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林如海揭晓答案了,他得了万民伞,十把。婉玉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太招人嫉恨了。万民伞这种东西,它其实不是伞,它长的像是个绸布的布筒,就跟皇帝出巡身后跟的那两个东西一样,最上面一圈像布的东西上面绣着地位稍高一些的捐赠人的名称,下面还有一圈布条是缝上去的,这一圈的人地位稍低。婉玉在林如海书房里练字的时候见过记载,本朝有史以来,最多一位地方官他得了三把。说实话,本朝的万民伞其实有点浮夸,但凡地方官卸任或者升职离开的时候,当地的乡绅都会组织人捐赠一把,以感谢他在任时的功绩和对百姓的庇佑。于是当过地方官的,基本都有一把,当年政绩考核的时候能加不少分。这么一来,演化到现在,吏部的官员也睁一眼闭一眼了,大家约定俗称的规矩就是第一把伞的来源大家都懂得,要能有多的才是真功夫。可是父上不能算是地方官啊,还得了十把万民伞,婉玉看林如海脸上笑容都要被挤下来的样子,原以为自己得了一大堆粉丝就够厉害的。“父亲,我能去看看么?”林如海有点犹豫,“手洗干净了,不能拉扯。”“我都多大了。”婉玉语气里有点嫌弃。林如海也不生气,看了看桌上其余闪亮的三双眼睛,“都去,都去。”于是吃完午饭,林家一家四口人一溜跟着男主人,到了他暂时存放万民伞的书房。婉玉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下面的布条也缝的太多了吧……人家的都是缝两圈了事,林如海这几把万民伞,有三把里面厚厚的都缝满了,怪不得不让拉扯呢,这轻轻一揪就是一把啊。“父亲真厉害。”先说话的是林平,一双眼睛圆滚滚的看着林如海。被儿子这样崇拜,当爹的高兴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他摸摸林平的头,笑道:“还是我林家祖上积德啊。”“我长大了也要向父亲一样。”没有那一句话能比这句给父亲带来的喜悦更大了,儿子以他为榜样实在是太骄傲了。林如海的嘴角一直翘着,脸上肌肉还有点抽搐,想必是为了维持平和的表情,用力过猛的缘故。婉玉又往进凑了凑,仔细看了看父上收到的十把万民伞。“……是早上送到两淮盐运使衙门的……”总督李大人的名字居然也在上面!“……为父也吓了一跳……”嗯,有两把是松山书院送来的。“当了这么多年官,有了这个,我也对得起列祖列宗和陛下的提拔了。”还有附近两个村子的,都是以里长为代表绣上的,这一条布就代表了一百户人家啊!你太强了!兴许是婉玉的眼神太过有进攻性,林如海突然停了下来,不好意思道:“是不是说太多了?”能看出来林如海特别高兴,要是搁婉玉身上她也高兴啊。两把松山书院的,这代表什么?自古江南出才子,能参加殿试的学子至少有一半都出自江南,尤以松山书院为最。这就至少今后二十年的举子,至少四分之一的名字都在这两把伞上了。什么天子门生,先被她爹过了一手啊~父亲,你太强了!婉玉的眼神也变得像林平一样亮晶晶的了。黛玉看着父亲看看姐姐又看看弟弟,似乎把自己忘了的样子,突然往前走了两步,道:“父亲,抱抱。”林如海笑嘻嘻的将二女儿抱了起来,道:“黛玉长的都跟万民伞一样高了。”林平瞪了黛玉一眼,犯规!林家三个孩子,因为贾敏抱不动她们,唯一能抱的就是林如海了。为了公平竞争,于是三人约定不能主动求父亲抱抱。婉玉也参与进来了,摊手,她虽然是姐姐,不过年纪也不大么,马上就要长到连父亲也抱不动的体重了。不过因为前些日子林如海带她出去,暂时这个小组里就只有黛玉和林平两个了。林平一看急了,眼珠子一转装模作样就要去摸林如海的万民伞,林如海急忙将黛玉放下,道:“行了,都去吧,为父还要写折子。”得,这下谁也没戏了。三个孩子又一溜跟着贾敏走了。贾敏走的慢,拉着婉玉能面前走到一块去,后面两个则是你瞪我一眼,我撇你一眼的,要不是嬷嬷看着,说不定都动上手了。贾敏喜滋滋的,方才当着孩子一句话没说,不过两人的眼神交流孩子们也看不见不是。她的夫君是个大英雄。林如海将几人半赶半撵送出去,坐在桌前开始写折子了。林如海文采极好,这是优点,他自己也知道。折子洋洋洒洒上千字,里面全是夸皇帝的。从感谢皇帝的知遇之恩,到感谢皇帝的提拔,甚至上河堤也想的是要回报陛下这些年的恩宠。写的略有含蓄,不过该说的也都说了。等到折子写完,林如海又从头细细修改一遍,这才又重新抄写一遍,准备跟着明日上京的税银一块送去。当然还有那十把万民伞,林如海说了,他得皇帝钦点探花,是天子门生,假借陛下的名义办事,这万民伞实属陛下所得。这折子写好了送出去,林如海还找了个空闲的时间给婉玉看了看,还有点炫耀的意思在里面。没办法,他儿子现在刚识字,而且说到底他对儿子总有一种怕教坏了的心理,连启蒙都不敢自己动手,全权委托给了曹先生,这样曹先生带了林家三个孩子,而且进度还不一样,于是两个女孩子的课程都稍微松了些。婉玉看看折子又看看她爹,原以为父亲就是个好官,现在看来一样会做人么。借着变着方儿的夸皇帝,把自己的功劳全写了一遍,确实是高。林如海笑道:“这折子上去,我们就该搬家了。”“父亲的意思……是要调回京城了?”这么大的功绩,父亲又是皇帝的心腹,这一嘉奖……也许就能升到正一品了。“恭喜父亲!”婉玉学着男孩子的样子,做了个揖。林如海笑着撸了撸胡子,满意极了。“不许跟别人说,这事还没成呢!”日子就在这么焦急等待中过去了,婉玉看出来林如海有点坐立不安,在去书房的时候偶尔也笑两声,“从大运河过去,到京城怕是要一个多月呢,等陛下想好怎么安置父亲再回来,估计都得过年了。”林如海撇她一眼,当初想的是跟税银一块送去效果更好,谁知现在等的这般心焦,早知如此还不如快马加鞭送过去,也好过在这儿煎熬。“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本就是臣子应当做的。”林如海正色道。可惜他跟婉玉说了不仅一次,从京杭大运河又多长算起,运税银的船一天能走多少海里,每隔几天还要在地图上指给婉玉看看船估摸着到哪儿了,于是他这番义正言辞实在没起多少作用。看着女儿依旧笑得很是……不顺眼,林如海脸上挂不住了,“去去去,帮你太太去,今天庄子上的人差不多该到了,家里一大堆事情,你的字也没练,诗也做不到一块去,还有弟弟妹妹你也不管了?每天……”林如海一边说,婉玉一边往门口走,道:“我就不在这里碍着父亲的眼了,明天要是您想说说船到哪儿了,我还来听。”在贾敏看来,婉玉是个懂事体贴的好闺女,不过有一点不大像大家闺秀,她太爱动了,每天园子里来来回回逛好几圈,有时候还能走出汗来。这不,一看就是从林如海的内书房回来了。“先去洗把脸再回来。”贾敏有点嫌弃。今年庄子上的东西送的不多,银子也比往年少了多一半,发大水贾敏是知道的,因此也没跟催命鬼似的追问,淡淡说了句:“今年这收成不怪你们,家里的地都是良田,离水也近,自然遭灾要严重些。只是明年要好好种地,不敢耽误了。”下面低头站着的李庄头这才松了口气,东家虽然管得不严,不过他们心里总有忐忑。京里传旨的人到了腊月初才到,依旧是个老熟人:张公公。林如海直接把人迎到了内书房。“恭喜林大人,贺喜林大人!”张公公比上回来又长了几岁,声音依旧很洪亮。“公公身体依旧这么健康。”寒暄两句,张公公从袖口里抽出封折子来,“陛下的意思,明旨等过了年再发,算是来年的好兆头,让老奴先跟您通个气,可以准备着上京了。”说完这句,张公公眼睛左右看看,林如海道:“公公请讲,这里没有旁人。”张公公声音低了下去,“陛下的意思……老奴估摸着林大人您是要入阁拜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