夜自己钻到他锦被里的小尴尬,翡雪特意请吴妈妈替她去多抱了一床被子来放到龙榻上。
吴妈妈年纪大了些,抱着被子过来的时候有些费力。连翘是个心直口快的,带着几分不满埋怨道:“迎春姐姐也跟我们一同过来伺候的,吴妈妈怎么不叫她帮忙?”
吴妈妈手上顿了一下,脸上难掩忧虑之色。
迎春这次被郭氏选入陪嫁的侍从中,她一个下人不好说什么。那丫头虽机灵,可是她在承恩侯府时就多得郭氏和林霜儿器重,对翡雪未必那么尽心。因此,这几日吴妈妈也特意没让她到近前伺候。她这两日看似忙忙碌碌的,往外也不知跑了多少趟。毕竟对宫里还不太熟悉,总不要闯出什么祸端来才好。
还好她是背着身子在铺床褥,因此翡雪她们并未瞧见吴妈妈的神色。只听她说:“那个小妮子,这两日我没叫她到娘娘跟前伺候,她就总不见人影了。大概是觉得宫里新奇,不知道跑到哪里偷闲去了。”
翡雪洗漱了,披着衣裳立在窗下赏那瓶白日采来的梅花。她倒是并未在意迎春如何,反而有些思念起祖母来:“伤筋动骨一百天,也不知祖母恢复得怎么样了。”
吴妈妈是祖母身边最得力的人,祖母将她塞给了自己,不知道她身边照顾的人是不是尽心。
连翘接腔道:“是啊,若是嫁得寻常人家,明日就可三朝回门,我们也可回府探望老夫人。可惜,娘娘嫁给了陛下,宫里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吴妈妈觉出连翘此话不妥,下意识的朝门口看了一眼。确认没被人听了去,方才纠正她道:“傻丫头,又口没遮拦地说胡话了。你忘了临行前老夫人是如何交代的?天家如何能与寻常人家相较,陛下如今爱重娘娘,已属难得。老夫人若知道,也就能放心了。”
连翘这才察觉自己失言,笑着吐了吐舌头。
那边萧瑾殊听柳芳陈述完承恩侯府内宅的那些事,面色阴阴沉沉的,眸光晦暗。
林从简将这个侄女当成了踏脚石。他不仅与晋王早就有所勾连,而且还因与林老夫人起争执而推倒她,才害得老夫人摔到骨折。看来,他们对于晋王妃这个位置,也是志在必得的。
柳芳自己对翡雪从怀有误会到信任了解,也不过这一两日。她能理解陛下此时的心情,开言安慰道:“陛下放心,奴婢知道娘娘牵挂林老夫人,今后会多留意着。我也已经嘱咐了安插在府中的暗线,老夫人身边有尽心的人伺候着,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陛下在各府里安插的眼线,不到非常时刻不轻易启用。按照原定的计划,陛下是准备让她借着在承恩侯府教引翡雪的时候摸查一些情况的。虽然娘娘骤然入宫打乱了原计划,但此番派她去查探,其实也不是非动用暗线不可。毕竟,这样做也有暴露线人的风险。
可是,陛下还是不惜动用了安插多年的眼线......这其中缘由,首先当然是帝王之心术。
可柳芳却看得明白,即便陛下嘴上不承认,不可否认的是,陛下对皇后娘娘的态度,与之前预想的也有所不同。
爱屋及乌,牵涉到皇后娘娘在意的人,不消陛下吩咐,柳芳就对那几个暗线多嘱咐了几句。
“只是那个迎春......奴婢以后会让人多留心她的。”柳芳这次将承恩侯府的事查得清清楚楚,自然也就知道了,迎春是郭氏安插到翡雪身边的人。
萧瑾殊忽想起今日在雾凇林中,萧瑾玉为难翡雪的话来。养心殿从来都是密不透风的,她又是从哪里得知,昨夜皇后侍寝之事?定是养心殿中,有人与外面勾连,很可能,就是这个迎春!
随便寻个由头,处置一个宫女倒是轻而易举。可这个迎春......毕竟是皇后的陪嫁丫头,况且,他还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已经暗中查过这些了。
萧瑾殊沉默了一瞬,点点头道:“嗯,暂且先如此吧。”说罢又交代了几句旁的,摆摆手,依旧让柳芳办她的差事去了。
忙活了一阵,东暖阁重新收拾妥当。轮椅轧过金砖的声音响起,吴妈妈和连翘就先退了出去。
萧瑾殊进来时,首先就瞧见了条案上的那瓶梅花。绕过屏风进到内室,翡雪已经散了发髻,只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半靠在床榻上翻动着书页,一如昨夜的他。
寝殿给他的感觉与之前竟大不一样。
从前他独居在此,东暖阁一应物事都素简得很。而如今,东暖阁中桌椅床柜和他原来的东西都并未挪动,可她的东西搬了进来,空荡荡的房间被她的东西填满。
比如,原来素净的梳妆台被她的妆盒占了一大半,就显得热闹许多,衣架上,多挂上了几件女子的衣衫。龙涎香不知何时熄灭了,寝殿中隐约有腊梅的香气。
肃杀的气息少了些,多了些闺房的细腻温婉。
说不上哪里不好,就是多少让他有些不习惯。不过,是他自己开口让她搬过来的,总不好再挑剔什么。
“皇后今日倒是自觉。”他自己从轮椅上站起身来,褪下外袍上了榻,这才发现,今夜的榻上准备了两床被子。
他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从见到画像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女子袅娜娉婷,风姿绰约,怕是极少有男人不动心的。
她与他之前想的,好像不太一样,与一般的世家女子,好像也不太一样。她对别人有股傻乎乎的热情,让人不自觉地想与她亲近。
更让萧瑾殊未料到的是,他自己。
这两日,他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她破例。
譬如,今日。
莫说是长宁她们觉得意外,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有兴致,陪她去御花园观赏雾凇。
又譬如,此时。
她穿得有些单薄,他不仅看清了琳珑有致的身形,甚至能看清她白嫩肌肤上透着的淡淡粉色。她只是静静倚靠在那里,时不时扑闪一下眼睫,就足以撩人心弦。
翡雪阖上书,揉了揉有些困顿的眼睛。见他并未熄灯,好像不准备要睡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很晚了,陛下可是要歇息了?”
北境的夜长昼短,寒冷的日子也格外漫长。翡雪从小在那里长大,习惯早早猫进被子里看会儿书,经常看着看着就会睡着了。今日因为要等他,她还刻意撑着眼皮,让自己不要那么早睡。饶是如此,她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投入她眼里的烛光着了些水色,散作漫天星光,落在他眼里格外动人。他目光灼然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有意味不明的欲念涌动。
这种压制不住的感觉让他愈加烦闷。
生性凉薄的帝王,经历过太多的风云诡谲和血雨腥风,早就不相信世间会有多少真挚的情感。如萧瑾殊这般冷淡寡情,行事理智的人,什么时候被感情左右过?
可是,温香软玉在怀,饶是理智一惯沉静,男人的身体却很诚实。
他故意凑得近些,将她手上的书接过了,撂在一旁,又随手撩起一缕她的长发在手中把玩,低沉着嗓子道:“在想着,要不要做点什么?”
“什么?”女孩拢了拢眉尖,鸦色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眸中的神色却是懵懂无知。
翡雪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她的母亲几年前就病逝了,在北境时自然不会有人跟她说这些。及到了京中,家中的长辈,林老夫人根本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出嫁,并未想到要与她提前谈这些事,大伯母郭氏和林从简的那些侍妾们,更加不会理会她这些。
待领了圣旨,未来得及接受教引姑姑的教导,就被召入宫中。她嫁妆的箱底,倒是有那教导男女之事的小册子,只是又都搁在坤宁宫中,这两日压根就没人想得起来还有这遭。
因此,翡雪对男女之事,竟是一无所知。
她真的是......单纯得有些傻。傻得,可爱。
本来饶有兴致的萧瑾殊与她对视了一瞬,就瞧见她眉眼中一派天真。又一次确认她不是作伪,他不禁失笑。唇贴上她的耳畔,轻声戏谑道:“皇后忘了,是如何给朕喂药的?”
温热的气息扑到了她的脸颊,翡雪直愣愣地瞥了他一眼。他盯着自己的眸色漆黑幽深,染了些炙热的温度,仿佛是笼中的困兽,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不自觉地忽略了他身上的危险意味,她的思绪闪回到前两日两人唇齿相依的画面。在翡雪以为,那样的举动就已是男女亲密之事了。而此时......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的确十分之,暧昧。
心中荡漾起异样的情绪,她不由得身子一僵,脸上涨红一片。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萧瑾殊喉头滚动了一下,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将她的身子稍稍拧向自己这边,两人仅剩的那点距离就消弭无踪,他俯下身子,轻轻咬上了她的唇瓣。
猝不及防的温热覆在唇瓣上,两人的鼻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在了一起。她睁大了眼睛,脑中一片空白,身子几乎都在微微战栗,颤抖的双手不自觉地揪住了他的衣领。
萧瑾殊做这些动作时,深邃的眸子一直留意着她每一个细微的神色。见她没有要推开自己的意思,他眉间微动,索性一手扣住了她的脑后,另一手缠绕上她不盈一握的细腰。
本就极力隐忍的欲念就像脱缰的野马,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也被这无名火燃烧殆尽。原本还有些克制的吻变得更加强势,他的眼神极富侵略性,舌尖几乎不由分说地长驱直入,撬开她的贝齿,肆无忌惮地吮吸着她舌尖的幽香,将她口中的气息一一掠夺。
女子的衣衫因为拉扯有些凌乱,有些无措的样子,落在他的眼中反而更增娇媚。她原本僵直的身子此时已是骨软筋麻,眼中似染上一层烟雾,又如一池吹皱的春水。
翡雪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两只手紧紧攥住他的中衣,却任由他在她唇齿间予取予求。感觉到她身体的绵软,瞧见她因为窒息而憋红了脸,他才寻回了一丝理智。
依依不舍地放慢了节奏,环抱着她的力道松了些,霸道的吻变得温柔绵长起来,又这样缱绻了好一会儿,直到最后,他猩红的眸色才恢复了清明。
瞧着她被吻得有些红肿的樱唇,萧瑾殊弯了弯嘴角,一手在她脊背上轻轻拍了拍。
“陛下!”翡雪许久才平复了急促的呼吸,抬起手来遮了遮有些肿痛的红唇,窘迫的低呼了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