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长安留守杜暹,在长安县衙放榜公示,将于三日后重审康广源状告元宝商会一案。同时,通辑何明远的海捕文书也张贴了出来,并且遍发至各地。至于原长安县令为何突然失踪了,公榜上没有说,因为他牵涉到了贺兰进明的受贿案件之中。官员犯罪,审问他的将是朝廷御史台。
韦县令早已被薛嵩抓捕之后,押送到洛阳去接受御史台的审查了。
公榜放出之后,立刻在长安市坊之间引发了一阵热议。因为此前韦县令公审了那一次之后,就采取了私审的方式仓促结案。
关于判罚的结果,外界有了各种不同的传言。不乏有人暗中推波助澜,宣扬“元宝商会要完蛋了”这种论调。后来元宝商会的人员与财产大量流失,与这些唱衰元宝商会的谣言也是大有关联。
现在杜暹把公榜一放,元宝商会再一次成为了长安舆论的焦点。尤其是在东西两市讨论最多,因为商人更加关注商人。
公审的前一天,帅灵韵带着元宝商会的六七个大掌柜来到了留守府,见到了岳文章。
岳文章和那些大掌柜见面的时候,帅灵韵主动回避了。
那些大掌柜们出来以后,提出一个请求,叫帅灵韵在公审结束之后,重新召开一次大掌柜会议。目的,就是解决眼前商会面临的内忧外困,救商会于水火。
并且他们希望,大东家、长公子或者萧珪,至少有一人能够到场。
帅灵韵问道:“为何要他们到场?”
其中一位大掌柜说道:“商会落到今日这般境地,主要就是因为内斗不休。无论是此前的清渠码头案,还是现在的康广源状告商案,全都是由内斗引起的。我们这一次的会议,就是要平息内耗,让大家团结一致。”
帅灵韵说道:“长公子在守孝,以他的个性不可能来长安。我阿舅与君逸都在轩辕里养伤,要他们不远千里到长安来开一个会,这也不现实。”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众掌柜们都说道:“我们所有人再去一次轩辕里,召开这个会议!”
帅灵韵沉默了片刻,说道:“这是岳先生的主意吗?”
众掌柜突然全都陷入了沉默。
帅灵韵知道自己猜对了。只是岳文章出于矜持,肯定对这些人交待过,不要他们说出这是自己的主意。
帅灵韵说道:“假如我说,会议就在长安举行,由我来主持。诸位大掌柜,有没有意见?”
众掌柜不约而同的怔了一怔,有人说道:“帅东家,我们都是自己人,有话也不用藏着掖着。现在岳先生已经垮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用不了多久萧先生就会成为我们商会的下一任大东家。我们提出要去轩辕里开会,其实是出于对萧先生的敬重。”
“诸位有心了,灵韵在此谢过。”帅灵韵对这些人施了一礼,说道:“既然你们说出了心底话,我也不妨对你们实话实说。君逸是一位名门贵族,是一位前途无量的仕人。就算某天君逸真的成为了元宝商会的大东家,他也不会亲自出面,来管理商会的任何具体事务。其中的道理,想必你们都能明白。”
“是,我们明白。”众掌柜都点头。
帅灵韵在这些人面前慢慢的来回踱步,不急不徐的继续说道:“商会目前,是面临一些麻烦。但我坚信,只要我们团结一致精诚合作,一定能够渡过眼前难关。这点小事,由我们这些大掌柜来做就已经足够了。又何必不远千里的跑到轩辕里去,叨扰正在养病的大东家,和正处于养伤紧要关头的萧君逸呢?”
众掌柜纷纷惊讶,“帅东家,你认为眼前之事,只是小事?”
帅灵韵微然一笑,字字铿锵的说道:“我帅灵韵一介女流都能解决的事,它就是小事!”
众掌柜再度愕然。有人问了一句,“帅东家,既然这些事情都由你来解决了。那萧先生将来,还能为商会做些什么?”
“他能做的事情,超乎你的想像。”帅灵韵说道,“我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吧,商会与芙蓉园的琉璃采买契约,你们都知道吧?”
“当然知道。”众掌柜说道,“这是我们商会,目前最重要的一条财源。”
帅灵韵笑了一笑,说道:“将来,君逸想要拿到这样的契约,简直易如反掌。他能给商会带来,前所未有的生财机遇和发展前景。因为,他在圣人面前随便说上一句话,或许就可抵得上我们在场所有人,辛苦打拼十余年。”
众掌柜惊讶不已。当即有人说道:“想不到萧先生,竟是这样非凡的大人物!”
另一人说道:“万一商会真有了这样的一位大东家,我都不忍心拿着帐本去找他斤斤计较了。萧先生,那可是金口玉言哪!何不让他留着精神,去到圣人面前多多美言?”
“就是啊!”再一人说道,“能给商会营造最大的福祉,让大家看到更好的奔头,带领我们所有人一起发财,这才是大东家该干的事情。像眼前这种吵吵闹闹的事情,我们确实没必要当面去烦他。”
“帅东家,我们听你的!不去轩辕里叨扰大东家与萧先生了!”
帅灵韵微然一笑,说道:“那么现在,我就郑重宣布。下一次的大掌柜会议就在长安举行,由我帅灵韵主持。我们不仅要解决眼前的麻烦,还要遴选出新的定州大掌柜与太原大掌柜。时间,就定在下月十五日。地点,西市元宝酒肆。谁有异议,尽管提出。”
众掌柜齐齐的叉手一拜,“我等无异议!”
帅灵韵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好,那就这么定了!”
稍后帅灵韵回到了家里,刚刚才下了马车,突然从旁边冲出来一个人。
孙山反应极快,立刻挡在了帅灵韵的面前,横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那人吓得哇呜大叫,“别、别杀我!别杀我!”
竟然是,康广源!
“孙山,放开他。”帅灵韵说道,“康广源,你是明日之原告,我是被告。按律法之规定,案件开审之前你我不能见面。如今,你来此作甚?”
孙山松开横刀之后,康广源连忙说道:“帅东家,我错了,全是我的不对!我不起诉元宝商会了行吗?你……你就按照之前说的,给我两百万钱就好。我拿了钱立刻就走,离得远远的,保证再也不来烦你!”
“迟了。”帅灵韵淡然说道,“当初我苦苦哀求,并提出两百万钱的价码请你撤诉,你不同意。现在官府已然接手,再也没有私了的可能。你就等着官府明日给出公断吧!”
康广源急了,扑通一声跪帅灵韵的面前磕起头来,“帅东家,你不是和杜留守很熟吗?你去劝一劝他,明日不要公审便是了!”
帅灵韵呵呵一笑,绕开他,朝府门走去。
康广源大声叫道:“帅东家,我求你!我求求你了!”
清尘对着康广源骂了一声“活该”,连忙追上了帅灵韵,小声道:“姑娘,这个康广源也曾参与走私,我们要不要把他告了,也好出了胸口这口恶气?”
“大可不必。”帅灵韵说道,“康广源不过是受了岳文章与何明远的挑唆与利用,才会对商会发起这一桩污告。关于他父亲康道的死,虽然从律法上讲我们并无不对;但是从道义上讲,这确实与我们商会有所关联。如果我们再对康广源斩尽杀绝,元宝商会必然会在同行之中,落下一个恶毒的骂名,甚至有可能会与粟特商人这个大集体,从此结下仇恨。反之,康广源知道我手中握有他走私的把柄,那他往后就不敢再干出,对我们商会不利的事情。那样至少可以保证,他不会在粟特商人与我们商会之前挑拨离间。两相权衡,我们还有必要对他发泄这么一点私愤吗?”
“原来如此。”清尘嘿嘿的笑,正儿八经的叉手一拜,字正腔圆的说道:“帅东家果然胸怀宽广、目光长远,在下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