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庆黎之前,郑安南万万没想到,离开两天时间里,围绕自己发生了许许多多事情。
莲州市到庆黎镇需要一个多小时,郑安南怀里抱着江语夏送生日礼物,开开心心从车里下来。
刚回过头,习惯性去扶沈顾北,耳边响起高亢声音。
“小南!”李少霞守在车站,伸长脖子打量开过来每一辆车。
终于看到郑安南,她抖抖站到发麻腿,迈开大步走过去。
“你怎么才回来?去外面连个招呼都不打,妈妈很担心你。”李少霞来到他面前,劈头盖脸一通数落。
想到自己精心计划庆生宴泡汤,她埋怨情绪就更重,心里责怪郑安南不懂事。
“哦。”郑安南懒得辩解太多,顺着她话把责任揽过来,“我忘了。”
李少霞回过神,暗暗觉得不太妙。
儿子还没有彻底接受自己,现在这个节骨眼,训得太狠只会加重他逆反心理。
她试图补救,连忙换上一副伪装和颜悦色,给儿子找台阶,“妈妈知道,你肯定是被别人、别事情影响,所以忘记打招呼。”
说到这儿,李少霞余光瞄见从车里下来沈顾北,把过错推到他身上转移怒火。
“小沈,你过来,听阿姨说两句话。”李少霞朝沈顾北摆摆手,用自以为有道理话教训,“我知道你跟小南是朋友,但是做朋友也要有分寸。你每天住在小南家,做什么都一起,不太合适。”
“我…”沈顾北微微启唇,刚准备反驳。
“你干什么?”郑安南先炸了,把沈顾北拉过来,严严实实护到自己身后,“你没有资格说他。”
“我只是提醒两句,你们走太近了。”李少霞认为,自己没能给儿子过生日,借此拉进母子感情,沈顾北要负主要责任。
“你也没资格提醒他。”郑安南眯起眼睛,语气冰冷,“他陪伴我时间,比你要长多。”
“呃…”李少霞回忆起抛弃儿子那十七年,一阵心虚。
郑安南:“我知道,你给了我生命。但他是我生命里最重要人!”
说完这番类似告白话,郑安南用力握住沈顾北手腕,“我们走。”
“好。”沈顾北跟随他离开车站,心里暗暗想:真厉害,成年以后就是不一样。
他刚才看着郑安南背影,竟然有点被他撩到了。
“啊!”穿过两条马路,郑安南突然惨叫出声。
“怎么?”
他机械性扭过脖子,结结巴巴提醒,“自、自行车…”
周五离开时,郑安南为了赶时间,找秦勉借自行车。
结果刚才光顾着跟李少霞吵架,把自行车忘得干干净净。
“你啊。”沈顾北揉揉眉心,语带轻笑,“回去拿吧。”
“好~”
经过来来回回折腾,两位少年身心俱疲,只想回到家里好好休息。
刚到家门口,郑安南看到一个与庆黎镇格格不入男人。
他身穿白衬衫黑西装,还打了领带,黑皮鞋油亮油亮。
“你终于回来了。”男人看起来已经等候有段时间,脸上笑容快要维持不住。
“谁啊?”郑安南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看两眼才认出来,“哦,提款机。”
“真是别致称呼。”十七年里一直负责给郑安南支付抚养费、帮他联系施工队盖房子助理,含泪接受这个外号,开门见山说正事,“郑老板想要见你。”
“哈?”郑安南莫名其妙地问,“天下姓郑老板那么多,哪个要见我。”
“抱歉,应该说你父亲想见你。”助理改口道,“其实,他前天来过庆黎,想要帮你庆祝十八岁生日。结果没有见到你,又跟你母亲吵了一架,所以才离开。”
“真是巧。”沈顾北暗暗觉得讽刺。
郑成和李少霞真是天生一对,生下孩子以后,都不愿意抚养,互相推来推去。
现在又想把孩子抢过去,互相撕破脸皮。
还真是自私精致利己主义者。
“然后呢?”郑安南听完,内心毫无波动,“他来有什么用,我又不认识他。”
助理勉强挤出笑容,“他是你父亲,关心你也是应该。”
“他关心我?什么时候?”郑安南皱着脸,重重叹了口气,“我现在觉得,他只会给我添麻烦。”
“怎么说?”
郑安南抬起手,指指背后门,“你堵着门,准备让我在家门口站到什么时候。”
“抱歉。”助理退到一边,从车子后备箱里拿出好几个礼物盒,殷切地说,“这是郑老板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玩具车?玩具飞机?”郑安南接过盒子,摆弄两下,一本正经询问,“你老板,知道我今年几岁吗?”
助理:“呃,还有别礼物,他只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当然不可能知道。
过去十七年,好几千天,他没有一秒钟尽过父亲职责。
“行吧,谢谢他。”
郑安南收下礼物,还礼貌道谢,对待父母可谓一碗水端平。
“还有事吗?”郑安南问。
助理:“郑老板已经帮你联系好扶溪最好高中,他意思是,让你回到他身边生活。”
“为什么?”郑安南问出口,恍惚想起姥姥说过原因,“因为他下不出蛋吗?”
“……”助理本来要说话,被狠狠噎回去。他轻咳两声,憋住想笑冲动,“郑老板已经跟太太离婚了,他请你回去做郑家继承人。”
说到这里,助理高傲尽显。
只等他点头同意,哭着喊着要求去扶溪。
“咦——”郑安南发出嫌弃地声音,干脆拒绝道,“我不要。”
助理微微怔愣,“那个,你可能不知道成为郑家继承人是什么概念。郑老板资产过亿,是全国最有钱那批人。”
“我不要。”郑安南再次拒绝,翻着白眼说,“你回去吧,再见。”
“等等…”助理想要跟过去解释,厚重大门无情关闭,把他挡在外面。
糟糕。
助理心凉了半截。
没完成老板交代任务,郑成肯定会发火。
回到屋子里,郑安南没忍住嘟囔道,“这算什么事啊?”
“人性吧。”
“人性原来这么丑陋吗?”
他问题太有哲理,沈顾北思考了整整两分钟,才回答说,“人性是个非常复杂东西,有好有坏因人而异。”
郑安南听完他话,立刻说,“那你人性肯定闪闪发光。”
“你那么确定?”沈顾北轻笑,“我都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
“好人坏人,不应该由自己评价吧?”郑安南拍拍他肩膀,“总之,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那我真是谢谢你。”
天色已晚,两个人进入各自房间休息。
沈顾北暂时还不困,拿出练习册,利用碎片时间做几道题。
做题过程中,外面一直传来窸窸窣窣声音,像老鼠似。
“不会真有老鼠吧?”
农村家家户户住平房,还喜欢屯粮,简直是老鼠生存天堂。
沈顾北洁癖严重,受不了老鼠在自己生活领域爬来爬去。
他放下笔,拉开门走出房间,打算跟老鼠决一死战。
“啊呀…”守在外面大耗子没有防备,骨碌骨碌滚进来,模样十分凄惨。
“怎么是你?”沈顾北看到郑安南,吐槽道,“自己家里还鬼鬼祟祟,搞得像做贼一样。”
郑安南委屈地说,“我怕打扰你,看你有没有睡觉嘛。”
“说吧,有什么事情要打扰我?”
“就是,那个…”郑安南避开视线,吞吞吐吐小声说,“今天在车站,我不是说,你是我最重要人。”
“对,有这么回事。”沈顾北看他扭扭捏捏样子,有点好玩。
明明说时候中气十足,没有半点害羞意思,怎么几个小时后开始害羞了?
反射弧未免太长了吧。
“我想说…”郑安南确实很害羞,忍着巨大耻感继续说,“那个,我…”
沈顾北听他结结巴巴好半晌,没讲出个所以然,忍不住催了句,“你还说不说?”
“说,当然说!”郑安南深吸一口气,故意勇气大声问,“那你愿意把我当成你最重要人吗?”
“……小傻比。”沈顾北沉默半晌,才冒出这么三个字。
“欸?”小傻比算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
“现在还没有过十二点。”沈顾北示意他看时间,距离0点还有十分钟。
“所以呢?”
“所以,我依旧是你生日礼物。”沈顾北笑眯眯告诉他,“你所有要求,我只有一个回答…”
他上前半步,几乎紧紧贴着郑安南,温热吐息拂过他耳廓。
巨大心跳声鼓噪,充斥着郑安南听觉,差点无法分辨沈顾北声音。
郑安南微微侧过脸,凝视对方口型,才看出他说了什么。
沈顾北说,“好啊。”
竟然同意了。
“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郑安南已经失去正常理智,胡乱丢下一句‘晚安’,转过身急匆匆离开。
望着他同手同脚背影,沈顾北长长叹了口气,颇有‘怒其不争’意味。
机会摆在面前都不把握,难怪你单身那么久。
活该!
隔天清晨,又开始新一周学习。
魏沁换上魏延年从城里买新外套,扎起高马尾,变得比平常还要漂亮,男生见到他争先恐后打招呼。
“早啊。”魏沁朝旁边男生点点头,路过五班教室,习惯性朝里面初瞧两眼。
熟悉位置坐着一个少年,埋头认真写字。
“嗨,北子!”魏沁冲进去跟他打招呼,看清少年脸,笑容逐渐裂开。
——见鬼,怎么是扛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