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江东的曹操并不知情。
他近来在江东大肆收拢地皮,不仅补足了李澈那里的亏空,连带着江东军至少三年的军费都有了。
曹操是个很在意身份的人,他一贯以世宦子弟自居,虽不避讳出身,却也不大愿意时时刻刻被人提醒,拿下江东之后,他对境内豪族的手段并不激烈,大部分的阴私是在背地里干的。
比如实在缺军费又筹不到,只能派遣精兵去悄悄挖墓,美其名曰摸金校尉,又比如想收拾看不顺眼的人,却找不到理由,他就梦游砍人,醒来跟人说是梦里杀人。
这种小心思聪明人懂的都懂,他手底下多是聪明人,就像他本人打出的旗号,奉天子以令不臣一样,是块遮羞布,勉强遮一遮。
但现在,他觉得这块遮羞布没什么必要披在身上了。
曹营很快就完成了从汉室权臣到叛逆乱党的转变,不过曹操养了天子也有几年了,近来天子似有所觉,乖巧得像个即将挨宰的小兔子,每天惴惴不安,曹操也懒得吓他,为了安抚他,便把先前答应给曹丕的小乔又送给了天子。
天子安心了,他倒不是缺这一两个美人,曹操还肯给他送美人,正是说明了一个友好的态度。
朕还能再苟几年!
想到这里,天子又精神了一些。
作为一个年轻人,成日里想着苟其实也挺奇怪的,尤其他自小聪慧,如能在一个正常的皇朝长大,未必不会是一代明君,但现如今天下七分在李,三分在曹,等收拾了凉州逆臣,很快就要轮到曹操,曹操要是想降,必然会把他这个前朝天子当成礼物,他要是不降,他就还能再苟一苟。
曹操的态度很明显是倾向于不降的,天子放心地收下了美人。
然而曹操本人却不怎么想,他很矛盾。
一时想着算了算了,儿子都在人家手里了,他也老了,还能再过几年?一时又觉得自己半生劳碌,扫荡江东,远征袁绍,帐下文臣武将个个出彩,辛辛苦苦打下这点基业,除他之外,谁还敢和李澈一争?往后青史留名,他难道要留一段投降的结局?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年轻时候那么多困难都走过来了,更占长江天险,临老临老了,非要这么没出息,不战就降?
曹操的矛盾被他帐下的谋士们看在眼里,然而这时谁也不好去劝,若曹操最后还是降了,身为曹营谋士,劝过曹操拒降,反倒给自己找麻烦。
凉州的韩遂就比曹操坚定得多。
他经营凉州几十年,已然把这一亩三分地看作自家地盘,凉州地广人稀,除了点好马,没啥好东西,中原乱世他也看在眼内,并不去掺和,满心认为就算改了朝,换了代,他也能在凉州安安生生地做个西凉王,却不料横空出世一个李澈,天底下的地方没有不想要的,硬生生要把凉州这块地从他手里夺去。
他要是像马腾那样软骨头,这么多年白在凉州作威作福了。
李澈这一次倒是给了凉州一个喘息之机。
快要过年了。
冬日不适宜行军打仗,凉州苦寒,将士也许早都习惯了,但李澈的大军多半是南人,熬不住凉州的严冬,他也不打算费事,只待来年再说。
韩遂也明白这个道理,主动出击了数次,都没能攻破经由李澈数次改造的守城布置,只得作罢。
徐州的冬天不算难熬,至少比李澈待过的大部分地方好得多,但他仍然不愿意走动,除了年夜时开了一场文武宴,便把自己裹得厚厚的待在宅院里过冬。
文武宴规格不高,有资格赴宴的至少也是甘宁那一级别,就这样,还分了里席末席,末席乃是堂外席,从宴会正厅延伸出去的席位,一路排了很远。
因为这一次征辽东时关羽立下的功勋,刘备张飞两兄弟得以蹭上了末席,关羽在里面喝了几杯酒,便借口有事走了出来。
外间席上大多数是没什么功勋,也没什么兵力人脉的小官小将,见到关羽,纷纷上前来敬酒招呼,关羽不大在意地应答几句,径直走到了自家大哥三弟面前。
和众人的艳羡不同,刘备除了为关羽高兴,也有一些自伤的感情在里面,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自己这么些年是不是耽误了二弟三弟,先前颠沛流离时谁也不会多想,但如今想来,二弟三弟那样放在李公帐下都分外出彩的人才,跟着他时却只能领几万的兵马,占不大的地盘,就这样,还要时常被人驱逐。
玄德无能啊!
酒入愁肠,化成英雄泪,刘备喝着喝着就有些想哭。
就在这时,关羽端起了桌上的酒坛,凤目一睁,道:“大喜之日,当彻夜欢饮,兄长何故伤神?”
刘备抹了一把脸,接过酒坛,心情一畅,笑了几声,大声说道:“好,喝酒!”
刘关张兄弟三人在末席痛饮,里间席上,立了首功的太史慈得以携家眷赴宴,娇妻幼子围在一处,和旁人家女眷说话,颇有几分年夜的温馨热闹。
有那平日里比较浪的,爱妾美婢左拥右抱,也不失乐趣。
这个时候,仍旧单身的就很显眼了。
偏偏大部分的人都没有那个自觉,不少年轻武将和自家兄弟喝得痛快,时而吹嘘,时而大笑,全然没有发现自己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
周瑜的视线从女眷席上收回,看了看拎着个酒坛的孙策,不由微微叹气。
天下将定,许多人也在考虑将来了。
有那心思细腻的,已经在趁着宴席的便利寻觅良配,就算是仍旧没心没肺的,也有家人帮着操持,真正无牵无挂的,反倒是少数了。
前日他请了家中长辈问讯,不出意外被拒,虽然难免失落,却也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
从辽东归来之后,九州境内不少士家大族都派人来探他口风,他昔年无非是少年轻狂随口一言,如今功勋满身,倒也有不少符合的美貌淑女愿意嫁他,他劝解孙策时的话也同样是他自己的愿望,如今娇妻美妾不远矣,他却也起了一些淡淡的遗憾。
也许人生本就要有一些求不得。
明月虽好,远在天边。
孙策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他做人做事光明磊落,有心思就直说,李凝虽然不明白这个拢共也没见过多少次的年轻人怎么开口就是问她肯不肯许婚,但还是委婉地推拒了。
孙策从花园转出来,就带上了一脸笑容,除了四处提着酒坛找人喝酒之外,看上去和平日没什么不同。
一场文武宴三更方罢,散了宴后,除了不怎么喝酒的女眷,几乎没几个人能站着了。
赵云喝了两坛酒,仍旧走得稳当,出二道门的时候还扶了一把前面勾肩搭背差点一起摔倒在地的刘关张三兄弟。
孙尚香对自家兄长的折戟分外痛心,她有心替自家兄长说说好话,然而每次见到李凝时,脑袋就开始发蒙,直到孙策成婚,她都没能在李凝面前说出个所以然来。
实在不怪她,李凝越来越美了。
就像是李澈到了某个年纪之后,属于年轻人的清俊褪去,从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渐渐展露出一种更为深邃的魅力,李凝年岁越长,也就越如成熟的花朵一样散发出醉人的芳香,李澈一直认为李凝的童稚和少女时期是她最不好看的时候,要等过了三十岁之后,她的美才会真真正正地绽放出来。
孙尚香渐渐也不挣扎了。
美人如明月,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转过了年,凉州也没能坚持到第二年的年尾,韩遂被打得只剩一个城池还在坚守,终于在困守孤城两个月后,被两个心腹部将反水,砍了他的头出城相献。
李澈把韩遂的人头和尸体合葬一处,砍了那两个二五仔给他陪葬。
凉州一下,李澈就像是把曹操给忘了似的,开始整顿内政。
汉随秦制,很多地方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的发展,李澈也不客气,改革了吏制之后,又制定了新法,他所占据的十州地盘少有豪强,大部分的士族虽然不愿意,也难挡百万雄师之威,没过多久,李澈就实行了均田制。
百姓不再分为平民和贱民,取缔奴隶制,封禁女闾,不允许人口买卖,按照新户籍的人头数分得田产,家家户户都有田种。
这简直是要挖了天下士族的根基。
然而李澈手底下的士族官员不多,就是有,也多是像郭嘉这样的破落士族,影响不到他,有闹得凶的正好安排掉。
没过多久,就有士族联合起来招兵买马准备反叛。
平定凉州之后,李澈手下的文臣武将接二连三地婚嫁,就连吕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中了一个少年武将,叫做陆逊,转过年就办了婚事,只是陆逊虽长了一张让吕英心驰神遥的俊颜,却也挡不住新婚妻子对美色的向往,婚后不过三五天,吕英就冲回了女营任职。
原本以为这次士族造反能让她过过打仗的瘾。
不料雷声大,雨点小。
士族联盟拿着钱粮都招不到兵。
兵也是老百姓,只要有田种,有饭吃,能吃饱,谁那么没事干去造反?
又过了几年,原本擎等着李澈翻车的曹操发觉李澈的势力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强大……最终也放弃了和他抗争,带着江东投了李澈。
天下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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