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乔和沈父沈母走上前,“名城怎么样?”沈嘉颖不知道该给出怎样的神情和反应,木讷的说,“专……专家说很成功……名城……手术……成功了……但是需要观察……”陶乔喜极而泣。沈父沈母松了一口气,踉跄的跌坐在椅子上。站在不远处的李镐第一时间给梵音传达了消息。此时梵音陪着手术时间,熬了几个日夜的颠倒,听到消息的时候,她趴在方向盘上,忽然粗重的喘了一口气,渐渐抿起薄唇,红了眼眶,沉默的发动了车子,离开了医院大楼。温飒寒白皙的手臂放在车窗上,指间夹着一根烟,看着她离开,车子便跟了上去。有人打电话来说顾名城手术成功了。温飒寒皱了皱眉,“嗯,见机行事。”梵音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洗了很长时间的澡,一头栽倒在床上大睡了很久很久。尚小苔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赶回来,嚷嚷道:“徒弟,你跑去哪儿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公司也不去,会议也不开,怎么突然在家睡大觉啊,顾名城手术成功了你知道吗?”梵音睡死了过去,全然没有任何反应。醒来时是第三天下午,手机几乎被人打爆了,殷睿给她打了很多通电话,她躺在床上懒懒的接听,“喂。”“小苔说你失踪了,什么情况。”“没事,喝多了。”“不要插手顾名城的事情,你的紧要任务是破获温飒寒的跨国案,将功抵罪,警方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打造你这么个人物,不是让你用来谈情说爱的。如果你没有利用价值,牢房欢迎你回来。”梵音依旧很疲惫,躺在被窝里不想起来,听到殷睿淡淡的声音,她说,“嗯,知道了。”挂上电话,看见小苔拎着外卖从外面回来,阳光昏黄的从落地窗外洒了进来,梵音揉着头发,坐起身,“这几天让你担心了。”尚小苔说,“真想补偿我,就赶快来把饭吃了。”梵音显得心情很好,唇角带笑的,像是如释重负的那般,压在心头多年的大石终于挪开了,有种拨开云雾见日月的通畅感,似是一种重生,减轻了负罪,轻装上阵。“你有什么好事这么开心啊。”尚小苔托着腮看着她,“笑的这么美。”梵音埋头吃着饭,笑着说,“嗯。”尚小苔微微歪着脑袋,看着窗台上的花,“打通了任督二脉吗?”“嗯。”“他手术成功了,你这么开心啊。”“嗯。”“为啥啊。”“让我觉得自己没那么坏了。”“你不坏啊,老好人一个。”梵音不说话,难得吃饭吃这么快,睡饱喝足,她又给殷睿拨了通电话,“温飒寒可能会趁这个机会对顾名城下手,你们兜着点,如果顾名城恢复期出事了,我就撂挑子不干了。”殷睿正在监听一段对话,听她说完便挂断了。尚小苔依旧托着腮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在家睡了三天,吃了两顿饭,也不去公司,估计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吧。”梵音正在叠被子,含笑看着她,“发生什么了。”尚小苔来了八卦的兴致,“有娱记拍到了你从温飒寒家里出来的画面啊,曝在网上,传的沸沸扬扬。”梵音没吭声。尚小苔挠了挠头,吹了吹指甲上的头皮屑,“你看看微博,还有更有趣的东西。”梵音拿过手机翻了翻温飒寒的微博,脸色就变了。起初温飒寒只是让娱记爆料他和颂梵音共度良宵的新闻,变相的对外宣布占有权,这算是他第一次给自己加感情戏,安排娱乐记者发布他和颂梵音的绯闻。没想到这帮拿钱干活的记者这么敬业,会挖的那么深,把他弟弟给挖出来了,神奇的脑回路,通稿怀疑温飒寒和梵音有私生子,孩子都七岁了,捕风捉影的抓拍到温祈的一个背影。于是全网开始热潮讨论,什么七年前颂梵音入狱的时候就怀着身孕,后来不知孩子生哪儿去了啊,私生子一说越传越邪乎,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这么认为。薛冗看到绯闻,从国外打电话回来问他管不管。温飒寒说,“管!”范卫也催他赶紧澄清,闹绯闻没关系,可传出个私生子就严重了。温飒寒说是。自从绯闻传的铺天盖地,温飒寒便有些不对劲,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是这些事跟他毫无关联,可无时无刻他都在刷动态,憋着闷笑,网瘾少年上线。身边众多人催促他赶紧发布澄清言论,于是温飒寒一本正经的,郑重地在微博上发布了一条动态,“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和颂梵音的私生子,叫温祈。”配上了一张温祈光溜溜的屁股蛋子,出于对人身安全的保护,没露脸,露了屁股。置顶。轰隆,网络地震了。薛冗见温飒寒胡闹到了令人嗔目结舌的地步,他干脆关了手机,安心在国外做学术,眼不见心不烦,任由这个疯子自生自灭吧。范卫追在温飒寒屁股后面让他删博,召开新闻发布会。温飒寒我行我素惯了,沉浸在与梵音闹绯闻的甜蜜中,那两天在家天天逼着温祈叫他爸爸。温祈誓死不从。这不是差了辈分儿的乱伦么!占谁便宜呢!温飒寒的老爹在澳门看到报纸上的娱乐报导后,一口老血差点喷在报纸上,当下从澳门飞往首京,鞭子都准备好了,气势汹汹的杀到了天曜总部,将温飒寒堵在了办公室里。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满屋子鸡飞狗跳的声音,当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以后,一片狼藉,温飒寒好好的,他爹也好好的,只是办公室遭了殃,书柜倒了,办公桌垮了。温老爷子多疑,次日下午带着小儿子温祈去医院做亲子鉴定。温飒寒小妈给他打来电话,骂道:“这种事情怎么能开玩笑呢?你知道家里乱成什么样子了吗?那几个姨太太想着法子弄死我,你还给我添乱!本来老爷子就怀疑你跟我的关系,现在你让我怎么跟他解释!”温飒寒一如既往的不回应,正要挂电话。唐玲说,“如果温祈不是老爷子的儿子,你想过我跟温祈的下场吗?”温飒寒微微一怔,眉头缓缓皱了起来。唐玲说,“你永远都这么自私自利,只在乎自己爽不爽,从不关心别人疼不疼!”温飒寒干净利落的挂了电话,叫来了小奥,“去医院看看什么情况。”万幸,温祈是温老爷子的儿子。方才平息了一场温飒寒无聊之下,惹出的巨大纷争。在老爷子的淫威之下,温飒寒顶不住压力,有史以来,第一次向网络低头,删掉了那条博文。但是梵音还是看到了,她面无表情的退出手机,对于温飒寒这种百毒不侵的无聊男人,她已经无话可说。有警方盯梢,梵音护着,顾名城顺利的渡过了漫长的恢复期,只是远远的得来他的消息,他复明了。不知道他的眼睛,重见的阳光,是不是跟她一样。睁开眼想看到的人,是不是就在心上。出院的那天,有娱记抓拍了一张照片,他如很多年前那般戴着棒球帽遮住了脸,也挡住了刺眼的光线,低头上了车。牵着沈嘉颖。两人的婚事比想象中要快,一个迫不及待的娶,一个迫不及待的嫁。出院后的半个月,两人在法国举行了盛大的世纪婚礼,豪掷数亿,轰动全球。他以最快最高效的方式,让所有的一切归位,人、事、物归位,地位归位,衔接上七年前的人生,非常快的速度,冷静理智而又不留退路,如同迅猛冲刷上海滩的潮水,以最快的速度全面退回海平面,像是不曾着陆,无声无息的隐匿回大海深处。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顾名城和沈嘉颖结婚那天,梵音在皇后查账,下午的阳光昏黄的温暖,她坐在露天的阳台上,翻着最近的进出货,说,“还是没收?”妖姐抽了口烟,“姓钟的很谨慎,不收。”梵音淡了眉眼,合上账本,“放出小道消息,条子查了我们的上家,我们需要新的供货商,之后,我亲自会会他。”皇后涉毒,这是圈子里众多周知的事情,梵音提前跟殷睿报备,想要取得钟奎的信任,只能将她变成同路人,如今她接手皇后,一如既往的接货,散货。殷睿让缉毒队查了皇后的供货商,给了梵音名正言顺的缺货理由,她需要找新的供货商,自然而然便有了结交钟奎的正当借口。入了秋的黄昏温温凉凉,梵音穿着咖啡色的毛衣,烫了长发,曾经白长直的发如今海浪般妩媚动人,微风吹拂而过,白发飘动,美不胜收。妖姐说,“今天顾名城结婚,皇后不送礼么。”梵音说,“不送。”妖姐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快三十了吧,该是找个靠谱的男人了。”“你找了吗?”梵音问她。妖姐说,“我是不婚主义,男人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养老的。”梵音没作声。妖姐弹了弹烟灰,“人生啊,也就那么回事儿,音儿,你跟我不一样,我浪惯了,你不同,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需要家庭的人。”梵音喝了口茶,“下午去射击么?”妖姐说,“我没你那个毅力,每周五都去玩枪,我对那些东西没兴趣。”梵音放下茶杯,“下个月蔡局五十寿辰,牛鬼蛇神,各条道上的人估计都会去拜拜,你替我安排下晚上的房间,我亲自会会钟奎。”妖姐说,“钟奎会去?”“会。”梵音笃定。与妖姐吃完茶将近五点了,她没开车,沿着路边的绿化带去了长安街,以前经常和大拿来这里蹭吃蹭喝,自从大拿走后,她便再也没来过了。街道还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复古巷子,店面招牌充满旧长安的气息。人来人往的熙攘,她选了露天的位置,点了两瓶酒,摆了满桌的关东煮,一个人面对一大桌子的食物,感觉还不错。“你跟我一天了,不累么?”梵音眉也不抬的问。温飒寒缓步从古旧的招牌幌子后走出来,唇角凝了冷笑,“我会跟着你?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梵音淡淡看着他,“我也没说你啊,你干嘛自己走出来啊,总干这种不打自招的事情很智障。”温飒寒没说话。梵音微微笑,“干嘛跟着我?”从今早她出门,一直到现在坐在关东煮的店前,温飒寒的车就一直跟着她。温飒寒扬眉,“我没跟你。”梵音摇头,“是担心我想不开吗?还是怕我去法国抢婚啊。”温飒寒冷笑,“你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梵音笑眯眯的瞅着他,“你不是喜欢我吗?顾名城今天结婚,你怕我想不开吧。”温飒寒紧了紧眉头,似乎被人一语中的。梵音微笑,“你放心,你死之前,我不会出事的,小顾同学能和嘉颖终成眷属,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结,我总算是摆脱了第三者的罪名,人,我还给她了,往后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欠谁。接下来,好好算算咱俩的账,人生或许就走的差不多了。”“来!”梵音拍了一下桌子,“我今儿个心情好,咱们暂时化干戈为玉帛,陪我喝点酒,吃点肉,聊会儿骚。”温飒寒不羁的扬了扬眉,“我堂堂天曜的总裁,世代豪门出生的少爷,会在这种地方吃东西?笑话。”话虽这么说,他的屁股早已经坐在了梵音对面,梵音给两人一人倒了满杯的白酒,温飒寒酒量很好,无论喝多少,就没见他醉过。梵音不再说话了,沉默的喝酒,沉默的吃菜。温飒寒没有动过筷子,一开始是梵音给他倒酒,或许是后面喝的太投入,变成了他给梵音倒酒,梵音喝完一杯,他便沉默的给她倒满。一杯又一杯。两人都不说话,她满口竖一杯,他也满口竖一杯,再倒满。真的踏踏实实,安安静静的陪她喝酒。入了秋的夜有些冷,却因为滚烫的酒水入了肚,让人暖洋洋的快活,她隔着冒烟的关东煮,笑容明朗的看着他,“干嘛这么听话的陪我喝酒啊。”温飒寒没说话,又给她倒满了一杯。梵音托着腮,拿起酒杯微笑看着一次性杯子的剖面说,“这么积极的给我倒酒,是不是存了什么心思。”温飒寒说,“灌醉了,带回家。”梵音眼睛一眯,唇角的笑容愈发的浓郁,仰头便将那杯酒干了,“放心吧,醉不了,那次是个意外。”温飒寒又给她倒满,他不善言辞的一面此刻渐渐凸显,坐了这么久,只说了那么几句话,连句贴心的话都说不出口,想要阻止她继续喝,可是看见她的杯子空了,便忍不住给她倒满。梵音伸手,“你抽烟吧,给我一支烟。”温飒寒本是想让她别碰烟的,就像想阻止她喝酒一样,可是怕自己一张口便惹她生气,破坏了难得的和睦相聚,于是他将烟递给她。梵音熟练的抽出一根烟,点燃,深深的吸了口,好些年没抽烟了,骤然一口下去,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这烟是为顾名城戒的,他讨厌她身上的烟味儿,所以她便将烟戒了,在他结婚的这一天,她又把烟捡了起来。瞧她咳嗽的那么厉害,温飒寒向服务生要了杯凉白开,沉默的将水杯递给她。梵音拿过水杯仰头喝下,喝到一半一口水吐了出去,猝不及防喷了温飒寒一脸,她惊讶地说,“是水啊,我以为是酒!”温飒寒脸色瞬间冷寒下去,到了口边的刻薄话便又被他咽了下去,他眉眼淡漠的拿了纸擦了擦脸。“你可真是喜欢我。”梵音托腮,烟酒在手,眯眼笑看着他,“我打过你,一、二、三、四、五……”她数,“不止五个耳光了吧,又大庭广众之下摔过你,拿刀划伤你,现在吐你一脸水你都不生气。”温飒寒沉默,但是梵音一直笑眯眯的看着他,等着他回复,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恶毒刻薄的话语不能说,说了她会转身就走,沉淀许久,他说了句自认为很正常的话,“是我让你的人生脱轨,相比于我对你做的恶事,你这些都不是事。”梵音微微一怔,半晌,她含笑,修长的指尖临摹过他脸上的伤口,“原来你还有良心啊。”“有的。”“在哪儿。”他指尖点在她咖啡色毛衣的布料上,指了指她胸口的位置,“这里。”梵音又是一怔,挥手打开了他的手,笑说,“你这种从小没受过苦,娇生惯养的男人,哪里有什么良心,无非是不甘心罢了。”她抽了口烟,“衣食无忧的人,不懂风餐露宿人的辛苦,你又怎么会懂我的艰难,就像是你不懂稻田的麦穗什么时候成熟低头,麦苗什么时候金黄灿烂,田埂上的向阳花什么时候盛开。你只关心每天端上餐桌的米粮合你口味儿便是了。”温飒寒说,“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希望早点遇上你。”梵音难得听他说这么煽情的话,抽完一根烟,又点燃一根,像是一个合格的风尘女子那般老练迷人,她笑,随口问了句,“多早?”“童年,少年,成年,老年,你人生的每一个时期我都想陪你走。”温飒寒淡淡看着她,“这样你便不会太辛苦,我也不至于太糟糕。”梵音抽烟的手僵在了唇边,这是一句很寻常的情话,可是戳中了她的某一个点,沉沉撞击了一下心灵深处,让她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如果可以相遇的很早很早,早到她还是少女时期的那些年……烟未吸而灭,温飒寒淡淡的拿着打火机给她点燃,“颂梵音,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