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她拉回到桌前坐下,她也没有再拒绝,只听他说道,
“你先把药喝了,我去让他们再送粥过来。”
说完,有些蹒跚的朝屋外走去,到了门口,又忍不住的回头,她规矩的坐着,低头垂眸,没向他看来一眼。
赵湘云把自己关在屋子两日,也是不吃不喝,可是却没有等到柏洵的到来,一如她所知晓的那般,他决定的事,是不可以改变,可为什么他的狠心,偏偏要用于她的身上?
他们之间的白头之约,他们之间的山盟海誓,难道都是假的吗?
这三年来,他己把她忘记。
此时,她才多么的后悔,曾经无比有的信心,原以为她己牢牢抓住,却未料只是一场梦。
她怎能甘心。
第三日,她终于打开了房门,梅香一直守在门外,见着她松了口气,但看着她憔悴的脸色,也里一阵难过,她到她的身旁仅两月而己,在梅香眼里,湘云小姐温和,大气,高贵,聪明,又痴情,对主子一心一意,怎么主子最后还是离开了她?
宋怀安即没有湘云小姐漂亮,也没有湘云小姐那般高贵,如何也不能与主子相配,可是……
梅香摇了摇头,迎了上去,
“小姐,你终于出来了。”
赵湘云缓缓的坐下,神色恹恹,
“梅香,我有些饿了,去拿些糕点吧。”
听到她肯吃东西,梅香脸色一喜,立即应答着,退出房间。
很快,她端来了吃食,摆了满满一桌。
赵湘云就着一碗粥,慢慢的吃着,梅香同情的站在一侧。
或是许久没有进食,赵湘云吃了两口,又吐了出来,梅香急急拿出巾帕,心疼的说道,
“小姐,可要注意身子呀……我还是去请王爷过来。”
赵湘云清咳两声,忙阻止道,
“别,如今即使去请,他也未必能来了。”
“小姐。”梅香不知如何安慰她,“王爷这两日未来,是因为王爷身子有恙。”
赵湘云抬起头来,有些诧异,有些紧张,
“阿洵怎么了?”
梅香叹了口气,不管主子做了什么,湘云小姐仍旧如此关心主子。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听统领说,主子受了伤,好像与太子有关。”
麒麟是暗卫的统领。
赵湘云听言,低头垂眸,慢慢搅着清粥,沉思了片刻,又抬头吩附道,
“梅香,去准备马车,既然他不来,但我却不能不去看他。”
梅香听了有些为难,
“小姐,王爷不在府里,奴婢也不知在何处。”
赵湘云愣了愣,眼神微眯,闪过一丝凌厉,瞬间又恢复了常态,
“如此,如此,”她喃喃两声,又道,“那去看看曾格吧,我有许久未去看他了。”
来到墓地,赵湘云独自呆了许久,梅香远远的看着,只觉心酸,看着她不停的拭泪,又喃喃自语,神色极为悲痛,直到上了马车,她的眼角还挂着泪珠。
一路无话,直到马车经过赵府,赵湘云突然叫停,她下了车,上前叩响赵府大门,有小厮出来,却十分的无礼,
“大小姐呀,老爷不在,你还是回去吧。”
梅香欲上前呵斥,堂堂赵家大小姐怎能被一小厮欺负了去,然而,赵湘云制止她,和气的给小厮说道,
“二小姐在吗?我来看看她。”
小厮有些不情愿,因为这位大小姐被夫家所休,又被老爷赶出了门,他不想被老爷骂,但见着她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手里,这才露出了笑容,
“二小姐在府,大小姐这边请。”
这前后态度的变化令梅香很生气,但赵湘云己见怪不怪了。
一路穿花拂柳,瞧着这熟悉的一切,赵湘云心里也甚是感伤,她在一池旁驻立,这里似乎有太多的回忆,她与清云,还有阿洵,那时阿洵常来赵府,三人一起玩耍,就在这里,她曾把他推进池子……
眼角又有些湿润,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姐姐。”
湘云转过身来,两人目光相遇,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迎了上去。
清云又惊又喜,也急急上前,紧紧的握着湘云的手,竟半响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携着她进了院子,
两人各自屏退下人,携手坐下,湘云才开口说道,
“刚才去拜祭了曾格,就想着来看看你,见着妹妹脸色红润,我也放心了。”
清云很感动,同时又有些自责,
“清云未能去看望姐姐,姐姐可怨妹妹吗?”
湘云笑道,
“我为何怨你?”
清云暗然,
“其实,不是清云不愿去看姐姐,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们,自知对你们有愧……不过只要姐姐与阿洵在一起,清云也就开心。”
听言,赵湘云慢慢的收敛了笑容,神色有些悲伤,清云自是看在眼里。
“姐姐怎么了?”
湘云慌忙欲岔开话题,
“爹爹好吗?”
清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清云不知,爹爹身子还行,只是朝堂之事,”言此,叹了一口气,“爹爹醉心于权利,也不知是好是坏?”
湘云也沉默下来,清云看着她,
“姐姐,可是阿洵出事了?”
湘云听言瞬间眼圈就红了,她拿出巾帕吸了吸鼻子,
“阿洵受了伤,他为了不让我担心,也不来见我,我不知该怎么办?”
“受伤?”清云惊讶,“怎么会受伤呢?伤情如何?”
湘云摇了摇头,
“奴婢们都不肯告诉我,我现在也不知道,不过,听说与宋大人有关。”
什么?清云更加诧异,
“宋怀安伤了阿洵?阿洵对她……”清云突然住口,有些尴尬的看着湘云。
湘云倒不在意,
“我知道阿洵有喜欢过她,不过,阿洵己经和她分开了,宋大人也一直在帮阿洵,查明妖书一案,我很感激她的,可是,这次阿洵受伤,我自是不会相信与她有关……但是,清云,我真的很担心。”
说完,她紧紧拉着清云的手,
“你与宋大人熟悉,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他们究竟如何?你能告诉我吗?”
“若阿洵真的喜欢她,而她也一心为阿洵好,我不介意阿洵纳了她……”
湘云的声音越来越低,有着无比的无奈与伤心。
清云见了很心疼,她的姐姐如此骄傲的人,怎能愿意与她人共待一夫?
湘云拭着泪水,心情沉重,却悄悄的瞟了一眼清云,见着她也神丝远游,
“算了,此事不谈也罢,今日我们姐妹俩好不容易相聚……”
“姐姐。”清云打断了她的话。
“我明白姐姐的担心,但姐姐放心,宋怀安不是这样的人,既然阿洵选择了与姐姐相守一生,她断不会破坏了你们,再者,她也未必是真心对待阿洵,即使如此,也断断不会伤了阿洵。”
清云有些想不明白。
而湘云嗖的抬起头来,
“妹妹此话何意,宋大人不是真心对待阿洵?”
清云却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在湘云焦急的眼光中,她才缓缓说道,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宋怀安是徐贽的女儿,并且,她有喜欢的人,那人并不是阿洵,而是沈士桢……”清云把当日在船上听到的事告诉了湘云。
湘云惊鄂不己,
“如此说来,宋怀安是为了救他父母才靠近阿洵?”
清云疑惑的摇了摇头,
“其中细节,清云不清楚,不过,清云是万万没有想到,她会伤害了阿洵,或许这是一场误会,姐姐别着急,一切等与阿洵相见,你再问他,不就清楚了吗?”
湘云愣了愣,随后点了点,有些心不在焉,心里却暗暗想道,宋怀安是徐贽的女儿,不就是朝堂通缉的要犯吗?阿洵知道她的身份吗?还有她与沈士桢之间,阿洵又知道吗?
赵湘云心事重重的回到桃林,立即取来信纸,写了一封信,交给梅香,
“你去交给阿洵,告诉他,我有急事相告,请他务必相见。”
梅香点点头,立即退了出去。
柏洵坐在书案后,正在看信,不过,这信不是赵湘云的那一封,而是太子所书,大意为,徐安年真正身份的证据在他手上,若柏洵再玩什么花招,他很乐意将她的身份公布于世。
柏洵看完信,眼神尽是冷意。
这明明就是威胁,最初太子是想夺回许达,从而让他指控柏洵,如今,他明知夺人无望,而以徐安年的身份要挟他不可轻举妄动,徐安年无凝成为捆住他手脚最好的利器。
情势对他十分不利,策划了数月,以妖书一案欲制太子死地,事情也顺利,外间己传闻四起,皇上也相信了几分,但在最后一刻,太子扣住了他的弱点。
正在这时,毕方带来冯庚及薛贵妃的问话,宋怀安因病闭门不出是为何意?许达己自首于提刑府,为何还没有消息传出?
柏洵**人己是万分着急。
柏洵沉默不语,最后看向毕方,
“备车,本王要去趟提刑府。”
提刑府内,议事厅。
柏洵,秦榛,东西南北各居一侧。
东西南北急问徐安年情况,秦榛虽未开口,不过其担忧之色犹甚。
柏洵瞟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放在秦榛身上。
“无碍。”
简单的两个字,众人都松了口气,不过当大家提出见徐安年时,柏洵自是一口回绝。
众人不悦,欲上前力争,这时只听柏洵说道,
“许达留不得。”
他说了太子威胁一事,如今之际保护徐安年更为重要。
众人自是以她安全为先,不过由福王说出来,还是有些震惊,大家都明白,许达对于他意味着什么,他肯放弃这个机会?
秦榛也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心情复杂,福王对徐安年始终有情,宁可被太子所威。
他该高兴的,徐安年安全了,可心里总有些嗝应。
就在众人相商如何处置许达时,赵湘云的信送来了,柏洵瞟了一眼,放入怀里,并没有任何指示,直到回到庄子,才让人带去一封信。
赵湘云急急启阅,瞬间脸色一变,信也跟着滑落而下。
他居然说有事,暂不相见。
他狠起心来,竟是这般无情无意。
赵湘云神色暗淡的躺在床上,是怒,是愤,是伤,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总归那股火战胜了所有情感,她半夜起身,坐在书案上,持笔急书。
次日,她外出散心,又乘机支走梅香,把怀里的数封信交给小孩,送去了赵府,刑部衙门,大理寺公署,还有东厂。
很快,几位朝中重臣,纷纷拿着秘信进宫面圣。
御书房内,夏璟正在给德庆帝交待秘信一事,闻众臣求见,得宣后,几人居然同时进言,宋怀安乃徐贽之女,德庆帝大为惊讶。
次日朝堂之上,一片哗然,众臣对宋怀安欺君之事,纷纷上书,要求严惩,然而,德庆帝以皇帝之威,压下此事,容后再议,并佯派夏璟出面彻查。
众臣知道皇上偏爱宋怀安,但此事重大,特别以赵贯一派,言词锵锵,对他而言,宋怀安查妖书一案污蔑太子,对此,正是打击她的大好机会,怎会放过,并且连合太后对皇上下压。
德庆帝送走太后,在书房大发雷霆,急命传召宋怀安,就是抬也把她抬来。
太监领命而去,程林急急安抚皇上,皇上掀翻龙案上的奏本,怒言道,
“这个宋怀安就知道生事,联一心保她,此番如何?众多奏章都是渗凑于她。”
程林下阶一一拾起奏本,
“皇上可觉得此事蹊跷?”
德庆帝看向他,
“程公公,你说。”
程林道来,
“宋怀安的身份为何在这个时候暴露?难道不是与妖书有关?”
“她的身份如此隐秘……若皇上办了宋怀安,那么受益的一方……”
“你是说太子?”德庆帝凝神沉思片刻,
“太子己掌握了她的一切,以其身份威胁宋怀安,宋怀安定是不为所惧,以报太子杀父之仇,所以太子才暴露了其身份。”
“为的是一气之力,或是拼的玉石惧焚。”
“如此确有可能。”德庆帝道,“然,联不能办了宋怀安,一,她乃联为检儿所选之良臣,二,联为她大兴女子之学,不能前功尽弃,然,此番,联该用什么理由让她洗脱?”
正在德庆帝焦头难额之时,有报福王求见。
福王是得知她的事暴露之后,不顾一切的急急赶向皇宫,先前与秦榛等人相商的一切计划,又得中断。
他进了书房,行大礼,跪而不起。
德庆帝与程林互视一眼,
“洵儿此意何为?”
“儿臣请求父皇赦宋怀安欺君之罪。”
“大胆。”德庆帝起立,佯怒指责,“你明知欺君乃死罪,你替她求情,至联于何地?”
“父皇。”柏洵拱手一拜,“宋怀安欺君并非有意,是孝道而为,且,她为大梁屡破大案,于社稷有功,于百姓有恩,如今,大梁正兴女子科举,若此番治罪,其举办女学意义何在?让天下人如何认为?那些正寒窗苦读,志于女官的学子,又会做何感想?”
德庆帝道,
“宋怀安女装男扮之事,联可以不追究,然,她乃徐贽之女,徐贽又是一罪犯,前番妖书一案闹得朝堂不安,国不安宁,她入驻朝堂别有用心,联又如何向百官交待,百姓交待?”
柏洵道,
“宋怀安的别有用心,无非是替父申冤。”
“你是说联冤枉了徐贽一家?”
柏洵又道,
“徐贽一代名儒,自闺德妖书一事,百姓之中微有颇词,其实,现在案子己破,可还徐贽名声,若父皇此时,治她之罪,岂不让真正的元凶逍遥法外,且宋怀安只为寻查真像,考状元,破奇案,一切皆出于她的才干,她乃大梁国第一女官,不输男儿,她能为大梁所用,这不正是父皇当初办女学的初衷吗?”
“哼。”德庆帝冷哼一声,“你一番言词,无非是为她辩解,联当知她的才能,然,她欺联,欺百官也是真,联怎能寻私而不顾国法?”
“父皇,若宋怀安不隐藏身份,又怎能替大梁国屡办奇案,她虽有罪,但也有功,功过可相抵,罪不致死,还望父皇开恩。”
说完又是规矩一拜。
德庆帝看着堂下这个儿子,焦虑,紧张,坚定,又与程林互视一眼,微皱眉头,
“你说宋怀安己破妖书一案?”
“正是。”柏洵说道,并没有隐瞒十里坡之事,一并说了,
“宋怀安曾亲自对儿臣所言,她找到了许达,而许达正是妖书一案重要证人,她还说太子与其交易一事,太子是儿臣的大哥,儿臣不敢猜测大哥是否有罪,所以儿臣是极为不信,众人只知宋怀安是儿臣之人,然,儿臣虽惜其才,却也不敢放纵于她,大哥是儿臣手足,儿臣自是相信大哥胜于宋怀安,儿臣知道此事重大,本想查清真像才报之朝堂,否则又会给大哥带来麻烦,所以儿臣暗中出现在十里坡,当儿臣见着交易之人是大哥,实为吓了一跳,之后,几番争夺,徐贽死于混乱之中,宋怀安受伤,被儿臣秘密隐藏,儿臣是恐她再受不测。”
“后来儿臣仍未上报,是因宋怀安一直晕迷未醒。”
“再者,儿臣知道,宋怀安用的是假许达,她虽是为父申冤,但仍坚守大梁法规,甚至在其父亲有性命之危,也不愿交出许达,父皇可知何意?”
“何意?”
“宋怀安秉公守法,在亲情与大梁律法之间,仍违护大梁律法,从未寻私,儿臣深受感动,因而,儿臣在未得知父皇知道真像后,要如何处置于她?所以才没有说出真像,然,今日,她的身份被别有用心之人披露,儿臣不得己冒死相求,求父皇饶其一罪。”
德庆帝听言,愣了愣,论辩才,这个儿子可毫不逊色。
未曾料到,他与此点为据,如此说来,宋怀安倒是大义禀然。
为了国法,愿以父亲冒险。
“如此说来,你早知她的身份?”
“儿臣有罪,儿臣知情不报,请父皇责罚。”
“哼。”德庆帝再次冷冷一哼,“你的确有罪,该罚,如此重大之事,你瞒着不报,宋怀安也不报,还说不是寻私?”
“儿臣寻私,是为其才,宋怀安所谓寻私,却从未有损大梁利益,否则,其父不该如此下场,她交出许达,隐瞒真像必能保得一命。并且,宋怀安清名在外,做了不少好事,如今宋提刑司,京城百姓,人人称颂,即使朝堂各臣,也不得不承认她‘青天’之名。”
德庆帝听言,缓缓的坐下,语气己没有刚才的严厉。
“如此说来,太子果真有罪了?”
“许达己在提刑府,父皇可令三司共审。”
正在这时,有宫人来报,宋怀安不在提刑府。
德庆帝看了福王一眼,
“你将宋怀安带来,联在亲自问她。”
“儿臣遵命。”
“若联非要治她的罪呢?”
福王嗖的抬起头来,眼神闪过一丝紧张与慌乱,
“父皇是一代明君……”
“联不治她,就不是明君吗?”德庆帝厉言道,
“儿臣并非此意……儿臣不想大梁国失去栋梁之才,宋怀安之事情有可原,儿臣愿长跪殿外,为其代罪,求父皇开恩。”
“哼。”德庆帝道,“你欺瞒在先,本就有罪该罚,如此,你就跪好了。”
柏洵听言,也不反驳,朝着皇上深深一拜,随即出了门。
“这……”程林看了看皇上,
“皇上,真要让福王跪于殿外?”
德庆帝道,
“如此,联才有借口……”
程林似有明白。正在这时,有宫人来报,三皇子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