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人渐渐散去,偌大房间趋于空旷。
席以安还坐在主位上用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翻看着文件,两腿交叉单手支着下巴,目光专注沉静。
空气过于安静,只有她偶尔摆弄鼠标的声响。
被单独留下来的几个高管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突然被点到名。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
他们世庭这位女掌门刚刚走马上任,倒是没怎么烧火,之前怎么做的现在还是怎么做。
然而集团上下没有一个人敢小瞧她。
笑话,说正式点人是新官上任,其实在海外时就已经开始远程遥控集团事务。
若那时还有人怀疑她的能力,今年年初由她主导一举拿下jr,已然彻底压下了那些质疑声。
集团里谁都知道席以安工作时的冷酷作风,近距离接触过的更敬畏她身上那股自小培养出来的上位者气势。
她无疑是个大美人,360度都无法挑出死角那种。
支着下巴的动作正好让大红指甲油与烈焰红唇交相辉映,立体五官显得格外冷艳。
可惜没人敢欣赏。
叩叩叩——
会议室大门响起,沉默的气氛忽然被打破。
几个高管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席以安的目光没有从电脑屏幕上挪开,只淡淡说了一声“进来。”
特助楚云蔚抱着一叠资料进来,先向面朝自己的几位高管礼节性一笑,才走到席以安身后将资料放在她手边,“席总,这是您要的资料。”
“嗯。”席以安应了声,松了鼠标同时放下支撑下巴的手。
楚云蔚目光一转,思索几秒后弯下腰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刚才范董打了个电话到秘书办。”
身为亲生父亲,却没有女儿的私人联系方式,还要靠打秘书办电话才能联系到对方。
做父女做到这个地步,楚云蔚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活该!
席以安仅仅是动作一顿,清冷目光从几个高管身上一扫而过,“你们都先回去吧。”
几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离开。
人都走了,会议室只剩下两人。
席以安一边翻着楚云蔚送来的文件,一边淡声问道:“说了什么?”
楚云蔚很快反应过来,恭敬答道:“让您今晚去范家吃饭。”
“今晚没空。”席以安面不改色说道。
楚云蔚点点头,等了会儿也没有等到下一句指示,心下立刻了然。
这顿饭,够呛。
胡为易一大早就接到了好几个电话,先是商晏白的助理钟平的,接着又是月亮滩管家的。
钟平先跟他要了月亮滩的门禁授权,又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办房产过户手续,这些先按住不提。
一听商晏白已经安排人往他那儿搬东西了,胡为易只好匆匆结束会议,开车去了月亮滩。
姓商的究竟抽了什么疯,他非得去问个清楚不可。
胡为易在b座的那座跃层豪宅装修和商晏白用的是同一个设计团队,他当初置产时投资性质大过居住需求,装修风格便比较偏向商务。
正好方便了商晏白,室内设计没什么挑的,只需要把部分家具换换就行。
胡为易赶到时,几个工人正在自己家里忙得如火如荼,如入无人之境。
商公子本人则在江景阳台上摆着大爷坐姿,一边悠哉悠哉地品尝着现磨咖啡,一边赏江景。
嘴边还衔着一抹微妙的散漫笑意。
胡为易品了半天也没品明白,他究竟在笑什么玩意儿。
“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世界要末日了?商晏白你抽什么疯呢?”
商公子抬眼瞥了他一记,慢悠悠抿了口咖啡,远眺着轮渡繁忙的江面,姿态悠闲极了。
“少废话,你就说换不换吧?”
胡为易在他旁边坐下来,冷笑一声道:“你是让我做选择题吗?东西都搬过来了还好意思问我换不换?”
商晏白面上丝毫不见歉疚之意,甚至还变本加厉:“待会儿记得把入门权限交接一下,我不喜欢自己家有外人随便出入。”
胡为易冷笑更甚,“你可别忘了,产权证上写的还是我的名字!”
“赶紧去找钟平办,别让我催你。”商晏白放下咖啡杯,面上笑意浓了几分,“你这儿风景不错。”
胡为易:“…………”再不错还能跟您的a座顶楼360度全景比?
“哎我说,你究竟什么情况?怎么看上我这儿了?”
商晏白这才正眼看了看他,眼底满含鄙视。
是那种漫不经心很是随意的鄙视,却比正儿八经的鄙视更伤人。
要不是打不过他,胡为易的拳头已经硬了七八回。
“得了,回去上班吧,别在这儿影响我看风景。”
拳头又硬了。
明明这人才是公司的大老板,苦活累活却全压在胡为易的身上,他自己倒好,满世界地赏风景喝咖啡。
万恶的资本家!
胡为易在心里飚了句脏话,面上却摆出一副好商量的嘴脸,“别啊商公子!您给我透个底儿呗?怎么着我也算是跟你天下第一好了吧,有事不能瞒着兄弟啊!”
商晏白闲闲觑他一眼,似乎被他脸上的真诚打动了,终于大发慈悲说了句:“说了也没用,你这种母胎单身是不会懂的。”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往里走去。
在胡为易还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时,里面传来他懒散又欠揍的语调:“主卧那张床我准备让人拆了,你睡过的,我嫌恶心。”
胡为易:“…………”
怎么还人参公鸡呢!
中午时,世庭秘书室再次接到成韫董事长范成功本人的来电。
这会儿席以安正在看惠心琼给自己的资料。
秘书通过内线告知这个消息,得到允准后,直接把电话接入总裁办公室。
席以安甚至没有拿起电话,只按了下扬声键,一边看资料,一边等那边开口。
“以安?”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是爸爸。”
席以安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电话有片刻的沉默。
像是为了告诉对方自己在听,席以安翻了一页文件,发出纸张摩擦声。
那头似有察觉,沙哑沧桑的声音继续响起:“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家里吃顿饭……好吗?”
席以安蓦地一勾唇,眼底浮起蔑意,声调略扬:“好。”
“真的?”范成功的语气有些惊喜,“好!好!好……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席以安翻出行程表大致看了眼,语气淡淡道:“明晚吧。”
范成功又连说了几个好字,一副万分期待又近乡情怯的慈父面孔。
“以安啊,你最近……”
听着对方似乎有叙旧长谈的打算,席以安即刻冷声打断:“没事我先挂了。”
“……哦,那好,你忙……”
下午席济骞的电话打到了席以安的私人手机。
席济骞:“范成功给你打电话了?”
席以安微微一笑,眉眼由冷厉转为轻轻浅浅的柔和,冷艳五官多了柔媚,“席董消息还挺灵通。”
“你这丫头!”席济骞笑了两声,语气宠溺亲昵,“怎么样?叫你去吃饭?”
“嗯,明晚。”
“唔,行,算他小子识相,没占了我老头子的时间。”
席以安可是说好今晚要去徽山的。
席济骞又继续说:“成韫颓势已显,他忙着抓救命稻草,表面功夫自然要到位,别的我也就不多说了,你心里都有数。”
席以安戴着蓝牙耳机,手上正翻阅着11月底的时尚盛典策划书,后背一仰靠进椅子里,姿态语气悠然:“嗯,我知道,您别操心这些事了,好好养身体最要紧。”
“行行行!席总命令,不敢不从!”席济骞笑呵呵的,“好了,你好好工作吧,晚上我让他们做了你爱吃的菜,几天不见脸又小了一圈……”
老爷子的念叨,席以安照单全收,等人细细碎碎唠叨完了,才在他之后挂掉电话。
当助理再次敲门进入总裁办公室时,老板椅上的女人照旧是那副冷淡无波的表情。
甚至还要更冷几分。
“盛典策划书重做。”她轻轻抬眼扫过来,一身冷气顿时散发开来,“别拿往年的东西滥竽充数应付我。”
助理将需要签字的资料递过去,战战兢兢地点头,“好的席总,我这就给企划部打电话。”
一顿后又问道:“席总,后天宴会要用的礼服已经送来了,您要先看看吗?”
后天是临安集团蒋董事长的六十大寿,在万丰楼设宴,圈内排得上号的名流巨贾都收到了邀请函。
这次是席以安回国后首次在社交场合露面,也算意义非凡。
她如今代表着世庭和席家的门面,交际场合的形象造型大意不得。
“拿进来吧。”
下午临时又开了个会,到徽山时晚了些。
饭后,席以安陪席济骞到公园里散步。
刚一出门,正好遇到刚溜达回来的商家老爷子。
商老爷子身边没跟着护工或佣人,只有一个孙子商晏白。
自打和商志赟熟悉起来,席济骞难得这么频繁地看到商晏白的身影。
不过那是人家的家事,他也不过是一个念头一晃而过,便面带笑容和好友聊起来。
“怎么着?今天去我那儿下盘棋?”棋瘾很大的商志赟向棋友发出邀请。
席济骞摆摆手,“今晚不行,我跟我孙女去走走,说会儿话。”
昨晚就顾着下棋没说上几句。
“也是。”商志赟笑眯眯地看了眼席以安,“小席工作忙,陪你的时间少。”
又扫了眼身边沉默的商晏白,“你也跟人家好好学学!别总把那么大一摊事压在人小胡身上,人家可不欠你的!”
商晏白默了默,余光注意到席以安似乎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懒懒解释道:“爷爷,他有股份。”
言下之意就是:胡为易是为自己打工,不能算他压榨。
话虽这么说,旁听的席济骞也不可能真把商晏白当做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
毕竟他创立的光年集团,连席济骞都耳闻过大名。
“行啦,我们爷儿俩就不打扰你们啦!”商志赟说道,“改天有空再约啊老席!”
“好好好!那我们先走了啊!”席济骞痛快地应下,由席以安搀扶着与他们错身而过。
走了几步,忽然听到商志赟开口:“嗐呀瞧我这记性!晏白你赶紧回去给我看看,我那副手握健身球落在公园了!赶紧的去给我找找!”
您就编吧!您今天压根就没带健身球出来好吗?
商晏白心底冷笑,面上十分温顺懂事,“好的爷爷。”
他话音刚落,商志赟浓眉一挑,看向孙子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