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寻纸宽一米五长两米五左右，一百文钱。
顾兆还有一方砚台，只需要配块墨锭就成。便宜墨锭，长方条，约四两，便要一百五十文。毛笔兔毫和羊毫比较便宜，分粗细大小，平日抄书用三十文一支，大五十文。
两支毛笔，一块墨锭，一寻纸，三百三十文钱。
黎周周养一头猪，每日割猪草，混着麦麸一日三顿养，养一年多，膘肥肉壮也不过二百来斤，十文钱一斤肉，刚买肉顾兆问了下剔干净骨头，一文钱能买两根大骨头。
两百斤猪，二两银子。
顾兆刚还觉得盐、糖贵，和这个一比，如果不读书不考科举，现在百姓生活算是温饱安居了。可如果只是贪图一时安逸，那么只能求老天风调雨顺，求上位者仁厚不加税，求没有贪官污吏，求战争不要发生。
科举是必须要考。
“这两本书有吗？”顾兆将纸条拿出问。
书肆伙计听闻，说：“有，稍等。”去书架找到了两本薄薄书下来，说：“两本一共二两银子。”
顾兆：……
一头大肥猪一本书。
“有手抄本吗？我买手抄本。”顾兆立即道。
伙计便遗憾将书放回书架，嘴里还嘟囔说这两本是京城印刷体字迹清晰纸张又好，翻看存放可以很久不损坏。
顾兆看他家周周很心动，立刻打断伙计念叨，说：“就要手抄本，便宜。”
手抄本是寒门求学学生抄，赚个生活花销，还能巩固一遍知识。
“手抄一共一两银子。”伙计将手抄本拿下来。
顾兆翻开了下，抄字比他好看，端端正正，偶尔有个墨点涂掉，这可是打五折，错别字理解。于是说：“就要这个。”
黎周周还想着刚伙计说好那个书，京城印刷——
“好不好周周？”顾兆巴巴问。
黎周周便付了钱。
伙计用油纸将墨锭先包好，万一遇水打湿了，那些书啊纸啊就废了，东西包好，递了过去，“承蒙惠顾，一共一两三百三十文钱。”
两人从书店出来，顾兆手里拎着东西，黎周周交底说：“相公，其实这些年我攒了有三两四贯钱，那两本印刷书我们也能买。”
“没想到我家周周还是个小富翁。”
相公又说些他听不懂但他知道在逗他话了。
顾兆玩笑完，端正态度说：“我知道周周疼我，只是这读书不是一朝一夕，今天买两本，以后还要买，书看不完买不完，纸笔用完了坏了也要买，这些东西便宜就够用了。”
平日里在家，相公玩笑逗他还会像个小孩撒娇，黎周周喜欢，现在相公正正经经说话，黎周周说不上来，只觉得相公可靠稳重，也很喜欢，不由说：“好，都听相公。”
东西买完了，正好晌午，早上带馒头又冷又硬，两人饥肠辘辘，黎周周带着相公去了面摊，要了一碗素面一碗肉面。
素面三文钱，肉面五文钱。
老板上了面，粗瓷碗量也足。
黎周周将肉面推到相公面前，顾兆没拒绝，只是用木勺子，将淋在上面肉酱分了一大半到了周周碗里。
“诶相公我不用——”
“是谁刚刚说‘都听相公’？”
黎周周说不出话，心里甜，乖乖吃了，想着下次还是两份都要肉，这样相公能吃好。他将带来馒头就着热面条吃。
相公饭量小不用。
面摊上还有食客，黎周周吃面时，就听到有人说他和相公，说不像是夫妻，猜是兄弟，他是哥哥，相公是读书人弟弟，黎周周有些不爱听这些。
“周周馒头我啃一口。”
黎周周回过神，将馒头他没啃过地方掰下来递给相公，谁知道相公没接，而是凑过来就着他手里这块啃了口。
“我看你这么吃好香。”顾兆含糊说。
黎周周脸都红了，低头吃面条，说：“相公，还要吗？”
“不用，我就尝一口，不然面条吃不完了。”
这下子，背后说话食客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了。一人说：我就说了刚听见大个子叫读书人相公了，你还不信，非要和我犟。另一人说：那么高，怎么可能是哥儿，没想到还真是。
另一人又说：你管人家高不高，人家夫妻俩恩爱都分一块馒头了。
黎周周听完偷偷看了相公一眼，相公一定是听到了，才故意咬他馒头。
午饭吃完，两人歇了会脚，这才出镇子回家。回去途中，顾兆又歇了一次，等能看到西坪村麦田，已经余晖洒落。今天还是他脚程拖累，如果按照周周走法，早上也不用起太早，六点差不多出发八点到，下午三四点到家还能像往日做完饭，吃完了天才黑。
今天是要点油灯吃饭了。
“爹会做。”黎周周说。
到了家麻黑，两人刚进院子，黎大就说：“锅里还有杂粮粥，你俩吃了歇会。”他倒不担心周周。
“谢谢爹，爹吃了吗？”顾兆帮老婆卸背筐。
黎大看顾兆两只胳膊抱背筐，眉头一跳，回头还是跟周周交代声，杀只鸡，冬天了给顾兆好好补补，这样子怎么成。
“吃了。”黎大说完进了屋。
顾兆将筐放地上，先把笔墨纸砚书放回去。黎周周单手轻松拎着竹筐去了灶房，灶头柴火只剩一把，他揭开锅盖一看。
爹煮粥就是拿不住，下手重，每次跟吃干饭一样。
趁着灶膛火光，黎周周收拾买东西，盐倒盐罐里，醋放着，家里那半坛子吃完再拆，买果脯，相公喜欢泡水喝，粗茶叶，还有相公要买大骨头，说和萝卜一起炖着喝汤。
农家人不爱买这种没有肉大骨头棒子，煮着喝汤还费柴火，但相公说这么喝补身体，能长高，黎周周就信了。
明个儿去东坪村要带肉、糖、酒放好。
等真正吃上饭，天已经黑严实了，也不用去堂屋，夫夫俩直接灶房吃了，还暖和。
“咱爹闷杂粮饭还挺好，配着酸萝卜下饭。”顾兆今天走路多，消耗大，吃什么都香。
黎周周：“……”相公说饭就饭吧。
等吃完了洗漱泡了脚，顾兆左右两只脚底板各长了水泡，黎周周用针在油灯上烤了烤，给相公挑破了水泡。
顾兆站起来嘶嘶疼。
“相公，我抱你进屋。”黎周周说。
顾兆：……
他男人脸还要不要了。
顾兆伸着胳膊，不要脸哼唧说：“老婆抱抱。”
黎周周将相公轻松抱起来，不知道相公说老婆什么意思，大抵应该是屋里人或者婆娘称呼，也没觉得不好不对，他就是相公妻子。
“周周，等我长高长大了，我也这么抱你。”顾兆脑袋贴着老婆胸肌发誓。
黎周周：“好。”他要给相公炖骨头汤喝。
顾兆先上炕暖被窝，黎周周回到灶房收拾完洗漱水盆这些，这才端着油灯回屋，上了炕，脱了衣服，相公就贴过来了。
相公怕冷，睡觉喜欢让他抱着。
黎周周揽着相公到怀里。
“相公，睡吧。”
顾兆今天实在是太累，也没精力做什么，嗯了声，迷迷糊糊突然想起来，“爹不是说做杂粮粥么，怎么是饭……”
黎周周一低头，相公已经睡着了，嘴角不由上扬。
相公可真可爱。
第二日，鸡鸣第一声，黎周周先起来，拍了拍相公，昨天相公累坏了，今个去东坪村不急，走路过去，就是相公脚程慢点也不过半个时辰。
黎周周没懒觉，习惯早起了，穿衣起来生火烧水做早饭，去后院摸了鸡蛋，九只鸡，今天只下了十一个蛋，留三个蛋自家吃，剩下攒着存起来。
家里鸡，卖蛋钱都是黎周周自己拿。
昨日出门去镇上，黎大提前给了黎周周三两银子，知道读书贵。黎周周做完早饭，见爹起来，将昨天买了什么、花了多钱，剩下多少都跟爹说了。
“剩下你拿着，现在你成了亲，手上有些钱方便。”黎大知道周周不会乱花钱。
“顾兆还没起？”
黎周周把钱收回来，一边说：“昨天相公累着了。”
黎大对这个哥婿真是情绪复杂，身子怎么虚成这样，男人不成了那还怎么生孩子？他家周周本来就哥儿痣淡，得补，必须补，不由分说：“家里鸡也不怎么下蛋了，顾兆读书费身子，个把月就杀一只多补补。”
“好欸。”
顾兆睡到差不多七点醒来，穿了衣服，昨天挑水泡已经结痂，只是走起来不舒服还有些疼，他就走慢了些。
黎大见了，等两人拿着东西出门后才叹了口气。
哥婿这身子，他想要抱孙子得等了。
两村虽说是东西两头，但并不远，起码比到镇上近很多。顾兆走得慢，四十来分钟就到了。
这会差不多早上九点多，夫夫俩刚一进村，村头树下说闲话晒太阳做活齐齐看过来，顾兆记不清人，面上带着笑，含糊打招呼：“婶子、阿叔各位好啊。”
参加妇女之友活动男性，只能是嫁人哥儿，叫阿叔没错。
“哟顾书郎回来了。”
原身以前清高，自持读书人，眼高于顶看不上村里人，这不就被看笑话热闹了。
“是，三朝时候耽误了，今天回来。”顾兆笑笑，说：“这是我家周周。”
黎周周大名东西坪村响当当。
“各位阿婶阿叔好。”黎周周也打了招呼。
这些人当时顾兆入赘瞧过热闹见过黎周周，这会看到了还是新奇，面上倒也和气，回了好，那你们忙，不耽误了。等两人一离开，才彻底热闹了，从两人头评论到脚，从黎周周样貌再到手里拿东西。
“哟呵这么高哥儿我还真是头次见，像个男人。”
“瞧见没？顾书郎以前虽说是瘦了些，瞧着也还成，怎么入赘过去才几天，走路摇摇摆摆跟筛子一样，怕不是被榨干了吧？”
成了婚说起荤话也不碍事。大伙轰笑。
“三朝都忘了回来，这顾兆能过什么好日子？”
“我听说这顾书郎每天还要打水。”
“哟，真是把上门婿不当人看。”
有人说：“我瞧着黎家也不算刻薄，你看刚黎周周手里拎，两斤肉一坛子酒，还有糖，礼数在，喏，还有鸡蛋，篮子里还有啥看不清。”
“说也是，毕竟花了大价钱娶回去，谁家闺女能要十八两银子？顾书郎上门黎家，是去享福。”
这话说又酸又刻薄。
时下村里女孩哥儿嫁人，男方聘礼钱，通常都是二三两银子，有哥儿痣淡了，一两银子都能给出去。这是馋人黎家银子。
“你家柱子好好养养，没准以后也能上门换银子。”
“放你臭屁，我是亲娘又不是李桂花那后娘，见了银子眼开。”柱子娘说急了。
李桂花就是顾兆后娘名字。
“不把顾兆给出去，怎么让她李桂花娃娃读书？真真狠心，顾书郎还在时候，你没看下雨天，李桂花还让顾书郎去地里干活。”
“那倒也不全怪李桂花，顾兆书读不下去，那身板田里活也干不了，听说他老子爹让他去镇上铺子找个识字活计，顾兆不干，你说说这不干那不干，谁家养着吃闲饭？”
“黎家啊。”
“那敢情黎家花了十八两打了水漂买了个吃闲饭。”
……
顾家屋偏后头些，也早分家。顾兆父亲兄弟姐妹一共六人，顾兆父亲排行最小，两个姐姐均已嫁人，当年还没分家时，四兄弟住老屋，顾兆爷爷奶奶就偏爱疼小儿子，顾兆能念书识字也因为占了这层关系。
全屋供一个孩子当然不紧巴。
和黎周周境况是颠了个倒。
后来顾兆爷爷去世，分了家，顾兆奶奶跟着大儿子过，留家底也算丰厚，私下贴补小儿子，其他三个兄弟见了也没多说，顾家兄弟心齐，日子过都可以。
这个可以是相对村里其他人说。
毕竟顾家其他三兄弟又不用供孩子念书，平日里有闲钱吃酒吃肉。
顾父情况略差些，对儿子读书考科举早都不乐意，但原身画大饼，一直没停凑合着，直到去年学台悬牌发生后，后娘李桂花借机一说，顾父顺坡下驴断了儿子读书念头。
李桂花还以为断了顾兆读书钱，可以用来供她小儿子虎头念书，每日美滋滋。
顾兆是看透，原身恨透了后娘，其实后娘就是替他亲爹背锅。
自荐入赘这事，顾家又闹了一次，顾父好面子，要对顾兆动手，幸好顾兆装晕倒快。之后这事勉强同意，一是后娘李桂花得知黎家出十八两银子，每日给顾父吹枕头风。二是原身自去年春后，不下田不干活不去镇上做工，就在家吃闲饭。
后娘便说：“以前供兆儿念书，三个大哥都出了力，花销那么多，我算没有二十两也有十八两了，现在兆儿读不下去了，又不干活，难不成你要养他一辈子不成？”
“去黎家入赘也是为了兆儿好……”
以前供顾兆读书可是公家老屋出钱，如今十八两是变现到了自家手里，李桂花可高兴了，恨不得顾兆当天就收拾包袱滚到黎家去。
顾父最终同意是同意，黎家迎亲当天还要当众骂一句顾兆。
意思是你干着丢脸事，跟顾家跟我可没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