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大着双眼，不可置信，她果真下得了手？
她一向爱恨分明，不爱就不爱，憎恨也绝不手软。
她就是这样，做任何事，都不脱泥带水，不似他这般。
他摇摇欲坠，她后退数步，靠在墙上，似呆了一般，麒麟大悲，扶上他，他一把推开麒麟，喘着粗气，声音虽微弱，却仍是凌厉，
“退下，谁也不能伤了她。”
他一手抚着腹部，仍朝她走去。
她的目光注视着他，一身素衣染红了大片，她杀了他，她终于杀了他，可她并不轻松，而是一种接近死亡的疼痛，伤在他身，痛在她心。
“宋怀安，如此，可否好受了些……”他喃喃的说着话，眼神却是无比的柔和细软。
他朝她伸出手来，她瞪大着双眼，眼角挂着眼珠，拼命的摇着头，突然大喊一声，就朝外冲去，
“宋怀安？”
他的呼声刚落下，就见她瘫倒在地……
恨一个人是痛苦的，爱一个人是幸福的，可是处于爱恨之间呢？似生不如死。
如今的徐安年就经历着这样的煎熬，她晕了两日，两日后父亲下葬，她没能到场，一切事务都由柏洵派人操办，很隐秘，就如大海中消失了一滴水珠，人就是如此的渺小。
柏洵也未出现在她的面前，他受了重伤，刀口很深，他养在庄子里，与她一墙之隔，她恨他，自是不愿与他同处一处，她闹着离开，他带过话来，只是她养好身子，许她离去。
她独处于屋内，仿佛生活没有生机，她是那么欢喜的一人，一切尘埃落定后，就如行走在茫茫沙漠，竟不知道接下来的方向。
柏洵派人严密的监视着太子，他没有一丝动静，许达那里也甚是安全，他也可乘这个时间，好好休息，计划一番。
然而，亲信有消息送来，赵湘云己去福王府寻他数次，没有见到他，甚是担忧。
他沉思片刻，换了一件衣衫，出了门。
“主子，你身子还没有好……”，毕方关心的问道，
柏洵走了两步，便己是大汗淋漓，他一身扶在腹部，那里还隐隐着痛。
“无防，去准备马车，去桃林。”
毕方有些诧异，主子始终是放不下湘云小姐，可这里还住着宋怀安，又该如何呢？
毕方不懂的瞧了主子一眼，退去准备马车，柏洵就靠在回廊的柱子上，无意眼角一扫，居然见着，宋怀安正坐在院内的石凳上，冷眼的看着他。
他眉头微皱，朝她走去。
“天气寒冷，怎么穿这么少？”
他扫了一眼她身后跟着两个丫环，丫环会意，立即回屋去拿衣衫。
“王爷何时放我走？”徐安年并不领情，开口问道。
柏洵在她面前坐下，
“大夫说你身子虚弱，若不好好休养，恐留下病根。”
徐安年冷笑一声，
“只要离开这里，我的身子自会好起来，不用王爷费心了。”
柏洵眼中闪过痛楚，他轻咳两声，脸色也是十分苍白。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徐安年瞟了他一眼，
“即然知道，何须一问？”
她说话呛人，见着他有些狼狈的神色，突然觉得心情畅快。
原以为他会生气，她也好乘机发泄一番，最好是激怒他，他一气之下，轰她出去。
然而，他的脸皮似乎比以往还厚了些。
“你生好休息，我出去一会，晚上回来看你。”
说完，他起身离去，徐安年也嗖的站了起来，在他身后冷冷说道，
“你是去见赵湘云吧，这几日留在这儿，可真是难为了你，何不把她也接来，即可以照顾你，也可以解相思之苦，岂不一举两得，不过，我在这里可就碍着你了，还请王爷，早早送我回去。”
柏洵听言身子一僵，他背着她，没有回头，而是深吸一口气，随后快步离去。
徐安年瞧着他的背影，心中痛快之后，又是深深的疼痛，她呆呆的站着，甚至小丫头为她披上一件披风，她也未有查觉，直到嘴角尝到淡淡的咸味，她抬起头来，看着阴暗的天空，努力的想把泪水逼回，却更是泪如雨下。
桃林，赵湘云跪坐在案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琴，此刻，她心思重重，己有数日不见阿洵，也不知他出了何事？
她瞟了一眼身旁的梅香，问道，
“还没有阿洵的消息吗？”
梅香摇了摇头，
“小姐放心，王爷定是有要事耽搁了，王爷心里有小姐，一定会来看小姐的。”
赵湘云暗叹一口气，在众人眼里，阿洵对她很好，可是，她总觉得与阿洵之间，不如从前了，虽然，两人冰释前嫌后，他比以前更加温和，对她更加照顾周到，可是，他对她处处透着客气，那种客气，让她担心，让她害怕，她试着拉近两人的关系，试图走近他的内心，然而，仿佛有一堵墙，有条鸿沟，她迈不过，跨不去。
她不明白，是什么造成了今日的他们，难道他变心了吗？仅仅三年时光，他就不爱她了吗？可是他又明明选择了她，他是爱她的，她不相信，他们之间的爱经不过这短短时间的考验，并且，她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不会弃她不顾。
如此想着，赵湘云微微安了心，他定是因朝堂的事纠心，他与太子己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她希望她能帮他。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一阵车轮声，赵湘云抬头朝门外瞧见，有小厮来报，福王来了，她高兴得立即起身迎了出去。
柏洵正从马车下来，她一下扑倒在他的怀里，
“阿洵，你去那里了？你可知，我多么担心你。”
柏洵身子不稳，踉跄了一下，赵湘云感到他的异常，
“阿洵，你怎么了？”
柏洵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不动声色的推开她，
“无事，今日来，是有话与湘云说。”
他虽带着笑，但神色有几个严厉与坚定，赵湘云暗暗吃惊。
他似乎受了伤，他的腰上明明缠有沙布。
他究竟怎么了？
带着种种凝问，两人进了屋，柏洵屏退了众人，深深的朝赵湘云看来。
他没有说话，目光复杂，赵湘云更加疑惑，也感到丝丝不安。
“阿洵，你先坐下，我给你煮杯茶……”
“不用了。”柏洵打断她，这是他第一次打断她的话。赵湘云有些愣愣的，不明所以。
“阿洵，你怎么了？”她走近他，试图去拉他的手，
“我知道，你受伤了，你怎么受伤的？”她依旧关心他。
“湘云，对不起。”
赵湘云大吃一惊，他为什么道歉？他做了什么？
他看着她，认真的说道，
“湘云，我不能与你在一起。”
什么？赵湘云惊鄂不己，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些慌乱的说道，
“我还是去给你倒杯茶。”
柏洵拦住了她，
“湘云，你听我说……”
赵湘云突然甩开他的手，
“我不听，我不听，”她后退两步，恍然的看着他，己泪流满面。
“我等了你三年，你怎么可以给我说这样的话？”
“你可知，我这三年是怎么过的？”
“我每一日无不想回到你的身边，可是想着你在朝堂上的凶险，我必须为你拿到兵权，我忍了，可这三年来，你有想过我？”
“我回来了，我知道是我有错在先，我不敢去找你，我想，你若恨我，就恨吧，只要你能平安，我愿承受一切，可是，老天怜惜我，让我又回到你的身边……即然如此，你为何今日又说出这番话来？”
她嘤嘤而哭，伤心不己，她以为他会来抱来，安慰她，可是她失望了，他站在面前，一动不动，眼神有着怜惜，有着痛，有着悔，有着愧疚，却少了一件更重要的情。
是的，自从回到京城，自从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他的眼神之中唯独没有情。
她顿时惊慌失措。
“阿洵，你不爱我了吗？”她期望的眼神看着他，
他迎上她的目光，叹了口气。
“我曾经爱过你。”
曾经？是什么意思？
“在你离去的那一年，我痛苦如斯，天天买醉，我对你有多爱，就有多恨，可是，湘云，恨一个人太累，我告诉自己，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我要忘了你。”
“然而，我做不到彻底放下，我不许任何人在我面前谈起你，我不去打听你的任何消息，但是，我知道你与清云之间有信件往来，你可知，我曾偷拿你的信，但是，每封信你都极少提及我，即使提到我，也是嘱咐清云好好照顾我，说你在边关有多么的好，曾格对你多么好。”
“湘云，你可知，我当时的心情，你不喜欢我，为何把我推给别人？后来，我也就死心了，我想，你是真的喜欢他，我告诉自己应该忘记你，三年来，我不曾再对她人动过情。”
“直到遇上了她。”
说起徐安年，柏洵语气柔和了几分，
“她与你有几分相似，但我知道，她并不是你，我还是喜欢上了她，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对她的爱刻骨铭心，我伤过她，利用过她，虽然，她现在恨我，怨我，或许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但，我的心却再也容不下她人。”
“不，你胡说。”赵湘云听言，满眼的怒意与愤恨，
“你说你喜欢她，可你选择的是我。”
“是，我选择你，是因为愧疚，三年来，你对我的付出，你吃过苦，你失了名声……可是，湘云，我们都不懂爱，当初我们都太固执，你若不负气而嫁，我若坚持不放你离开，我们又何苦如此？”
“你我之间的爱，太薄弱，还没来得及好好经营，就如昙花一现，你我都太骄傲。”
赵湘云听言，瘫倒在椅子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摇了摇头，说话也有些慌乱，
“阿洵，你是怨我吗？怨我没有给你写信，怨我离开你？所以，你才拿她来气我？”
“我离开你，不是生你的气，而是你的母妃，她居然让人给我下药，可我又不敢说出来，正如你所言，我赵湘云多么骄傲的人，却受你母妃侮辱，所以我才一气之下离开，因为我要助你成事，如此，你的母妃就不会看贬我，也会同意我们的事，而你也会更加爱我，你可知，你母妃说要为你找王妃，而她心中的人选并不是我……她答应我，只要我事成后，就可以成你的正妃……”
柏洵听言顿时瞪大着双眼，原来竟是这般，心中是怒，是气，是怨？
“你怎么就知，我当初不会选你？你做这些决定，可有想过我的感受，你做的这些当真是为了爱我，还是为了做我的正妃？”
赵湘云自知失误，又急切道，
“阿洵，我是庶女，我的骄傲都是装出来的，我表面风光，却不得父亲的宠爱，父亲喜欢的一直都是清云，我如你一样，只有争，为自己而争，我有什么错？你是皇上喜欢的皇子，你的正妃自是比我更高贵，更能助你的女子匹配，我能怎么办？”
“我只能靠自己。我若得你母妃喜欢，她必不会反对。”
柏洵听言，突然哈哈的笑了起来，几分悲凉。
“湘云，这就是你对我的爱？”
赵湘云突然一愣，
“是，我愿与你共生死，我能助你得天下，你可知，在军营，我是如何向曾格进言，收梁师傅于其帐下，提拔那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军官？而宋怀安又为你做过什么？”
柏洵看着她，很失望，也很心痛，心酸。
“不错，她没有为我做什么，她所做的不及你十分之一，但是，她对我的爱没有任何杂念。”
“你是说，我对你的爱渗有杂念？”赵湘云心凉了半透，泪流满面，
“我爱你，想当你的正妃，难道有错吗？我为自己争取幸福难道不对吗？”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湘云，或许当初是我让你没有安全感，让你不信任我对你的爱，所以你才会如此，可是湘云，命运就是这样残忍，我以为你爱的是曾格，而我又爱上了宋怀安……”
“这三年来改变了许多……为了还你的情，我伤害了她，放弃过她，可是，当我知道，原来，她对我的爱并不比我少时，她为了我牺牲了一切，我再也不能放弃她，我骗不了自己……湘云，对不起，我可以给你我所有的一切，唯独不能给你一生。”
“在我选择你时，我己把命给了她。”
“说我伤你也好，负你也罢，我希望你能找到真心对你的人。”
赵湘云张大着嘴，看着她，双眼通红，她缓缓的站起身来，
“阿洵，我也为你牺牲了一切，你非要这么残忍吗？难道我为你做的，你都不放在眼里？”
柏洵握了握手，眼神一闪而过的矛盾，怜惜，瞬间，又是一片平静，坚定，
“对不起，我的心早己给了她，你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给你……”
“不，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你，阿洵，我只要你。”赵湘云哭泣的冲进他的怀里，
“你不可以对我这么残忍？没有你，我怎么办？我怎么活下去？你就是我的一切呀……”
柏洵垂了垂眸，一动不动，最后双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推开她，
“湘云，这三年来，我们己错过了……。”
“不，我不相信。”赵湘云拼命的摇着头，突然又离开他的怀抱，奔向墙角，抽出一把长剑，架在了脖子上，
“若没有你，湘云活着还有何意义？”
柏洵脸色一骇，眼见着她向脖子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