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商贩退至两边,闪出中间的大道,几个小太监提着木桶跑来,洒水淋街。
一队太监抬来竹杆木板和屏风凌帐,在空场人侧搭起围棚,类似于现在的简易房。围棚斜对着拍卖场的高台,视角正好,棚内的地面比拍卖场的高台还要高上几寸。拍卖的高台上和雅间里有什么动静都在围棚的视线之内。
江雪暗暗咬牙,围棚一定是南成远用来临时歇脚的,他不会听从慕容商会的安排,坐进给他备好的雅间。他不进雅间,那几盒羽凤国的高档胭脂水粉岂不是白送了。她看向拍卖场,希望罗掌柜等人能马上反映过来,用第二套方案替补。
围棚搭好以后,外面又罩上一层明黄色轻纱。几辆马车驶来,太监从车里卸下桌椅几案。围棚正中摆好一条方桌,两侧摆起几张雕花几案,又搬来了几把软椅和几只绣墩。一会儿,又来了一辆马车,送来了果品茶点。南成远的警惕性可真高,他大概早就看出慕容玖会对他做手脚,随身应用之物全是自备。
江雪暗自挠心,南成远要是呆在围棚里,只看热闹,不参与竞价,怎么套他呢?她千算万算,就没算到南成远不参加竞拍,只做旁观者。花费诸多心血和巨大人力物力筹办的拍卖会,若是这样结局,她会有撞墙的冲动。
行人看客见围棚搭起来,都惊诧不解,躲在一边观看议论。一时间,围棚大出风头,人们对它的好奇程度已经超过拍卖会。罗掌柜和楚易等人从杏林观药房出来,看到围棚,面露惊讶,互看一眼,随后相视一笑。罗掌柜等人也明白了,江雪还是不放心,怕他们来不及实行第二套方案,忙让暖香绕路进去嘱咐。
沐家几位小姐被一群丫头围在中间,欢言谈笑,吸引诸多的目光。江雪盯着围棚出神,沐云露有意无意地碰了她一下,眼神中闪过轻视,笑容别有意味。江雪弯起嘴角,轻哼一声,白了沐云露一眼,头转向一边。
“成亲王驾到――跪迎。”
仪仗队刚到街口,一群太监就跑来指挥斥呵,让人们下跪迎接。街道两旁黑压压地跪了一地人,拍卖场的雅间里和高台上,也陆续有人跪下了。有一些人没行跪礼,显然不是南日皇朝的人,可也把身体弯成了九十度,态度恭谨。
八个银钾侍卫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十六个金瓜侍卫随后威武开道,四个太监手举黄绫伞跟在后面,彩衣宫娥手提宫灯凤盏翩跹而行。一顶八人抬黄绫软轿走在前面,后面还有两顶四八抬小轿,慢悠悠行至街口。飞花四人骑着马围在八抬大轿两侧,两顶软轿后面还跟着一群丫头婆子。
江雪抬头张望,南成远今天的鸾驾比起她在中州城外见的鸾驾要逊色好多。若今天也是三十二人抬的大轿子,京城最宽的街道也只能占一顶轿子,行人连跪的地方都没有了。毕竟这是天子脚下,南成远也有顾忌。
十小姐看了看地上青黄的泥土,皱了皱眉,“七姐,我们在哪里跪拜?”
沐云露瞪了她一眼,刚要倒身上跪,被江雪扶住了。江雪指了指围棚前面,有几片木板散落在地,还有几块随意丢落的绫绡。丫头们把木板绫绡拣来,她们跪在围棚一侧。几个丫头跪在她们身后,有的跪在木板上,有的跪到了青泥里。
行到空场,两顶小轿走在前面,直接抬进了围棚里面。轿子抬出来以后,围棚里多了两个盛装女人,珠帘垂下,看不清脸,看装扮倒象是南成远的两个侧妃。
银钾侍卫下马,四周巡查,金瓜侍卫分散到街口守卫,一队太监守在围棚四周,宫娥亭立在门口。飞花等人下马,掀起八抬软轿的轿帘,南成远才下轿。
“参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
南成远四下看了看,摆了摆手,声音里透着一如既往的慵懒冷冽。一袭湖蓝色长衫罩住他修长健美的身体,外面披着一件紫红色盘龙披风,头上白玉冠束发。他缓步悠闲走来,立刻吸引了众多崇敬、痴迷、艳慕的目光。
江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暗自感叹,这人渣还真长了一张让人百看不厌的脸。她回头往雅间张望,想看看叶青玉来了没有,还没看到叶青玉,就闻到一股清冽高贵的幽香,紧接着,她的脸就被一张大手摸了一把。长满厚茧的手划过粉嫩的脸颊,留下微微痛感,整张脸从前额到粉颈无一处遗漏,显然是揩油老手所为。
她惊讶之下,猛然回头,看到除了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南成远,周围再无男人。她左右张望了几眼,看到沐云露拈酸妒羡的眼神和周围暖昧的目光,她确定摸她的人是南成远。她咬了咬牙,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脸上涂一层酥心散。
她瞪着南成远,还没来得及发难,就有一些有身份体面的人成群结队来请安,北野氏由宁掌柜带队,叶家当然是一身华服的叶青玉,罗掌柜和楚易两人也来了。
“王爷有令,诸位辛苦,一切请安均免,各位请便。”
众人在外面请了安,又跟大太监寒喧几句,才陆续离开,各自到雅间入座。
一个太监出来传话,说:“王爷请沐家几位小姐到里面坐。”
“多谢王爷,谢过公公。”
五人进到围棚里面,先向南成远施礼谢恩,又给两位侧妃行了礼。早有宫娥
挂起珠帘,摆好几案绣墩。几人入坐之后,宫娥送上茶水果点。
沐云露身姿端正、礼数周到,颇有侧妃的架式。她俊脸低垂,粉面飞红,羞涩炽热的目光不时瞟向南成远。沐家几位小姐也端正有礼,却轻言谨慎、举止拘束。江雪身姿坐态也很端正,恨恨的眼神却不时斜向南成远。
洛侧妃婷婷起身,冲南成远行礼,“王爷,妾身有一不情之请。”
“说。”
“妾身想见见沐九小姐。”
南成远扫了江雪一眼,嘴唇弯起的弧度优美清冷,挂在嘴角的冷冷的笑容饱含讥讽。洛侧妃看他这般神情,忙施礼请罪,讪笑几声,慢慢坐下了。江雪瞪了南成远一眼,以更加清冷的笑容和带有挑衅的轻蔑回敬了他。
她挑起珠帘,站起来高声问:“洛侧妃,你是想见我吗?”
洛侧妃见她毫无礼数可言,撇了撇嘴,轻声问:“敢问你是?”
“我就是沐氏家族长房排行第九、有姓无名的小姐。”
沐云露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低声斥呵,“不得无礼,快点坐下。”
“来人,给沐九小姐在本王身边加一张椅子。”
太监怔了怔,扫了江雪一眼,搬来软椅放到南成远身边,南成远冲江雪摆了摆手,示意她上座。江雪轻哼一声,不顾及沐家姐妹阻拦,也不惧怕两侧妃如刀似箭的目光,大步走到方桌后面,紧挨着南成远,坐到软椅上。
南成远胳膊搭在她的软椅上,笑容欢喜、眼神冰冷,沉声问:“知道后果吗?”
江雪早就知道南成远此举不怀好意,若论罪名,她往南成远一坐,就是大不敬,轻者一顿板子,重则丢了小命。即使不追纠罪责,从今以后沐云露和他的两位侧妃以及他的女人们也会把江雪当成死敌,时时恨不得杀她而后快。
她轻哼一声,往他身上蹭了一下,摆出小鸟依人的姿态,巧笑嫣然,玉指轻拈,捏起一枚干桂圆,连皮塞进他嘴里,咬着牙,说:“随便。”
“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吗?”
“未进门的陪嫁,不过此时与你比肩而坐,相当于你的正妃。”
南成远冰冷的眼神中透着厌恶,冷哼一声,问:“你配吗?”
江雪昂起头,笑颜如雪朵冰花,“配不配你说了不算。”
“谁说了算?”
“我。”
“是吗?现在本王若让人把我拖出去乱棍打死,沐家没人会为你说话。”
南成远话语绝然,毫无温度,但却是事实。沐家唯一在乎她的死活的人就是柳姨娘,或许还会沐宸钰,同父异母兄妹情怎及母女情深?
江雪咬了咬牙,轻哼一声,“当然有。”
南成远早已看透所谓的名门世家,威威赫赫的家族对于没用的人毫无情面可言,他不相信谁会逆他意而行,站出来为一个身份低贱的庶出女说话。
“谁?”
“我娘。”
南成远哭笑不得,看了她半晌,才说:“将你乱棍打死,本王自然会送你娘过去陪你,再带上你的贴身丫头,免得你孤单寂寞。”
“你敢!”
江雪豁然站起,傲然直立,纤指抓起玉盏砸在方桌上,骤然碎裂。她眼神轻蔑,面色沉如寒霜。围棚里的人不论主奴全变了脸,心惊胆颤地看着她。他们并不是为她担心,而是怕受她的牵连。南日皇朝连皇上和太后都不敢跟南成远发威,敢在他面前摔东西说话的人,中天大陆绝无仅有,何况只是一个弱女子。
南成远眯着眼睛看着她,面无表情,眼底沉冷四射。江雪的反映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也触动了他的心弦,但他却不容一个小女子有损他的威严。
“来人,把……”
“你干什么?欺负我的小乖乖呀?早就看你对的小乖乖不怀好意,哼!”
一袭红衫飘进围棚,黑白无常也落在门口,貂蝉趴在风三少肩上,看到江雪这身打扮,伸过脑袋嗅了嗅,突然拍着前爪笑得前俯后仰。
风三少冲江雪抬了抬下巴,手指划过她前额刘海,瞥了南成远一眼,“小乖乖,别怕他,他敢碰你一下,我把他的女人全卖到倚烟阁。”
“滚开。”
江雪打开风三少的手,一脚踢开椅子,大步走下来,坐回原来的座位。众人看着她,又看了看风三少,眼神深含轻蔑,却也不敢有半句不满。
风三少受了江雪的气,耸了耸肩,弹起碎玉打在南成远两侧妃前面的珠帘上。“哗啦”一声,珠帘落地,两侧妃眼前无遮挡,玉面大白人前。
“遮什么?昨日黄花,还真以为有人看呀?”
围棚里的人都很惊诧,这人比沐家九小姐更大胆,究竟是什么身份?
南成远瞪了风三少一眼,呵斥太监,“去问问为什么还不开始,时辰早到了。”
“奴才去问过了,慕容玖还没来,听说她奶娘病了,要耽误一会儿。”
“奶娘病了?为她的奶娘,她能放过赚银子的机会?”风三少冲江雪挑了挑嘴,耸眉一笑,“奶娘病了是小事,只要不是有男人爬上她的床,我就不担心。”
南成远皱眉一笑,神色平和了许多,吩咐小太监去打听情况。他推了推软椅,请风三少就坐。风三少把软椅扯到一边,与他保持二尺距离。宫娥拣起珠帘挂好,围棚内恢复了平静。风三少冲江雪挤了挤眼,面含疑问。江雪冷瞥了他一眼,越想越生气,索性敛裙起身,走出围棚,貂蝉忙跟着出去献媚了。
小太监匆匆跑回来,抱着一叠画册,“王爷,罗掌柜说马上开始,慕容公子有事不能来,他们再安排一下,先让看看这个。”
画册是上等金笺纸泥印而成,为折叠形式,首页上面写着“奇宝簿”三个大字,里面介绍了此次拍卖的八类珍品,图画文字俱全。画册上的顺序正是此次宝物的拍卖顺序,丝菊最先出场,凤落屏开排第二位,第三为妩菊傲霜,第四是芙蓉玉雕刻的玉寒清蕊,第五则是媚菊迎雪,第六是瓣菊,最后是两颗宝珠压场。江雪这么安排别有用意,奇宝压后,若中途搅场,她损失也小。
小太监呈给南成远和风三少还有两位侧妃、沐家几位小姐一人一册,剩余的交给了飞花等人。高台下面,慕容居的小厮正在发放画册,到场的几乎人手一本。众人接到画册,啧啧赞叹,互相品咂,议论声四起。
江雪边看画册,边向高台张望,现在比预定开始时间晚了一刻钟,她很不放心,刚要去看,就见楚易走上高台,宣布拍卖会开始。楚易先请来宾入座,又向大家道歉,解释慕容玖之所以不来参加拍卖会的原因,当然是孝字当先。众人一番感慨,慕容玖又多了一重好名声,却不知此时她正以另一重身份做看客呢。
来参加拍卖会的除了她找来的托是生面孔,其他人她都认识。竞价者一一落座之后,她发现雅间里多了几个陌生人,忙搬到一张小椅,踩上去看。左侧第三个雅间里有一男一女,女的扮成男装,两人容貌俊秀,眉宇间隐藏着贵气。几个下人伫立一旁,身姿稳健,都是功夫高深的练家子。右侧第四间里有两个年轻男子,一个看上去很阴冷,另一个却很阳光,两人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她越想越觉得不放心,刚要从杏林观绕到慕容居询问,就看到冷香跑出来。江雪把她拉到一边,询问拍卖会迟开的原因和雅间里的陌生人。冷香正为这事来找她,拍卖会迟开,是因为楚掌柜不放心陌生人的身份,让人去打听了。他们也注意到了雅间里的陌生人,没弄清他们的身份,怕有人搅场,拍卖会不敢开。
原来,左边第三间的男女是羽凤国的皇子和皇女,男的叫凤凌天,女的叫凤清薇。右边第四间的两个男子是叶青浓的儿子,阴着脸的叫叶谦,另一个叫叶傲。
“楚掌柜还查到了什么?”
“楚掌柜只说这些人无恶意,大概是来凑热闹的。”
江雪点了点头,“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情及时来找我。”
她从杏林观出来,思虑着诸多事情,脚步很慢。难怪叶谦和叶傲一直低垂着头,大概是怕叶青玉看到他们。凤凌天和凤清薇出现在南日皇朝的京城必有因由。羽凤国大权已被叶家控制,他们和叶青浓的儿子一起出现绝非偶然。
她松了口气,正要往拍卖场走,突然,一个人出现在她前面,她也结结实实地撞上那人怀里。红得耀眼的衣衫映入眼帘,她皱了皱眉,抬腿一脚踹过去。风三少躲开她的脚,又握住她刚举起的手,把她提起来扯到一边。
“慕容玖不来参加拍卖会,我还为她亲娘死了呢,原来是她奶娘病了。”
“你娘才死了呢,你爹也死了,讨厌。”
“我娘在我八岁那年就死了,死得很可怜。我爹就不一样,我天天盼他死,他就不死,还越活越精神,娶了几个小老婆,夜夜风流,比我还滥。”
江雪被他的话逗笑了,轻哼一声,“有其父必有其子。”
“哪有呀?我可没将老头子的风流发扬光大。”风三少干笑几声,夹住她凌乱的长发,问:“你在调查雅间里的陌生人?想知道他们的来历?”
“当然想,你知道?”
“天下有我风三少不知道的事吗?”
江雪知道他又想借机提条件,愤愤地说:“你想告诉我?哼!我就是不问你,憋死你。早有人告诉我了,才不要你多嘴。”
风三少两指捏住她的下巴,轻轻一勾,嘻笑戏弄,“你不问我话,是憋不死我的,不过有一样,真能憋死人。我今晚帮你去暖床,好不好?我不想再用手。”
江雪咬牙冷笑,搓着手,说:“好,今晚我等你,不见不散。”
“呵呵,不要以为你的小手段能制服我,我只是不想对你用强。想轻易得到一个女人的身体,还不如去倚烟阁,我要你的心,懂吗?”
风三少手微微用力,江雪无力挣脱,倒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并不觉得讨厌,只是觉得心里空荡荡,没有踏实和充实的感觉。前世,伏在程远怀里,就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轻松且平稳的感觉令她今生回味,也一直向往。
江雪推开他,怔了片刻,问:“羽凤国的皇子皇女和叶家少主来京城干什么?”
“羽凤国有意跟齐越结亲,想把凤清薇许配三王子,凤清薇春心荡漾,拉着凤凌天到处找她未来的男人。叶谦喜欢凤清薇,也跟着他们来了京城。”
“原来是三角恋,这这么简单?”
“至少现在是这么简单,将来我不敢说。”
“凤清薇长得漂亮,又是公主,北野枫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呢?”
“因为他喜欢你,所以不喜欢她,心里装一个人就足够了。”
江雪冲风三少吐舌一笑,调皮的样子娇俏可爱,哪个女孩听说有人喜欢她,都会很开心,她也一样。她只听说过北野枫的名字,也曾利用北野枫的名号扬眉吐气。风三少说北野枫只喜欢她,这倒一件令她欣喜悸动的事。
掌声、喝彩声和加价声传来,江雪很兴奋,冲风三少抬了抬下巴,“这次拍卖的都是稀世珍宝,你也去选一件,凑凑热闹。”
风三少拧着眉毛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画册,“这也算稀世珍宝?孤陋寡闻。名菊也就是卖给叶青玉,凤落屏开不值钱,芙蓉玉雕刻算一件奇货,可以卖个好价钱,名家字画最多能值两千两银子,那幅赝品字画能卖上十两银子就不错了。若让我去竞价买东西,还不如让我直接把银子塞你怀里,还可以……嘿嘿。”
江雪很不服气,冲风三少撇了撇嘴,抢过画册,轻哼一声,“我跟你赌,赌你说的这几样东西都不在你的预想之内,怎么样?”
“好,我喜欢跟美人赌,愿赌服输,你说赌什么?”
“当然赌银子,别的本小姐才不奉陪。”
“好,说条件。”
“名菊不一定卖给叶青玉,那幅赝品字画可是皇后所作,除非卖不出去,要能卖出去,至少能卖上一百两,起价就一百两,只要有人竞价就有钱可加,最少一次加银十两。哼!你睁大眼睛要看清楚,媚菊迎雪上的诗可是沐家九小姐写的,别人不买,我也一定要高价把它拍下来。”
风三少打开画册,看到媚菊迎雪上面的诗确实为沐家九小姐所作,他挑眼一笑,兴趣顿生,“看来我真要放血博美人一笑了,我可怜的银子。”
“两株名菊和这幅字画,如果不是你预想的那样,你输我一万两银子。”
“好,能让你玩得高兴,一万两银子算什么?”
“哼!算你识相,走吧!”
……
南成远沉着脸,反复翻着画册,外面叫拍竞价热火朝天。因为他不高兴,众人观察着他的脸色,都很小心,围棚里一片沉寂。他盯着媚菊迎雪,眼底浮现别样的神采。好半天,他才轻轻摇了摇头,合上画册,手指仍卡在媚菊迎雪一页。
“飞花、戏月,你们去凑凑热闹,别辜负了慕容玖一片苦心。”
“奴婢明白,王爷放心。”
南成远把画册递给飞花,飞花接过来,翻到媚菊迎雪那页,与戏月会意一笑。两人来到雅间,早有小厮在楚易眼色授意下送来最好的茗茶果点。
高台上,楚易站在一张红木方桌中间,扮演着拍卖师的角色,时刻观察着台下的情况,负责一捶定音。罗掌柜和几个管事站在高台后面,时刻注意周围的情况,负责接待调解,商量程序。楚易左右有两个中年的男子,负责解说、宣传,冷场的时候调节气氛。两人均有出口成章的才华,更有煽动和活跃的能力。几个俊秀的清衣小厮搬台拍卖物,台上台下传递东西,忙得不亦乐乎。
叶青玉以八千两银子的高价拍下丝菊,仅此一轮就将拍卖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她在众人惊诧、艳羡的目光包围下走上高台,高举皇上亲笔所书的“静海深蓝”四个大字,向众人炫耀。金钱堆聚而成的倨傲为她丰满的身躯和脸颊平添高高在上的富贵之气,一身华贵翩婉的绿衫在丽阳之下更显娇色。
第二件拍卖物是那件紫檀玉硝屏风,因为有“凤落屏开”这个名字,又是皇宫珍藏的名贵贡上物品,自然价格不菲。在几个托努力竞价之下,很快将价格抬到两千两之高。片刻沉默之后,被京城一个富户以两千一百两银子拍下。
江雪随风三少去了他提前预定的雅间,黑白无常和貂蝉早就坐在雅间看热闹了。他们并没有和宁掌柜等人坐在一起。而是预定了离高台最近最贵的雅间,正好与飞花戏月对面。散座上有人冲江雪投来探询的目光,几人窃窃私语,又有更多的目光投向江雪。原来有人认出了沐家九小姐,正拿着画册上的咏菊诗品赏呢。
“风三少,风爷,你赶紧出价呀!光看有什么意思?”
风三少冲她挑眼一笑,目光暖昧,“想放我的血?没那么容易。”
江雪正在计算银子,突然看到沐宸雷和沐宸钰带着几个小厮坐到散座中间的全位置,忙低下了头。慕容商会没给三大家族任何一家送请贴,他们的座位是买来的。江雪很奇怪,他们怎么来了?而且这么晚才到。
“有请第三件宝物,一幅流传百年的名家字画,名为妩菊傲霜。”
两个小厮高举着字画,展示给众人看,立刻吸引了雅俗不一的众多目光。与这幅字画高远清幽的神韵相比,“妩菊傲霜”这个名字显得俗气平庸。
“妩菊傲霜的底价为一千两,每次竞价幅度一百两。”
慕容商会重金聘来的两位书画鉴赏大师上台,确定此画为真品,是迄今珍藏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名品之一。这幅画底价只有一千两银子,两位大师一致认为底价太低。楚易给台下的托儿递了眼色,一会儿功夫,这幅画的价格就哄抬到三千两银子。其中一位鉴赏大师捷足先登,以三千一百两的价格买下这幅画。
江雪掰着手指头把前三件的钱算了几遍,越算越心无底气,她扯了风三少一把,轻声问:“芙蓉玉雕刻而成的菊h花能值七千两银子吗?”
风三少冲他努了努嘴,“想听实话吗?”
“那你还是不要说了。”
“哈哈……你可以求我,你给皇后兑了两万两银子,我帮帮忙,你就不会亏。”
江雪歪着头,得意一笑,“哼!两万两银子对于我来说算钱吗?”
风三少冲她伸出了手,惹人怜悯的神色瞬时密布俊脸,“小姐,赏十万两银子可怜可怜我们吧!你不赏银子,我们睡不成倚烟阁,三人一貂就要路宿街头了。”
“呸――应该让你们去睡茅厕。”
“九小姐,敢问沐家归你使用的茅厕……”
沐云露的丫头挤进来,急匆匆地说:“九小姐,七小姐请你过去。”
江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瞥了风三少一眼,站起来跟丫头出去。中间座位上只剩了沐家两个小厮在看座位,沐宸雷和沐宸钰已经离开了。她跟着丫头挤出人群,看到沐家姐妹正和沐宸雷、沐宸钰说话,象是在商量很重要的事情。
沐宸钰拿出画册,翻到媚菊迎雪那页,“九妹,这首咏菊诗是你所作,菊h花却是皇后娘娘所画,诗也是她写上去的。爷爷听说慕容商会要拍卖这幅字画,很高兴,让我和四哥过来,无论多少钱都要买下来。”
“买它干什么?又不是名家笔法。”
越多的人参与竞价,越能卖上好价钱,江雪口是心非,嘴上这么说,心里早乐开了花。她拿过画册看了看,暗暗皱眉,这幅字画底价才定了一百两,太低了。早知道沐家参与,应该跟那幅名家字画一样,底价定一千两,甚至更高。
“九姐,这你还不懂?亏你能写出这么好的诗。”十小姐一副拈酸模样,冷笑几声,又说:“这是给你长脸面的机会,你的诗让皇后娘娘写出来,慕容商会竟然拿来拍卖。如果能卖个高价钱,你陪嫁到成亲王府,人家也会高看你一眼。”
“十妹只说对了一点。九妹,这几天发生的事你大概也有所耳闻。”沐宸钰看了沐云岚一眼,低声说:“涣亲王与慕容玖起了冲突,太子要公事公办,成亲王出面平定了此事。这幅画上,诗是你所作,菊h花却是皇后所画,字也是她所写,又恰是慕容商会拍卖。一幅平常字画却把方方面面的人联系在一起,爷爷让拍下这幅画,就是希望借这个机会缓和沐家与皇后还有慕容商会的关系。”
“我明白了,全凭哥哥姐姐做主。”
江雪暗暗埋怨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什么她就没想到这些呢?陪嫁到成亲王府能不能让人高看一眼,她并不在乎。这幅画把皇后一派和沐家还有慕容商会联系在一起,沐老太爷当然不会放过巴结皇后、向慕容玖示好的机会。
她看着媚菊迎雪图片下面“一百两”三个大字,真想咬自己一口。当时起价定到一百两,她鼓足了勇气,罗掌柜和楚易都摇头,认为能卖上十两银子就不错了,现在就这幅普通字画,因为牵连众多,卖一千两都有可能。
“下一件拍卖品就是这幅字画,我和四哥先进去。”
“好,我也去看看。”
沐云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