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a市的那天,是谢辰送沈清到的机场,刘婷和小助理跟在后面交头接耳,笑得很开心。
“这就是新婚夫妻要短暂分别时的模样吗?”
刘婷摇摇头:“这已经是收敛了的,毕竟在机场。两个人的时候肯定更腻歪。”
“感情真好。”
“那是,”刘婷感叹,“要我说,能从青梅竹马走到婚姻的都不简单,尤其是他们。你想,二十多年了还没看腻,旁人做得到吗?我结婚十多年已经腻得不能再腻了,巴不得工作多一点少回家,除了看孩子。”
小助理笑:“婷姐你也太真实了吧。”
“谁想回去给个大爷做家务呢是不?”
“嗯嗯。”
b市的天气不如a市明朗,一下飞机看到的就是灰蒙蒙的天空,云层看起来触手可及,黑压压的一片,好像随时就要倾倒一盆大雨下来。
宛若沈清的心情。
但她还是在去往酒店的路上看着剧本,振作起来,慢慢进入到工作状态。
就算她有奖在身,就算她身份特殊,导演成万和编剧秦金凯那样的人也是不会对她特别宽容的。
再者,这次合作的男女主可都不是普通人,一个拿过影后,一个拿过视帝,演技和人气都不逊于沈清。听说那两人也是出了名的敬业,演戏很拼命,沈清要强的性格当然不容许自己拖后腿,也不允许自己看上去输一截。
沈清其实对娱乐圈内的八卦不怎么关心,以至于她人都见到了剧组其他人,才知道原来男女主现实里也是男女朋友,只不过谈了八年还没有结婚。
这倒不奇怪,毕竟现在的年轻人中还是有不少不婚党和丁克的,只要两个人的想法一致,那就没有什么关系。
饰演男主的是视帝程山,沈清对他的了解不多,只觉得他一看上去就是个硬汉形象,还有些糙,和他要饰演的警官气质很贴近。听人说,他是刻意留了一段时间的胡子,又花了一个月时间去练习如何表达一个糙汉的形象。
沈清肃然起敬。
而饰演女主的影后刘思音,沈清就要了解得多,她很喜欢刘思音演过的一部有关人口拐卖的电影,足足骗了沈清一公升的眼泪。
她剪了干净利落的短发,浓眉大眼,眼一抬,就是个正义凌然的女警官。
他们一个吊儿郎当,一个不苟言笑,和角色形象完美贴合。
也难怪有传闻说编剧秦金凯就是为了他们俩写的这个剧本,打从一开始起就想好了要找他们来饰演。
“沈清?”刘思音主动打招呼,刚才还是一副冷美人的模样,一笑起来特别甜,一点也看不出来她今年已经37岁。
沈清呆了呆,瞬间被蛊惑。
“你好,我很喜欢看你演的电影。”
沈清一点也不羞于表达自己的崇拜,同时又没有阿谀奉承的感觉。
刘思音低头浅笑:“我也看过你的《象群》,演得很不错。这次演反派有没有信心呀?”
“嗯,有,但是没有把握。”
之前虽然演过不少女二,但并不是多坏的形象,这次要演的可是一个用无辜脸打入男女主身边,最后向他们捅刀的真坏人,冷血无情,对一直照顾自己的男女主没有任何的怜悯之心,把男女主折磨得很惨。
沈清甚至可以想象等播出以后,观众代入角色后,自己可能会遭到的谩骂。
“加油,成导会教你的,只要你足够努力,一定是可以表现出来的。”程思音的声音不软也不粗犷,听上去特别干净舒服。
程山在一旁一直没说话,嘴里叼着一根烟,没有点燃,似乎是在熟悉角色的习惯。
半晌沈清和他才打了个招呼。
开拍的第一天,沈清就被成万和秦金凯雷厉风行的作风给震慑到了,这比她之前合作过的最严厉的袁睿群还要冷酷十分。
她算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了被说哭的演员,最可怕的是秦金凯根本没有用很凶的语气,他只是娓娓道来地说着哪里做得不够好,应该如何如何改,但话语间就是有一种让人很想哭的魔力,沈清能理解那个演员的心情。
被当着那么多人一点点剖开了说你的缺点,话语不婉转,直接得很。
沈清演无辜戏码的时候还好,只是被指点了几次,此无辜非彼无辜,她不能只演出无辜。
无辜毕竟是有厚度的,让观众第二遍回看电影的时候能发现前期她就有猫腻,这才是好的表演。第一遍看不出来,但第二遍回看的时候给人一种惊悚的脊背发凉的感觉才是绝佳的。
沈清练了很久,成功了。
她原本就喜欢看这类电影,而且会更注意反派的表现。
老实说,大多的编剧没有能力把一个反派写精彩的同时又不压过主角的风头。
她经常看见的几种情况无外乎是,反派和主角都脸谱化很无趣,或者反派特别突出有厚度,而主角却很无趣,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连编剧都爱上了反派。
但是秦金凯的剧本不会,主角不是完美的好人,无论是哪个派别的角色都很有厚度,很出彩。
两周后,剧组里陆续有来探班的人,有的是男女朋友,有的是演员朋友送餐车,有的是家人,大多悄无声息地来,不会影响剧组拍摄的进程。有几个特例,高调地送了餐车,还要一顿拍照,顺便回去买了探班的通稿,属于硬蹭这部戏的热度了。
“我到了。”
沈清在角落接电话:“在哪了?”
“在你房间,你的经纪人放我进来的。”
沈清笑道:“哦。”
现在婷姐不把他当小白脸了,俨然一副对老板的态度,比对沈清还好,毕竟她工作的生杀大权实际上在谢辰的手中,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谢辰。
刘思音经过,洞察了她表情里的甜蜜,笑着问:“你丈夫?”
沈清点了点头:“嗯。”
这次沈清和刘思音、程山还有几个大牌都住在同一个酒店,她和谢辰下楼吃饭的时候就撞见了程山和刘思音,两对爱人点头致意,两个男人都没什么表态,淡淡的表情对着外人。
不同的是,谢辰看向沈清的眼神温柔,不难看出一段时间的分别,他很想念她。
而程山却是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和沈清说了几句话的刘思音急急地追上他的脚步。
戏演了一段时间,沈清和刘思音的关系也逐渐变好,抽空还会一起去约饭。
时间久了,沈清从剧组的嚼舌根中无意听见了一些话。
他们说,程山早就腻了刘思音了,是想分手但分不掉,否则怎么会谈了八年还不娶她。像他们这样的实力派演员,结婚造成的影响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的,强强联合甚至可能有好处。
沈清听到时对他们的说法嗤之以鼻,这些天看下来,刘思音和程山都是很成熟的人,他们只是有自己的恋爱方式而已,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想要结婚的。
傍晚沈清和谢辰同住的时候,说起这事,谢辰却和沈清有不同的看法。
“不完全错。”
“什么不完全错?”
谢辰抬头说:“他不够爱她。”
“你怎么知道?你都不认识他们。”
谢辰帮她吹着头发说:“楼下见过一次,看得出来。”
沈清还是不信:“你真当自己是神算子啊。”
可是后来沈清才知道,在这件事上,和程山同为男人的谢辰比她懂。
有天刘思音和她约饭的时候喝了几杯小酒,红着脸微醺,她笑着说:“你结婚的对象是你的青梅竹马对吗?”
“嗯。”
“真好啊,”她抬了抬眼,眼神似迷离,食指指着天花板胡乱移动着,“我和他也是青梅竹马,初中就认识了。”
沈清一滞,这倒是她从未听说过的。
“我和你说这些你应该不会说出去吧?”她笑了笑,“我想你是千金大小姐,不用耍那些娱乐圈里的小手段。”
“恋爱是我提出来的,他答应了。”刘思音自顾自地倾诉着,“他之前只谈过一任,谈了六年,也很久是不是。”
“可他分手一年就和我在一起了。我一直摸不透他的情绪,和前任分手也没有伤心难过,好像根本不在乎。原本我以为,他们谈了六年,应该是很深的感情。”
“现在轮到我自己了,我们谈了八年,我暗示过他几回我想结婚,他好像,没有看懂过。”说到这里,刘思音苦笑地歪了歪头,“他是装傻还是真的不懂啊?”
沈清回答不上来。
她原本以为刘思音和程山都不想结婚,没料到原来刘思音很想结。
她不了解程山,没法妄下定论。
“你和你的丈夫,感情生活很平淡吗?”
沈清蹙了蹙眉,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平淡。
刘思音问:“会接吻和拥抱吗?休息了会去约会吗?”
“会的。”
“你看,你们也认识这么久了,怎么就还是可以有激情呢。而程山和我说,因为他和我太熟悉了,所以他习惯了原本的相处模式,没办法产生激情。”
沈清一愣。
这话很耳熟。
她也觉得自己和谢辰太过熟悉过,只不过在她看来太过熟悉的人在一起会尴尬,而不是冷淡。
“八年了,我都不觉得自己真的有和他在谈恋爱。连解决生理需求的时候都像是在完成任务。”
沈清不知道该接上什么话,情感的事,外人没法了解透彻。
“我想,演完这部戏,就和他分手。”刘思音抬起头。
沈清没有料到这个答案。
戏里,刘思音和程山还有许多亲热戏,他们是一对恋人。
沈清没法想象刘思音要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去演那些戏,沈清想象了一下,觉得那将比和陌生人演深情还要艰辛。
“他会不会以为你是不婚主义者?”
刘思音摇摇头:“我指着秀场的婚纱和他说,很漂亮,很好奇自己有一天穿上会是什么样的。他还是不懂吗?”她笑了笑,“都这样了,我就没有必要明着问他想不想和我结婚了,自取其辱。也许他会答应,但还是会和现在一样,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在谈。”
她看着沈清为难地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的神情说道:“别为难,我不是来找安慰的,我只是来找个倾诉对象的,一直憋着太难受了。说出来,好多了。”
沈清想,对一对青梅竹马来说,无论是开始一段新的关系还是结束一段关系,都是无比困难的。
一切都是因为太熟悉了和太习惯了。
习惯于当朋友,所以开始显得艰难。
习惯于和你亲密,所以结束也很难,不知道结束以后还会不会是朋友,还是人生前一小段的陪伴者从此成为陌路人。
演戏时,沈清看着他们,有时会出神。
她不可能多管闲事去劝说程山,因为如果程山真的是刘思音形容的那般性格,或许他会答应结婚,但似乎不会是刘思音想要的。
不是发自内心的,都不是她所求。
又一次,谢辰来探班,是在戏的拍摄收尾阶段,三天后他们就要飞往韩国两周。
而谢辰要回a市的第二天恰好剧组放假,沈清和谢辰窝在房间里看综艺,无人打扰,清静得像是在家中。
这些日子中,沈清看得多了,很难不注意到刘思音的挣扎。
“谢辰,青梅竹马和普通朋友有什么区别?”她问。
谢辰顿了顿,思索一会儿说:“很难面对离别。”
“为什么?就慢慢地分开,不再想,和普通朋友分别一样。”
“因为有些人,你没法想象她不在你生命里的模样。只是短暂的分别时,只要一想到今后和她都会将是陌路人,就会很悲伤。”
沈清的心一抽,好像有点懂了。
即便是在她最懵懂还分不清感情的年纪,她也无法接受谢辰从她生命中消失的模样。好在那时,她还能收到谢辰的信息,心里会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他还在。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那四年间从来没有回应过谢辰。
“那时候,你是不是以为我再也不会理你了?”
“嗯。”
话题到这显得难过,沈清拍了拍脸颊切换话题:“那你那时候是不是哭过?”
她眨着眼睛,很期待他的回答。
谢辰看着她,挂着淡淡的笑意:“是。”
“哇!我都没有看过你哭,你能再哭一次给我看看吗?就一次。”
谢辰无奈一笑:“哪里是说哭就能哭出来的?”
许久不见,他们有说不完的话,知道明天过后,迎接他们的又是忙碌的工作。
“谢辰,我们做吧。”
综艺看完,她忽然回过头盯着他说。
“现在?”
沈清点头:“明天不拍戏,不用早起,而你明天就回去了。”
她就像抓住了最后的机会似的,眼睛里闪着绝不放过的光芒。
谢辰投降:“但我没有准备套。”
沈清默了默,下去买很容易撞见剧组里的人,嚼舌根的人她可是见识到了,她可不希望奇怪的传言在剧组里散播。
“没关系,就一次,不可能那么准。而且我们现在可是合法关系,真有了也不怕。”
“不行,”谢辰拒绝,“一旦有了,对你的身体是很大的伤害。”
他的性格让他不能冒一丝风险去做事,但是沈清不同,她就是有侥幸心理的人。
“真的没事,谢辰!听我的。”沈清认真地说,“而且,我其实没有那么讨厌小孩,虽然我是有点怕生孩子啦,但是真要有了也不是不行。你看,我能接受最坏的可能,那我为什么不能冒这个风险。”
她只是在费尽心思劝服谢辰。
谢辰看着和自己完全不同性格的沈清,拗不过她,最后也小心地没有在里面。
然而,三周后,当沈清终于回国。
沈清看着验孕棒上的两条杠,头晕地靠在洗手间的墙上。
不是吧,不会说什么来什么吧。她就是随口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