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起的心底升起一丝丝犹豫,但脚下没停,举着手机看了一圈,在底楼没发现端倪,再往上,忽然咔嚓一声,脚下踩到一只空的塑料瓶,在旷寂的大楼里尤为响亮。
唐起没在意,抬步上楼梯,一个人在里头转了好几层,手机提示音反复响了几次电量不足。他侧身几步,刚要往楼道拐,却发现前方的墙角有几颗光点,红色的,像烟头燃起的火星。
唐起心中生疑,靠过去,一股香火的味道钻入鼻孔,近前被手机屏幕的微光打亮,那地上放着一炉香,飘起屡屡青烟。
此时,唐起忽觉颈后有风,往衣领里吹,那片皮肤一凉,迅速起了层鸡皮疙瘩,他下意识转头,速度不可谓不快,避开了一记砸来的拳风。
唐起用握着手机的胳膊去挡,光线一瞬间扫过对方的脸,然后被撞击的手肘一麻,接着就是钝痛,手机握不稳,砸到地上,被踢出去,撞到远处的水泥墙根。
对方的动作奇快,压制过来,唐起一个拧腰转体,右臂发力,还没来得及扣住对方腕颈,那道人影就滑开了。他在漆黑的室内分辨不清,下一秒,只觉胸口一痛,整个人重心不稳,被大力掼到墙上,后背和后脑砸在坚硬的水泥墙上,他刚闷哼出声,喉哝就被锁住了。
一只骨感有力的手卡在咽喉,摁着那颗凸出的喉结。
唐起因为突然的窒息感而涨红了脸,他甚至觉得对方会毫不犹豫地拧断自己的脖子,可在被掐死之前,唐起打算自救一下,艰难的憋出一个音节:“秦……”
谁料突然砰地一记,唐起阵阵发懵,脑袋被敲得天旋地转。
那人已经松开了他的咽喉,面对面站立着等了半响,居然低喃了句:“还不晕?”
“挺抗揍啊。”说着又举起了手里的短棍,打算就着唐起的脑门再来一下。
唐起简直要跪了,可是意想中的闷棍并没敲下来,他靠着墙壁,捂住被重击过的额角,晕得满眼发花。
“嗯?”
唐起听见对方疑惑地扬了一声,似乎在感到困惑,举起的短棍放下了。
唐起怀疑自己有点轻微脑震荡,真怕再一棒子把自己敲傻。侥幸之余,唐起趁机避开,被对方迅速掣住了胳膊,他欲挣,对方大力一拧:“别动。”
唐起从这声警告中听出弦音,要是敢动就给他把胳膊卸了。
也是在这种对峙下,眼睛适应了黑暗,他隐约看见一缕轻烟,先拢成一团薄雾,缓慢续上来,变成一股弯弯绕绕的烟线,袅袅缠住指尖。
那人的目光在暗夜中闪了闪,星子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缕烟线,搭在唐起的腕颈。
唐起的指头抖了一下,烟线却没被打散,像绑上去的一股细绳,灵活中透出韧性。
唐起没忍住,缩了缩胳膊,正待此刻,楼下隐隐传来动静,像司博的声音,在喊:“小唐总……”
攥在胳膊上的力道一松,唐起下意识回头,对方已经蹲下身,端起地上已经烧烬的香炉,准备开溜。唐起一时嘴快,出声阻止:“等等……”
对方蓦地顿住,掉头回来,再次举起那根短棍。
唐起瞠目,往后退一步,脱口而出:“你往里面藏,我下去把人引开。”
对方闻言愣了一下,看着他,似乎在怀疑这人是不是被刚才那一棍子抡傻了,或是故意使诈,等帮手上来二对一?
来不及解释,唐起以为对方默认了,楼梯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遂打算将司博带下去,谁料他刚一转身,后背就遭到偷袭,这次下了狠手,一击必晕,唐起瘫软倒地时,简直晕不瞑目。
……
唐起是在一阵剧烈的摇晃和司博的呼喊声中醒来的,本就头痛欲裂,一睁眼就是一束强光刺进来,是司博开的手机自带的电筒,直接怼在他脸上。
唐起紧忙闭上眼,体悟到自己仍然躺在烂尾楼里,应该没昏过去多长时间。因为司博这才开始打电话,给等在车里的赵司机,心惊胆战地说:“赵、赵哥,您快上来一趟,小唐总晕倒了,受伤了,流了好多血,快来送医院……我我我又怕乱动他,还是打120吗……啊啊啊……”
唐起抬起手,拽住司博,吓得对方惊声尖叫。
唐起耳朵都麻了,忍着头疼说:“你手机别对着我,刺眼。”
“小唐总。”司博立刻蹲过来,将手机移开,“你醒啦,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伤了?”
唐起没功夫解释:“你上来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什么其他人?”司博立刻反应过来,“您是被人袭击的吗,我现在马上报警。”
“不是。”唐起拦他,费力地坐起身,四下看了看,才指着某个大概的方向说,“我手机应该掉那边了,你帮我找一下。”
找回来的手机已经没电了,屏幕摔得粉碎,唐起都担心还能不能开机。
他压着额角的伤口,被搀扶下楼,到最近的医院做了简单的处理。
由于额角破了道口子,血流了半张脸,看着吓人,也确实把司博吓住了。后脑勺肿了个大包,好在没什么大碍,只有轻微脑震荡。
唐起坐在急诊室,抓着充电宝给手机输电,刚才他敷衍司博和医生说脑门上的伤是自己看不见路在楼梯边摔的,但手机一开机,他就沉不住气地打给罪魁祸首,找人算账。
结果打过去响了好几遍,直接忙音。
把人好心当成驴肝肺。
唐起血压飙高,一生气就上头,牵扯神经脑壳晕。
再折腾回家已经是半夜了,他进门按下开关,遮光窗帘自动合上后,才把滚了层灰的脏衣服换下来,光溜溜进淋浴室,拧开花洒,避开头上的伤简单冲澡。
唐起刷牙的时候撕开包扎,仔细看了看额角的伤口,缝了三四针,不算狰狞。
他对着镜子重新贴好纱布,一把扯掉腰间浴巾,披了件香槟色真丝睡袍,边系腰带进卧室。他想起上次手机在酒杯里面泡坏时,孙忘给他多送了一部,但自己正好换了新,就扔在抽屉当备用。
唐起找出来换卡,却无意瞥见抽屉里放着一只香薰,应该是之前购买家居用品时商家赠送的,让他联想起方才烂尾楼里的情景,墙角一炉香,还有缠上手腕的青烟。
那短暂几十秒,却让他有些愣神。
唐起心境复杂,又怀疑自己多心了。
青烟飘过来,应该属于正常现象,但对方的反应却显得不那么正常。
他把香薰拆出来,摆到桌台上,才发现这是无火无烟的一款。
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种种事迹堆积起来,耗得他力倦神疲,即便铁打的身子,唐起也撑不住了,爬上床,一觉睡到大天亮,由于拉了遮光帘,屋里依然黑压压一片,被司博的电话闹醒,他摸索着接听。
“小唐总。”司博小心翼翼的,“早啊,您起床了吗?伤口还疼吗?”
唐起头脑昏沉,哑声问:“什么事?”
“那个……”司博说话犹犹豫豫地,“明成哥问你今天来不来集团,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你受伤了。”
真实现状其实是江明成火急火燎找过来,推开唐起办公室的门,没见人,扭头就冲司博下令:“唐起呢,都这个点了,打电话让他赶紧过来。”
司博想解释,刚张嘴,就被江明成堵了回去:“别耽误事儿,打电话!”
然后转头就去忙他的了,一副脚不沾地的样子,压根儿没时间听任何人废话。
司博没奈何,只得来催顶头上司,听筒里透过一把还没睡醒的嗓音,问:“几点了?”
要不是因为脑震荡,唐起的时间观念非常强,哪怕前一宿熬到半夜,翌日依然会踩着点到场。
“十点二十了。”司博说,“今天星期五,有两场投决会。”
每周五是集团固定的投资决策会,唐起完全忘记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没怪司博没提醒,因为每周五固定的投决会他从不需要人提醒,谁知今天就遇到特殊情况呢。
“会议延后,我十一点到。”说完挂断电话,起床洗漱穿衣。
唐起动作麻利,忙中有序,出门前将额头的纱布揭开,换了颗创可贴,在车上还给赵姨去了个电话,询问奶奶的状况,得知老人还没醒,又叮嘱了几句。
唐起跨入办公区,直面迎上江明成,对方的视线从镜片底下扫过来,带着谴责的意味。
唐庚不在,唐起耽搁,江明成这几天实在忙得火烧眉毛,脾气收都收不住,对电话里的人呵斥:“连地块文件都买不到,还混什么混,问题都找集团解决了,用你们干什么!”
说完挂断电话,把手里的一摞文件丢给站他跟前儿的人,雷厉风行道:“你也别跟我强调,谁不知道净资产越高,发债规模越大,你们部门负责找钱,就想法子多出几套融资方案,你看看你这个融资成本,没发觉高的离谱吗?!”
他甚至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矛头立即转向唐起:“你又是什么情况,都几点了,懒觉能不能明天睡……你额头上怎么回事?”
他这么高周转地一连痛批三个人,气性委实大得很。
“行了管家婆。”唐起搭住江明成肩膀,往会议室走,“不小心磕的,赶紧上会吧。”
“你哥说没说他什么时候回来,这是要当甩手掌柜吗?”
“没说啊。”唐起道,“我也想去躲两天清闲。”
“既然都不想干了,摊子也别要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