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巴顿并不害怕奇异博士脸上的假笑,只有小蜘蛛揣揣不安,束手束脚,像只误入陷阱的小兔子。
斯特兰奇请他们在会客区坐下,几乎在亚巴顿的身体刚刚接触到红底沙发的一瞬间,后者就发出了极为不详的嘎吱声,仿佛一声苍老的即将就木的呻|吟。
小蜘蛛因为这个声音惊恐地跳了起来。
亚巴顿:…………
披着山羊皮的希斯莉用余光向身后一瞥,同时动用全身的每一块肌肉,演出一种“虽然我是悬空坐着但我坐得随性自然这个沙发什么问题都没有”的架势。
“咖啡还是茶?”奇异博士忽然问。
“咖啡,谢谢。”
面对头顶凭空出现的传送门,亚巴顿一边悬空换了个坐姿,一边笑咪咪地答道。
“我,呃,一杯白水就可以!”
小蜘蛛见传送门那头的法师把目光挪到他身上,忍不住再次慌到叽里咕噜。
“………”
斯特兰奇捏着手里的纸盒子,平静地看了一眼内部。
盒子里空空荡荡,两袋细小的速溶咖啡在边边角角可怜地晃动,减去亚巴顿即将喝到的这一袋,只剩下了最后一袋。
如果是奇异博士的日常生活,他绝对不会拿出自己的每日必备品来这样招待他不想招待的客人,但黑发青年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他有那一沓钞票,至少可以升级上来一个全自动还会记录使用者口味的咖啡机。
—————或者一个咖啡机就不错,他和王都可以用。
奇异博士默默想,走到热水壶旁边,接了一点水。
金红色的圆圈里消失,会客室里恢复了安静,小蜘蛛保持着呆若木鸡的表情,几秒钟后才成功破冰,扑到自己的友人面前。
“该隐!”彼得小声和黑发青年咬耳朵,一边说话一边注意着空气中还会不会有第二个圆圈冒出来,“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这里太酷了!又吓人又酷!”
“问完几个问题,我们就可以走了。”
黑发青年温柔道,“辛苦你了,我的朋友。要来玩点什么吗?”
小蜘蛛:………?
小蜘蛛眼见着该隐摊开手掌,把从记事本上撕下来的一页纸折成千纸鹤,对着它吹了一口气。
小小的千纸鹤刹那间“活”了过来,摇摇晃晃扑进彼得无措的掌心,身上也逐渐覆盖上一层颜色艳丽的粉红羽毛,像一只没有腿的火烈鸟。
在彼得注视着它的时候,纸折出的小鸟发出了一声悦耳的清鸣,小幅度地腾空飞起,慢悠悠地绕着小蜘蛛打转。
小蜘蛛:哇————
虽然身形、叫声、样子组合起来就变成了四不像,但彼得还是很喜欢它。
趁着彼得自己跟自己叽叽喳喳的功夫,亚巴顿端详了一遍空气中的能量波动,搁在小桌上的手指微微一动。
从那群异教徒身上,亚巴顿确信自己感受到了来自异度空间的力量。
像一滴墨水预备毫无阻碍地融入清水,有什么东西在渴望打开、降临、并合并两个空间。
奇异博士此时此刻端着托盘回来,在亚巴顿的面前放了咖啡,彼得的那边放了水。
斯特兰奇坐在沙发对面,十指交叉,观察着黑发青年脸上的表情,顺便悄无声息地拽回那只蠢蠢欲动扑上去揉人家脸的魔法披风。
“法师先生,我想知道那是什么。”
亚巴顿抢先开口。
“不必叫我法师先生,”斯特兰奇说,“你可以叫我斯特兰奇博士。”
“斯特兰奇博士。”
地狱的君主从善如流。
“他们在试图打破两个世界之间的维度。”
法师回应道,他说的和亚巴顿想到的一模一样。
“世界上还有其他的文明我理解,但是还有其他的维度……?”
彼得被这一句话里的信息量吓得瞳孔地震,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忍不住急匆匆插嘴。
奇异博士瞥了他一眼,战术性陷入沉默,大有请蜘蛛侠品一品“这份沉默是什么意思”的趋势。
“所以,还不只是一个维度,是吗……”
被对方冷冰冰的视线一扫,彼得的大脑被迫降温,在重新处理了一阵输入信息后,这才二度开口。
他得出的结论是奇异博士还没有讲到的,因此斯特兰奇勉勉强强地解释了一句。
“是的,”法师说,“你说的没错。”
亚巴顿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随即放下了咖啡。
亚巴顿:*克制地冒花花*
经典朴实的甜味在他口中传播,披着山羊皮的希斯莉回味了一下,决定日后也网购这款咖啡,这才恢复成了波澜不惊的亚巴顿。
地狱的君主脸上露出了让人脊背发寒的微笑,问了下一个问题。
“地球现在面对这些异度空间的侵入,会不会显得过于薄弱了?”
“喂。”
希斯莉听见一个声音说。
“醒醒,别睡了。”
腌黄瓜和面包的香气在空气中扩散,浓烈的味道将希斯莉的意识彻底唤醒。
她睁开眼睛,首先意识到自己躺在硬邦邦的沙发上,触感和昨夜她凑合着睡着的地方一模一样。
就是那张沙发。
而她的便宜二哥正在一边看电视,一边啃汉堡。
电视机的幽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一些俊逸、锐利的线条,他的眼睛也像雪原上的狼,身上比之前多了一点枪|药气。
“醒了?”杰森问,“你昏迷了几个小时,天都黑了。”
深秋初冬的哥谭,天黑得比往常要早上许多,时钟上的指针平滑地擦过五点的标识,希斯莉还是觉得双腿发软。
她怔怔地把头转向杰森,目光虚虚地散焦在他身上。
那种可怕的、被凝视的感觉消失不见了。
亚巴顿的气息也熟悉地出现在希斯莉的感知中,仿佛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睡傻了?”杰森被这道雏鸟一般求救的目光盯得毫无食欲,忍不住从电视机的吸引里抬起头,“你想干什么?”
希斯莉强撑起发软的身体,走到杰森安全屋里被木板钉死的窗户旁边,弯下腰,从缝隙里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这个动作做完,她的头“嗡”地一声,整个人再度摔倒回地板上。
地板很凉,也很脏,希斯莉脸朝下埋在上面,感觉自己是一条逐渐要被风干完成的小咸鱼。
希斯莉:*吐泡泡*ebsjskskks……
那边的杰森“操”了一声,塑料包装袋哗啦啦响了几秒钟,随即是向她奔来的脚步声。
希斯莉被一双有力的双手举到空中,扛在肩头,她微微扭了下头,能看见便宜二哥似笑非笑的目光。
在这种时候看去,竟然有点像老父亲。
希斯莉就默不作声地任凭便宜二哥将她放回沙发。他像卸麻袋一样把她卸了货,要拿开手的时候忽然一顿。
“你在发热。”杰森说。
准确来说,是金发少女手臂上的热度更高,并逐渐传感到了全身。
希斯莉:?
她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忽然被对方摁住了机械骨骼,三两下摸到暗扣,解开了她的外骨骼。
希斯莉:???!!!
希斯莉:*瞳孔地震*
—————虽然系统做成的外骨骼确实有这个功能,但杰森是怎么发现的?
此时此刻,希斯莉只能庆幸,她曾经和系统说过“做戏要做全套”的理论,现在也派上了用场。
仿生外骨骼咔嗒一声卸下,希斯莉下意识要从沙发上撑起身体,却径直滑落下去,连人带毛毯摔倒在便宜二哥硬邦邦的胸膛上。
杰森:???
被这么一撞,杰森也彻底炸毛,整个人都紧绷成了竖起刺的河豚,抗拒而烦躁地想把她推开。
他抓住她的手臂,在碰到少女的一瞬间,忽然意识到手下的触感不对。
她勉强依靠着他站立,像一滩字面意义上的烂泥。
“伊芙。”
杰森忽然说。
这是他第一次念出少女的名字,她稍稍僵了一下。
趁着这个空隙,杰森用两根手指捏住金发少女的手腕,后者像冬夜雪地里的幼兽一样呜咽了一声。
即使手被抬起来,以这种可以说是让人不安的方式查看,她依然没有反抗。
金发少女歪倒在他怀里,像一只任人宰割的雀鸟。
她手腕脱力垂下,只能费力地转过脸来,目光里第一次充满对整个世界的恐惧。
希斯莉:啊啊啊啊啊啊!!!
希斯莉:死扣!!!我要求下次换成死扣!!!
巨大的震惊环绕在杰森心头,他想要深深吸气以保持镇定,火焰却烧灼着他站在原地、凝视着这一切发生的灵魂,越来越烈,直到它开始燃烧成真正的愤怒。
她像一只人偶,从第一次见面时,杰森就意识到了。
不会写字、无法说话的人偶,出现莫名其妙,目的扑朔迷离。
她是被人工培养成这样的。
她的皮肤上有着长年累月堆叠在一起的伤疤,杰森捏着她的手腕,第一次看清了她隐藏在外骨骼机甲下的手臂。
那上面,鲜红的四个字母刺入他眼底。
—————068。
一个编号,一个人类在她身上烙下的痕迹。
杰森垂下眼帘,扯着怀里没干透的软乎乎的小泥塑坐回到沙发上,沉默着把手挪到那个鲜红的编号上。
火炭般的灼热感正是从那上面传来的。
“我能帮你做什么?”他问。
在他的注视下,金发少女的目光挪向餐桌。反反复复几次后,杰森弄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干脆起身走到餐桌旁,看了眼上面都有些什么。
……针管。
还有她早上留下来的那张可笑的白纸。
从盘子里拿走其中一根针筒,杰森走回到金发少女旁边,拉起她的手臂,将针尖刺入其中。
虚拟能量在血液里奔流,给希斯莉提供了巨大的能量。
杰森一手虚虚压在她那个烧红的编号上,因此清晰感觉到,在他推入针筒的同时,金发少女身上的热度也降了下去。
一针筒的透明液体打完,杰森收回了针筒和粘着她血液的棉花,看着金发少女拥有自主行动的力量,自己把自己的外骨骼穿了回去。
外骨骼重新连接彼此,套回到希斯莉的身体上,力量而健康的感觉再度涌进希斯莉的四肢百骸。
金发少女重新变回了一尊安静的人偶,编号也被隐藏回机甲下方。她神态冷淡娴静,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但杰森知道,不是这样的。
正因为经历过这样的痛苦,他才明白,被撞见、甚至被迫再经历一次,是仅次于死亡的可怕体验。
他狼狈地眨了一下眼睛,把眼眶里忽如其来的热度压了下去。
“抱歉。”
杰森干巴巴地说,顿了一会,又重复了一遍。
“…抱歉。”
希斯莉:?,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