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云无际,紫电闪烁。
佩玉一身白衣,手握艳刀,行于电上。
她的身上覆着一层血红火焰,使蝗潮无法近身。
其实无需如此,只要把血雾漏出一丝,就能震慑群蝗。
紫色的雷绳剧烈晃动,佩玉站立不稳,冷冷往旁看去。
一道元婴期的神识伸出,如巨山般压来。
她不闪不避,抬手挥出百道雷符,无双劈下,刀气把符咒吹出数里,火光四溅,雷符登时被引爆。
宝船上,孤山弟子也感受到这股神识,巨大的差距让他们冷汗涔涔,不敢动弹。
那神识围着弟子们转一圈,落在怀柏身上。
怀柏面色如常,慢慢把手挪到剑柄,刚要拔出云中时,神识像触电般飞快缩回。
“看那!”有人惊呼。
黑云中,金云火光炸开,声声爆炸有如滚滚雷鸣。
噼里啪啦声里,血蝗的尸体如雨落下,如若他们可破开蝗潮,会发现地上已堆了厚厚一层虫尸。
“是哪位大能想伸出援手吗?”于青书看向怀柏,问道。
怀柏冷笑,“援手?我想她只是想借机看看孤山有没有惊才绝艳之辈,若有,正好借机铲除。”
于青书猛地望向雷绳,“佩玉岂不是有危险?”
怀柏眸中含笑,“别怕,那是佩玉。”
于青书哑然。
对常人而言,不可思议之事,放在佩玉身上,却好像变成理所当然。
怀柏缓步走至船边,看着密密麻麻的血蝗,神情闲适安定,像立在孤山观云赏雾。
于青书忧心忡忡,“对孤山怀有敌意的元婴大能,难道是魔物、还是一方妖王?”
怀柏蹙眉,“不是魔。”她看着圣人庄的方向,冷冷哼道:“一个弟中弟。”
圣人庄,见贤阁。
霁月跟在侍女身后,第一次踏上这座高楼的第九层。
一股浓郁的桃花香扑面而来。花香绮丽,走过重重帷幕,隔着一道木屏风,隐约能见到圣人盘腿而坐的背影。
霁月躬身行礼,“师尊。”
渊风轻轻应声,赤足踩在清凉木板上,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只披着素衣,长发未束,垂于膝侧,紧合着眸,容颜安详静美。
霁月垂首,不敢窥圣人容颜。
一滴水声入耳,她皱了下眉,目光瞥见地上多了点血痕,像瓣靡丽的桃花。
霁月慌张抬头,失声:“师尊,您的眼睛?”
渊风眼角流下两道血痕,画在雪白面上,触目惊心。
她轻笑,“没什么大不了。”
“是谁伤了您?”
渊风抬起手,宽大袖袍中伸出一截雪白皓腕,手上出现一枝簌簌桃花。
心念转动,以气化物,只有大能才可做到。
“我们的客人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你拿着这个前去接引。”
霁月双手接过桃枝,“是。”
渊风笑了笑,“不急,只要让他们知道你去了就行。”
霁月心中不解,但没有质疑。
渊风转身,推开木窗,望着海上万顷浪涛,问:“你觉得这次试剑,哪门会胜出?”
霁月斟酌一番,“孤山。”
“哦?”
霁月道:“孤山有一人……”
她想起那年夜雨初见,佩玉以天公为樽、漫天疏雨作酒,遥遥相敬的情景,勾唇笑了笑。
“我初见她,便觉她十分不凡。按年纪来算,这次大比她会参加。”
“十分不凡?”渊风笑得森然,语气冰冷。
霁月问:“师尊见过她吗?”
渊风轻哼一声,揩去眼角血迹,“我不知她凡还是不凡,但我知道她,十分有钱。”
佩玉挥刀,刀气劈出一刹空荡,她趁机跳上甲板,踩在船尾。
船那边传来丝弦歌舞取乐之声。
佩玉偏头看去,眼神有些复杂。她所欠甚多,一身血债,不知何时才能还清。
她取出雷符,沉默着开始干活,将船身贴到一半时,画舫晃了晃,结界已岌岌可危。
这时已经贴完船尾。
佩玉走到船头,寻欢的女子们诧异地望着这个外来人,歌舞停歇,伏云珠醉得不清,皱眉问:“为何不唱了?”
美人低声道:“城主,来了个人。”
伏云珠闭着眼,“来就来,关我何事?”
那美人在她耳畔道:“是个美人。”
伏云珠立马睁开眼,打量佩玉许久,舒眉笑道:“果然是个美人。”
佩玉本想让她帮忙贴符咒,但看这个样子,想想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自顾自走到机关处,添上灵石,加固完结界,又默默继续贴符。
一行彩衣美人愣愣看着她。
伏云珠摇摇晃晃走来,紫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雪白的肩膀。
她搂住佩玉的腰,酒气扑来,“美人,裱墙做什么?陪我喝酒去。”
佩玉微微蹙眉,眸光微动,“城主,放手。”
伏云珠对上她的眼睛,忽然痴了,桃花眼脉脉,不知是醉是醒。
她乖乖任佩玉扯开,双手翻着衣襟,不知从哪翻出一盏花灯。花灯颜色灰败,只能勉强看出是只兔子。
伏云珠轻声道:“你回来了啊,我把灯还给你,你把我爹亲还回来,好不好?”
佩玉如遭雷击,惨白着脸看着花灯,什么话也说不出。
红衣美人上前拉住伏云珠,柔声道:“城主,您认错了。”
伏云珠尖声道:“我没有!我没有!”她指着佩玉,“我都说了,是她带走了我爹,你们都不信我!”
说着,她呜呜哭起来,像是回到从前,那时她跟所有人说是黑衣姐姐带走了爹,但谁会相信一个四岁的孩子呢?
红衣美人对佩玉歉意地笑笑,熟练地拍着她的背,“别怕,已经过去三百年了啊。”
佩玉眼角有些湿润,沉默着弯下腰,把雷符一张一张贴在画舫上。
那些美人不解地看她动作,没有阻拦,有几个还来问是否需要帮忙。
红衣美人给伏云珠喂了碗醒酒汤,扶她到榻上休息,随后朝佩玉行礼,问她姓名。
佩玉道:“孤山,佩玉。”
美人睁大眼,“小仙长?”
佩玉蹙眉,打量着浓妆艳抹的女人,“你是?”
美人三两下抹去自己脸上艳妆,笑道:“我是楚小棠啊!”
佩玉有些吃惊,没想到二人还有再见之时。楚小棠容貌依旧年轻,没有岁月痕迹。
“你也入了仙门?”
楚小棠摇头,“我做了城主的侍女,她会喂我们停驻青春的灵药。”
佩玉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楚小棠十分高兴,笑意盈盈,“没想到还有再见仙长一日,我本想亲自去孤山感谢仙长,可是又怕打扰你们修行。怀柏仙长和赵仙长可还好?”
“还好。”
楚小棠问:“那头小黄牛可好?”
佩玉沉默片刻,“已过世。”
楚小棠“啊”了声,又笑起来,“按年纪算,这也正常,毕竟不是人嘛。”她只是有些惊讶,并不伤怀。
说话间,佩玉已经贴好符,操纵着画舫向孤山大船靠去。
临近大船,在孤山弟子的护持下,她们把画舫里的侍女都接上宝船,包括睡得人事不省的伏云珠。
这时怀柏的活也干好了,孤山云船再次出发,缓缓驶动,雷符飘荡,紫电闪烁,船身如被闪电覆盖,一路势如破竹。
江城女子美貌又风流,孤山少年们被关得久了,鲜少见人间旖旎风情,忍不住偏头悄悄打量。
这些美人为了报恩,在船上弹琴跳舞,引得人们都围了过去。
佩玉她们趁着众人不查,默默走至船尾。船尾空荡,管弦声悠悠传来。
“师尊,那道神识是谁放的?”
怀柏笑道:“你猜一猜?”
佩玉思忖片刻,“渊风?”
怀柏点头,沉声道:“其实仙门并无你想象中的那般和睦,几门相互遏制,内里有许多争锋,暗地也会使一些手段。”这些东西她一直没教过佩玉,但如今已经到了时候,“比如这场蝗灾。”
“用它来试探,看看其他宗门有没有威胁到他们的人才,早做防备,或者直接使计抹去。”怀柏叹口气,“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就算在仙门,也是如此。”她望向前方,“如果我没猜错,马上就会有圣人庄的人前来接应,做下表面工程。”
“用血蝗试探?”佩玉皱眉,“难道不怕孤山找他们算账吗?”
怀柏语气中有些无奈,“这种事情,大家心里明白,但不能拿到台上说。拿不出证据是其一,就算有证据,又能怎样呢?”她曲指敲了敲船栏,“如今的仙门,没有严苛规则管束,也没有强大到可以维护规则的人。”
“其实我年轻时,总想要改变这一些,那是我追寻的道,也是我好友的志向。”
怀柏心里略带怅惋,如果鹤青他们还在世,也许早能给这些孩子们一个更好的仙门吧。
“不过也没什么,”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宝船正好破开蝗云,阳光洒在她的面上,“还有你们年轻人。”
一代又一代,薪火相传,吾道不孤。
佩玉深深望着她,“也还有师尊。”
霁月带着一行弟子刚到蝗潮前,用渊风圣人赠的花枝开出一条路,正欲飞入时,一架贴满极品雷符的云船缓缓驶出。船上之人载歌载舞,丝竹之声悠悠荡荡。
圣人庄的弟子神色各异。
有人想传闻玄门看淡生死没有错,这些人面对蝗潮竟有心思寻欢作乐,有人感叹孤山果然不俗,这么轻松就解决蝗灾,但更多的人都呆呆望着一船飘动的极品雷符,惊讶无比,孤山不是一群道士吗?怎么如此财大气粗?现在转投孤山可还来得及?
霁月眼神微动,心道,圣人所言果然不错。
确实,十分有钱。
作者有话要说:渊风:我擦什么东西,闪瞎了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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