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把你的手印也摁上去吧,摁上去后我们就是道侣了哦。
自此以后你我寒暑不舍,昼夜不离,生当长守,死当长思……你,愿意吗?’
少女看似随意地写完了书信,将情绪藏在了清冷柔美的面颊下,藏在了朱红色的信笺中。
林守溪读完了信。
他像是被抽去了骨头,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手指咬破之处,血液渗出,悬而欲滴,他悄然回神,将手指摁了上去,与小禾的手印靠着,看上去就像是一颗纹路纤细的爱心。
当然愿意啊,怎会不愿意呢……
林守溪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画面,他又将信读了数遍,才将它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回了信封中。上面依旧残留着少女雾一般的香。
林守溪听到了一旁抽泣的声响。
原来三花猫也在偷偷看信,它不知脑补出了什么前因后果,转眼间已泪流满面,只顾着用爪子去擦脸。
“好美的诗呀。”三花猫呜呜地哭着。
“是啊。”林守溪将信放回怀中,贴身收好。
“她是你的道侣吗?”
“是老婆。”
“老婆是什么?”
“就是道侣的意思。”
“……”三花猫擦着眼泪,尾巴也拉拢了下来,它歉意地低头,“昨日说要册你为妃是本尊莽撞了,从此以后,本尊就是你与这位姐姐最大的支持者,你要是敢三心二意,本尊就用雷霆犁地爪将你的脸给挠花了!”
林守溪向来是无视这只三花猫的胡言乱语的,但此刻却淡淡地嗯了一声,合衣而起。
三花猫拖着伤腿跟了过去。
“你去哪里啊?”三花猫问。
“出去走走。”
“那本尊跟你去吧。”三花猫说:“本尊巡视国土,理应有高手护卫。”
“好。”
林守溪没有拒绝,这只猫虽然傻了点,但它毕竟是三界村的猫,自己初来乍到,正好需要一只土猫做向导。
出门之前,陈宁取来了一个项链,挂在了三花猫的脖子上。那是细绳串起的一片硬鳞。
三界村很崇拜鳞片,这是龙裔的象征,代表了威严与强大。
日悬当头,阳光正艳,林守溪立在三界村坑坑洼洼的街道上,回首望向后方的山峦。哪怕立在这里,三界山上弥漫的大雾依旧依稀可见,它虽形成了较为稳定的屏障,却也像是海的平面,随时都要倾塌下来。
“这场雾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守溪问。
“本尊也不太清楚,总之大约是十个月还是一年前的模样,它就突然出现了,若非这场大雾,本尊早已南下荒原,一统神山了。”三花猫说。
“有人能通过这个雾吗?”林守溪继续问。
“不清楚。”“你不是三界共主的全知尊者么,怎么这都不知道?”林守溪嘲笑了一句。
“因为本尊是九霄上的天女殿下,你们凡人的事本尊当然不知道。”三花猫晃着胸前的鳞片,昂首阔步,虎虎生风。
林守溪没有说话,他走在土街上,看着房屋树木在阳光斜照下错杂的影子,有些心不在焉的。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些白雾与自己有关。
人村大都是三四个平房聚居,大片的田垄将它们隔开,其间没什么茂盛的树,一眼望去荒凉贫瘠,幸得神树庇护,至少得以耕种。
这只三花猫明明是三界村的土猫,可它对于这个村庄看上去比自己还陌生,它起初还是仪态威严的,但很快,对于外界的好奇击溃它,它这边闻闻那边嗅嗅,在田地里跑来跑去,灌木般的作物枝丫繁密,将它的绷带钩破它也浑然不觉。
“你以前是没出过仙村吗?”林守溪问。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尊哪都去过。”三花猫抖着身上的泥土,骄傲地说。
“那你能给我讲讲魔巢么。”
“魔巢啊……”三花猫犯难了,它摇着尾巴,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林守溪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询问陈宁算了,将这傻猫带在身边还吵。
三花猫看出了他眼神中的失望,很是生气,它灵巧一跃,顺着人家的棚顶直接跃到了瓦上,它挑衅地看着林守溪,“你上来呀,上来本尊就为你答疑解惑。”
接着,三花猫见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再回神时,林守溪已坐在身后的屋脊上,双手拢袖,静静看它。
“本尊要封你为三界第二高手!”三花猫赏识他不凡的身手。
它越到了林守溪的身边,毛茸茸的爪子按在黑色的屋脊上,眼神孤傲,那是北方魔巢的方向。
“魔巢也是本尊的领地。”三花猫徐徐道:“据说,那还是本尊出生的地方,但魔巢之妖狼子野心,妄图摧毁此界,实为天地不容,下次本尊出城,定能平息动乱。”
“除了魔巢之外,这还有别的地方吗?”林守溪再问。
“嗯……据说还有一处龙鳞镇的地方。”三花猫说:“龙鳞镇说是镇,但只有很少的房子,住着很少的人,不过那是三界村与魔巢的必争之地。”
“为何?”林守溪问。
三花猫甩着尾巴,回答道:“能在荒土上立足的,大抵皆有神物庇佑,譬如三界村的神桑树与本尊,譬如魔巢的太古造化清光鼎,也譬如龙鳞镇斧凿在山崖中的蟒身苍龙像。”
“自无名的大雾将山封锁后,蟒身苍龙像便成了唯一的与外界沟通的渠道了。”
这只傻猫终于说点有用的东西了……林守溪心中感动。
三花猫瞥了林守溪一眼,问:“陈宁没有告诉你,你们运送的那些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吗?”
“你是指那本奇怪的书?”
“嗯!那本书名为黑卷,此书对本尊……很重要。”三花猫直接跳到了林守溪的肩膀上,努力用尽量威严的眼神盯着他,说:“黑卷就是本尊的眷者从外界送来的东西,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吗?”
林守溪根据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推测了一番,说:“献祭?他们很早之前就与这座蟒身苍龙神像建立了联系,只需要通过特殊的仪式,就可以跨越时空的隔阂,将物品献祭至此。对么?”
三花猫盯着他,问:“你到底是从哪来的呀?怎么感觉你其实什么都知道……嗯,还是说,你是魔巢那里派来的卧底?”
“三界村和魔巢不都是你的子民么?还有卧不卧底一说?”林守溪笑了笑,问。
三花猫一下子愣住了,它想了一会儿,觉得有道理,“你这么说虽也无错,但本尊须对子民负责,故而你最好还是交代一下你的来历!”
“我是太古真仙,自群星彼岸来,掠虚无之境,坠凡尘之渊,恰落于此。”林守溪学着三花猫说话。“好哇,原来你是域外煞魔!”三花猫毛发炸起,一下从他的肩膀上跃下,躲得老远。
域外煞魔……林守溪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忽静,他悠悠起身,从屋楼上轻盈跃下。
“走吧,继续去巡视疆土。”林守溪说。
三花猫犹豫了会,最终悻悻然跟上。
恰逢诛神录发新刊,林守溪买了一本,检查了一番三花猫有没有听话。
三花猫则在大摇大摆地左顾右盼,它视察着此处的风土人情,漂亮的猫瞳中似有清澈的光流虚幻飘过。
“我写得不好么?你为何非要添油加醋。”林守溪问。
“嗯……本尊自然要有本尊的风格。”三花猫说。
“故事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吗?”
“当然不会,我还要写第2卷。”
“第2卷还有什么好写的?又要去新的地方,遇到更强大的对手吗?”
“俗套……”
“你有何高见?”林守溪反问。
“我可以让凌秋遭劫而死,重新来过……”三花猫刚一开口,就感受到了身后的杀意,它又悻悻然闭嘴,说:“总之,肯定还要写的,自从本书风靡以来,许多不识字的人都开始学字了,这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林守溪嗯了一声,难得地表达了认同。
“对了,你学写书学了多久?”他问。
“嗯……七日的模样吧。”三花猫说:“当时教本尊识字的婆婆说,你已认得一千个字了,可以尝试着练习写作,于是本尊大笔一挥,写就了诛神录!”
“你确实异于常猫。”林守溪拍了拍它的头。
“那当然,本尊可是三界之主,身份尊贵。”
三花猫悠悠地走着,望着长长的街道,慨叹道:“本尊的疆土真是辽阔富饶。”
“是蛮辽阔的。”林守溪说:“从村口喊一声就可上达天听。”
“……”三花猫气坏了:“竖子休要废话,再胡言乱语本尊就将你打入天牢!”
这时,一声突兀的尖叫声打断了三花猫的话语,尖叫声是从旁边一座黑漆漆的房子里发出的。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们听到了孩子的哭喊声。
三花猫大怒,心说本尊微服私访,竟撞上这等不平之事?
它刚斥责说是哪个刁民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这等歹事,便见土窗的帘子被拉开,一个小男孩扒着土墙想要跳出来,他的手上满是鲜血,血污里,经络肿胀凸出,它们呈现着黑紫色,占据了半只小臂,醒目骇人。
干瘦的小男孩宛若厉鬼,他张大了嘴巴,满是血丝的瞳孔直视窗外的行人,“救命……救我……”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手很宽大,却在颤抖着,帘子陡然落下,小男孩被拉回了屋内,他还在哭叫,“爹……爹爹饶了我吧……我再也不偷跑到城外面去了……我不想死……去求求尊主,尊主一定有办法的……救命——救命!!”
小男孩声嘶力竭的喊声最终在惨叫中戛然而止。林守溪与三花猫谁也没有动,只是木然立着,漠视了一切的发生——他们都很清楚,小男孩已不幸被这片土地污染,谁也救不了他。
小男孩的哭闹结束,他们这才听到屋中有女人哭声,断断续续,幽咽不歇。从路人的议论中,他们得知这家人家还是晚年得子,对这个小儿子无比宝贝。
目睹了子民死亡的惨状,无力感涌上四肢,三花猫一下蔫了,它尾巴垂落,走路时也不复神气。
走到了人村与妖村的分界处,三花猫立在桥头,看着下方的河流,才终于开口:
“据说很多很多年前,这片大地还是充实而肥沃的,上面覆盖着大面的河流与森林,不计其数的万灵拓土开疆,无论是猛兽苍龙还是磷虾水母,它们都能在各自的生态中挤占一席之地,神灵们则居住在火山、地脉断裂之处、冰雪不昼之境等极地里,随时消弭可能发生的灾难。”
三花猫的爪子搭在桥梁上,目光望向了南边。
林守溪看着生满棉絮状植被的农田,问:“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法很多,有人说是因为苍白之王被恶魔蛊惑,啃断了扶桑神木,大地的母神衰亡,整个世界也就随之枯萎,也有说是外神自群星中来,以其浊液污染了大地和海洋,使得世界成为独属于它们的乐园,也有传说是黑星破空而来,引得大地生灾……”
“总之,本尊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但……只要本尊活着,就一定能弄清楚冥古时期发生的真相,然后击败魔王,令大地重获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