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洛阳杨府里。
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将两个伤痕累累的姑娘扔上了马车,在一阵喝骂与哭啼声中,扬长而去。
杨洄背剪着双手站在屋檐下看着马车远去,长吁了一口闷气。
站在他身边的贺兰进明轻叹了一声,“可惜呀,这么年轻漂亮的两个奴婢。”
“贺兰先生若是喜欢,何不早说?”杨洄忙道,“在下愿意拱手相送,也就不必卖进窑子了。”
“不,我不喜欢。”贺兰进明笑了一笑,“我只是觉得,打到遍体鳞伤,卖得太过便宜了。”
杨洄冷冷的一笑,“贱人就是欠打。”
贺兰进明道:“莫非杨公子怀疑,是她们走漏了《定风波》的消息?”
杨洄微微一怔,然后略显尴尬的笑了一笑,“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贺兰先生。”
贺兰进明微然一笑,“究竟怎么回事?”
“不瞒贺兰先生,事情是这样的。”杨洄说道,“那一日我与本家兄弟杨锜相约夜游洛水,刚好遇到萧珪带着这两个贱婢,也租了一条船在洛水飘荡。其中一个贱婢叫团儿,当时就是她弹了琵琶唱起了新词《定风波》,引起了我的好奇。另一贱婢叫做彩蝶,是个舞姬。当时她也在场,知道我找萧珪买诗的事情。”
“原来如此。”贺兰进明道,“但是这些人,仿佛都没有理由也没有渠道,能将消息送进宫里。”
杨洄皱了皱眉,说道:“其实我觉得,就算是萧珪本人,他也没理由也没本事做到这些。”
“有道理。”贺兰进明道,“萧珪毕竟只是一介乡间俚儒,就算他有心,也没那个能耐将消息透露给咸宜公主知道。”
“我听说……”杨洄有点犹豫,不知该不该讲。
贺兰进明神秘一笑,“我也听说了。”
杨洄微微一怔,“什么?”
贺兰进明道:“有一次咸宜公主召集几位妹姐妹进宫,听她弹唱新词《定风波》。当时有唐昌公主在场。她说,《定风波》肯定不是杨洄所作。”
杨洄更加惊讶,“贺兰先生,消息竟然如此灵通?!”
贺兰进明呵呵一笑,拱手朝着宫殿的方向拜了一拜,“在下,不过是得蒙惠妃娘娘赐教而已。娘娘是后宫之主,内廷又有什么事情瞒得过娘娘呢?”
“先生言之有理。”杨洄恨得有些牙痒痒,“我与唐昌公主无怨无仇,还与她夫君朋友一场。她为何如此害我?”
贺兰进明呵呵的笑,摇了摇头,“女人心,海底针。”
杨洄闷哼了一声,“我不招惹她,她非要对付我。真是一个……一个……”
贺兰进明又是呵呵一笑,“还是不要辱骂公主的好。”
“嗯,嗯。”杨洄连连点头,把送到嘴边的脏话给咽了回去,再又道:“如此说来,很有可能是多事的唐昌公主叫他丈夫薛锈,去打听到了《定风波》的消息。贺兰先生恐怕还不知道,薛锈一向全无主见,只对唐昌公主言听计从。”
“这点事,京城的人还有谁不知道呢?”贺兰进明笑道,“如果消息真是薛锈打听到了然后告知于唐昌公主,再由唐昌公主告知于咸宜公主,然后才有了临江阁宴会。如此,便就全都说得通了。”
“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杨洄说道,“至于是谁把消息告诉薛锈的,那就不好说了。当日在场的任何人,似乎都有可能。”
贺兰进明点了点头,“如此说来,把团儿与彩蝶这两个婢女教训一顿然后卖到窑子里去,也是应当了。防微杜渐嘛,万一是她俩出卖了杨公子,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留在身边,终是隐患。”
“知我者,贺兰先生也!”阿洄面露笑容,对贺兰进明叉手拜了一礼,再道:“薛锈与萧珪相识于赌桌,当时我也在场。其实我觉得,萧珪不大可能出卖于我。但是惠妃娘娘却仿佛有意,让我去对付萧珪。贺兰先生,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贺兰进明淡然一笑,说道:“杨公子会有此事,恐怕是忽略了一件大事。”
“何事?”
贺兰进明说道:“惠妃娘娘,是咸宜公主的亲生母亲。并且,亲自抚养她长大。”
杨洄眨了眨眼睛,“这是明摆的事实,在下岂会忽略?”
“不,你忽略了。”贺兰进明道,“倘若有一天你身为人父,就不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事情了。”
“我明白了!”杨洄恍然大悟,“可怜天下父母心,惠妃娘娘绝不允许咸宜公主,嫁给萧珪这个乡间俚儒!”
“很好。”贺兰进明微笑点头,“孺子可教。”
“如此说来……”杨洄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莫非咸宜公主,已对萧珪动了心思?否则以惠妃娘娘之尊,何必要去针对萧珪这区区一介书生?”
“你很聪明。”贺兰进明再次点头微笑,“惠妃娘娘的眼光果然不错。”
“先生过奖了。”杨洄忙道,“我就奇了怪了,咸宜公主只在临江阁见了萧珪一面,何以就对他动了心思?”
贺兰进明呵呵一笑,“嫉妒吗?”
“……”杨洄的脸皮生硬的颤抖了两下,咧了咧牙,不说话。
“你应该嫉妒。”贺兰进明道,“若连嫉妒都没有了,惠妃娘娘还要你何用?”
“先生所言即是。”杨洄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确实十分的嫉妒,也十分的痛恨!”
“那就把你的嫉妒与痛恨,都化为力量,努力前去厮杀,努力向上攀爬。”贺兰进明道,“如果有一天换作了是他们嫉妒于你,痛恨于你。那就你赢了!”
杨洄眼睛一亮,连忙对贺兰进明拱手一拜,“多谢先生指教!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连嫉妒和痛恨的资格都没有!”
“不错,这才是你该有的态度。”贺兰进明点头微笑,说道:“但是光有决心,是远远不够的。薛锈与唐昌公主,可都不是等闲之辈。就算是萧珪那个乡野俚儒,也并非随手可捏的软柿子。想要对付他们,你还得多用一些心思。”
“确实如此。”杨洄皱起了眉头,说道:“薛锈与唐昌公主就不必说了,他们可是皇亲国戚。就算是要收拾萧珪,也得名正言顺才行。此人颇为神秘,别看他只是一介布衣书生,却能与薛锈之流结交。房孺复曾经也算是个人物,与之较量几番却也全落下风。此乃前车之鉴,我可不能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