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阎王,冥鄢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但……
他确实从不参与亲自拘魂的业务,如他所说,不小心,也是正常的。
于是,浑浑噩噩的女鬼,在察觉到眼前着散着危险气息的“鬼差”时先是害怕不甘。
在对方轻易解除那钉在她魂魄上的钉子时,下意识就要挣扎逃跑。
她不甘心就这么被带入地府,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力量太弱,根本不可能从眼前的鬼差手里逃……
呃,她逃脱了?
女鬼明显愣了一秒,见对面两人被她逃脱后却没有任何动作,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逃。
易盏见她傻愣在那,无奈,直接开口,
“你含怨而死,我可以给你一个为自己报仇的机会,只有一点,不要沾染杀孽。”
女鬼想说复仇若不杀人哪里算得上复仇,就听他接着道,
“死是最简单的方式,煎熬地活着才最痛苦。”
女鬼闻言,若有所悟,确定眼前两人没有要立刻带走自己的意思,当即一个转身,朝着村子而去。
哪怕死了一年,她依旧记得那扇铁窗。
无数次,她看着铁窗外的天空,想要逃出那里,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如今……她回来了。
夜色如墨。
张小钩在易盏和冥鄢离开后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立刻带着妈妈离开那个家。
主要是妈妈伤得太重,只靠两人根本走不了。
他也想知道,那个人,是不是骗他的?
他和妈妈,是不是还能有以后?
晕倒的张大年被他用绳子捆住,嘴巴用抹布堵住。
张小钩做这些废了好些功夫,确保对方醒来后没办法再对他和妈妈动手,这才安心地留在屋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村东的方向传来一声惨叫。
张小钩和女人吓了一跳,女人先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耳朵,见张小钩被吓到,又分出一只手替他捂住耳朵。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却用没被捂住的那只耳朵下意识听着村里的动静。
只听又是一声惨叫求饶声传来,张小钩隐隐听出,那是赖六叔的惨叫声。
赖六叔,就是老师当初被锁的那一家。
好半晌,外面又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张小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走到门口,想听得更真切些。
然而刚到门口,就听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敲门声。
叩,叩,叩。
有些缓慢的敲门声,完全不似村里人敲门的动静。
张小钩隐隐觉得不对,不敢开门,只透过门缝悄悄往外看。
然后,在漆黑的夜色下,他隐隐看到了门口处站着一人。
四目相对的瞬间,张小钩突然惊呼一声,整个人跌坐在地,表情中满是惊恐。
因为他看到了。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他的老师。
他的老师已经死了,那现在站在外面的,又会是什么?
听到他惊呼,门外先是安静一瞬,紧接着,又是缓慢而带着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这一次,却是伴随着门外女人的声音。
叩,叩……
“小钩,开开门。”
那声音森冷带着些蛊惑,张小钩下意识想跑,只是刚一转身,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视线重新看向门口。
门外的老师还在敲门,她让他开门。
张小钩不知为什么,想到了白天那个男人说的话。
他说,会给他另一个选择。
开门,或者不开。
这也是一个选择。
只是,开门后,会面临什么?
老师,是来报仇的吗?
张小钩直直瞪着眼前的门板,听着外头有节奏的敲门声,再看看屋内已经醒来却在冲着妈妈呜呜叫着一脸凶狠的男人。
有那么一瞬,张小钩放弃了所有顾虑。
少年咬着牙关,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走到门前。
打开门。
夜色中,面色苍白,浑身青紫的老师与他四目相对。
张小钩没见到老师死时的样子,但也猜得到不会好看。
他看着门外的鬼,对上视线的瞬间,他忽然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当初知晓自己是被老师“唆使”,老师被打断双腿,其中一条就是爸爸打断的。
后来,也是爸爸跟赖六喝酒时候,鼓动着他对付老师。
老师的命债里,有爸爸的一件。
没有言语,张小钩默默的,挪动一瘸一拐的步子,侧身让开了门。
女老师就那样,双腿以扭曲的姿势走进了他的家,然后,一步步,朝着屋内被绑住却满脸惊恐的男人走去……
那夜之后,村里没有任何人死亡。
但村子里接近半数的人下肢瘫痪,身上更是长了无数恶疮。
那些人或男或女,都是直接参与过拐卖的人。
村里人都猜到是因为什么,可没有人敢说。
张小钩没有理会村里人的窃窃私语,他用那只莫名其妙又开机了的废弃手机报了警。
警察在联系上被拐人家属后带人进村,本以为会遭受村民的阻拦。
却没想到,村里人看到警察进村,都纷纷闭门不出。
张小钩和妈妈,还有村里被拐的其他人很顺利地被带出了村子。
车子穿过蜿蜒山道,从山里驶向了城镇。
当大山越来越远,城镇的面貌终于近在眼前的时候,张小钩只觉得鼻尖酸涩,扭头时,他看到,他的妈妈哭了。
身体残破,明明年岁不老却已面容苍老女人嚎啕大哭,哭得仿佛一个孩子。
……
易盏和冥鄢站在路口边上,看着车子走远。
两道隐匿了身形的身影,旁若无人地走在车水马龙的路上。
接下来,村子里的被拐妇女会被陆续解放,而那些参与拐卖身染恶疮的人,之后也会受到法律制裁。
忽然,易盏停下脚步,一道灵光自村子的方向朝他飘来,最终落入易盏的掌心被他回收。
那是易盏借给女鬼复仇的力量。
冥鄢看着他,只沉声开口,
“你从前总教我,不要干涉人间之事。”
每个人皆有命数。
哪怕玄师,过度干涉他人因果也会遭到反噬。
更何况是地府。
易盏便看向他,微微挑眉,语气更是理所当然,
“那是你,我说了,我现在也是人间之人。”
人间之人,管人间事,没毛病。
更何况,对方姑且也算是他灵事的客户。
冥鄢听他语气随意自然,只看向他,忽然开口,
“你可以不是人间之人。”
他说,
“儵厄的恶念已经被重新镇压在厄窟,你的罚期也早已结束,只要你想,这个阎王之位,我还给你。”
本就是为他守住的位置,如今物归原主,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