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黎大在村里留了两天,第二天天不亮,黎大先去了一趟山脚下坟地,给去世周周阿爹烧了纸钱,周周现在在府县好着,做了生意买卖,赚多,人现在也外向了些,有主意了,你在底下别操心了,等过年了接你一起去府县。
留了两刻。
天麻亮时才回去,路上自然是遇到了村里人,问黎大一大早干啥去,黎大打了个哈哈没说,村里人也没继续问,可等黎大一走,看方向大家伙心里都有数。
黎大这是上坟去了。
还记着周周阿爹。
当天早上黎大跑了一趟十里村,与朱老四和朱泥匠两人吃了酒聊了会天。
“不嫌话,我那儿做了好多大肚缸子,我记得顾秀才爱使这个,一并拿了些去用。”朱泥匠说。黄泥不值几个钱,主要是一份心意,再者因为顾秀才出平安炉和大茶缸,他家这两年凭着这俩赚了不少进项。
黎大自然说:“嫌弃啥,我家就爱用这个,多谢老哥了。”
朱泥匠让儿子捡了一筐,摞起来,用麻绳捆好好给黎大放车板上。
“成了,过年回来再找你们吃酒。”黎大便赶车走了。他就吃了一小碗酒,风一吹,酒意就散了。
朱老四和朱泥匠原地目送,后来看不见了,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纷纷是有着羡慕。
“以前是庄稼汉,现在是秀才爹,以后还不知道是啥大福气呢。”
“可不是嘛,哥儿咋了,招了个好赘婿也能顶起门来。”
“那也是黎大有眼光有胆子,换别人谁稀罕哥儿,谁愿意花钱给哥儿招婿?”
这倒是。黎大是真疼他家周周。在村里,凭良心说话,就是他俩再疼自家闺女/孙女,可从没想过给女孩招婿,都是想着嫁出去人家人了,还是要生男孩才成。
黎大是晌午刚过到了家,回去拴了骡子,开始捋东西。
村里人太热情实在了,除了当初说好八石粮食外,还有送各式各样腌菜、大白菜、地瓜,就是那说好八石粮食,最后家家户户多给,装了有十个麻袋,这是多了两石。
再过两三月还回来过年,黎大就把能放住粮食放屋里,像是没去壳稻米还有没磨面粉麦子这两样抽了三个麻袋搁屋里。
不然东西放不下,累着骡子了。
等都收拾好,杏哥儿过来了,送了一布袋子炒面,里头混着花生、黑芝麻,用猪油炒,说:“大伯这是我自己做。”
“成,知道了。”黎大接了东西,他也爱吃这一口,说:“我们过年还回来。”
杏哥儿知道,再听大伯说一遍也高兴,说:“好,到时候我再过来和周周说说话。”
没多待,送了东西便回去了。
第二天天不亮,黎大回去套上了骡车,拍了拍骡子脖子,“回去我跟你一块走,能轻快轻快,到家了给你加料吃。”
骡子像是听懂,打了个响鼻,拿脑袋蹭黎大手。
黎大笑眼角褶子出来,牵着骡子出院门,锁了大门,打着月色走咯。
府县里。
因为猪肉铺行方便,小六子来送货,加上张妈早上来帮忙,黎记卤煮生意是没耽误,照旧中午一卖,下午三点一卖。不过黎周周夜里会再卤一小锅,给朱老板猪蹄,还有给张妈带回去,什么鸡蛋、花生、猪头肉。
徐掌柜是知道猪肉铺给黎记卤煮行便利事,还让赶车活计直接送到石榴街门口,不差一刻时间,朱老板想拿他们铺子行好事做人情,那就和和美美办圆满了,这样朱老板和黎记也能记一份他好。
小事而已。
“掌柜我不明白,就是一家小小铺子,为啥朱老板还这么热心帮忙?”店里伙计不懂。
徐掌柜不怕机灵想学,就怕脑子是榆木疙瘩,教都学不会。便拍拍小伙计肩膀,说:“你现在看是一个小铺子,朱老板看是小铺子后顾秀才,要是以后有了大出息,就算顾秀才没啥出息就是个秀才,以后朱老板孙子要是念书启蒙了,是不是就有出路了?”
“再说不过是顺手帮一把事,朱老板亏啥了?啥也没亏,车是酒楼,人是小徒弟跟着跑一趟,他累啥?钱黎记都给了,半点不差,还送了东西,记了人情。”
小伙计便急了,这车还是酒楼车,咋啥好处都是朱老板拿去了,那他们酒楼不是白白做人情上杆子巴着人家吗?徐掌柜还让先送石榴街去。
“人这关系是相处来,早前酒楼和黎记闹不愉快,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就好了?有来才有往,小事末节不提,黎记也不是那种不念情人,日子长久着,总会有用得到地方,就算没用处,那也是多个关系。”
小伙计听明白,可还是觉得酒楼亏了,人情全让朱老板拿去了。
徐掌柜便不多说了,亏啥啊,就是绕了石榴街到金玉酒楼这截路,也没耽误酒楼做生意。
朱老板是这几天痛快,见天顿顿卤猪肉,今个是卤猪蹄,好吃了,明个儿让小徒弟拿了半扇肋骨去,还提前剁好了,不劳黎夫郎费工夫剁,于是第二天中午就吃到了一盆卤排骨。
诶呦,香。
府县里人买肉都爱吃肥,骨头没人动,一般是买了肉送些大骨头,像这样肋排那是便宜卖,但朱老板因为杀猪,吃猪肉还不便利?早吃腻味了肥,就爱啃骨头,咂摸出味才香。
可以前炖做再香,都没黎记卤排骨香。
朱老板也是做生意人,那一对猪蹄还能说凑合卤一下,可排骨多了,那自然是得废料、废柴火,便交代了徒弟,说:“咱家吃一半,说清楚,给黎老板留一半,就说是我说,可不准偷了懒。”
“知道了师傅,您放心,黎老板要是不收我跪着哭着求他收。”
放屁了在这儿跟他逗闷子。朱老板心里骂小徒弟,可面上高兴,又有卤排骨吃咯~
小六子也高兴啊,中午吃卤排骨他能得手指长两块呢!
做师傅徒弟好,当个杀猪佬不愁油水吃,还管啥上不上台面。
于是这卤排骨,一半给朱老板留着,另外一半分了两份,张妈早上忙完了带回去一份给家里加个荤菜,剩下那小半分黎周周下午和相公吃。
相公说排骨好吃。
后来张妈回来也说:“柔娘和辉哥都爱吃那个,我觉得还行,都是骨头没多少肉,虽然味是好,我还是爱吃肥。”
黎周周把卤排骨记在心里,问了小六子排骨怎么卖,算算账,要不要把卤鸡换成了卤排骨,这样岔开一段段时间来,能换个味。
最近卤鸡卖慢了些。
“骨头排骨一个价,骨头带着肉多些七文钱一斤,少一些五文钱,没肉师傅说了,送黎老板都成。”
没肉就是大棒骨,干干净净一根,一点肉丝血沫挂上面。少一些骨头,小六子在他带大食盒里捡了一段,“这都是瘦肉也没多少,这个肥肉肉多七文。”
黎周周算了下,卤排骨本比卤鸡还划算便宜些,便想着等爹回来商量下,中午那顿卤鸡换成卤排骨先卖一段时间瞅瞅,要是不成了再换卤鸡。
反正变着花样来。
后来顾兆听到老婆说排骨价位后,顿时:……
以前超市卖精肋排,现在就五文钱一斤???倒是那种龙骨大骨头,因为肥瘦肉夹杂,骨头大,藏着肉多,卖七文。
就和审美不同一般,顾兆觉得他家周周放现代,就是在学校门口开卤味铺子,那没几天绝对校园论坛:惊!咱们学校食堂新来了一个卤味帅哥,特别帅!亲自封卤味校草!
身高足,比例好,腿长腰细还有胸肌——因为哥儿骨架小,就天赋如此。五官下颌线漂亮清晰,双目清亮清秀漂亮,是标准杏核眼,有时候瞪人,圆圆好可爱。
顾兆能吹老婆五千字小论文。
但是现在,在大历,他家周周就是哥儿中‘样貌普通’、‘平平无奇’,甚至过分了还说他家周周丑!
哪门子丑!
妻宝男能气死。
搁现代无法实现排骨自由,如今略微小小可以实现了。顾兆对周周要换着卤排骨是举双手赞同,“我觉得好吃喜欢,先试着卖卖,不成能换。”
“我也是这么想,等爹回来让爹和朱老板谈。”黎周周藏着小心思,“我和朱老板聊天就客气,爹才去拉下水多久,就和朱老板关系热火了,这几天还帮咱家送肉。”
顾兆当即说:“咱爹有本事!”
夸夸爹。
小夫夫是盘着爹回来,天冷了,千万别遇到下雨天,不然要辛苦了。当然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还买了油布,以备走半途下雨没地方避雨,那只能先遮挡遮挡。
幸好一路顺利,刮风变天,愣是没下,等黎大后半晌到家,刚卸完货,雨就霹雳巴拉落下来了。
“爹,先洗洗澡,我和周周来整东西。”顾兆跟爹说。回来骡车拉这么多货,爹心疼骡子,一定是走回来,先泡泡脚洗个澡去去寒,吃口热饭,东西不着急搬到铺子角落堆着都成。
他们铺子大,平日里只用一半,角落堆个粮食用油布裹着不碍事。
“成。”黎大也累了,走了两天。
灶锅上烧着热水,洗漱、泡脚,换了衣裳人舒坦了,黎周周端上了一大碗面,上头就有卤好排骨,连着汤汁,还打了两个荷包蛋,给爹好好补补。
这一大碗,黎大是连吃带喝唏哩呼噜吃干干净净,还是面条就馒头,又吃了俩馒头,桌上豁了牙瓷碗是用来放骨头,吃了一大碗骨头。
周周这次卤骨头好吃。
黎大吃完了端了碗去灶屋,顺手就收拾干净了。
顾兆和周周也刚收拾完东西,一检查多了好多,但是粮食不够份,不过两人没往村里人少给方向想,不可能。
“爹是不是漏了拿了?”
黎大说:“东西太多装不下,我留了三石粮食在村里,过年回来再拿。”
“猜也是。”顾兆应了声。
黎周周跟爹商量卤鸡换卤排骨,问咋样。黎大刚吃完卤排骨面,那一碗排骨是啃得干干净净,当即说好,明个儿我去拉货,顺便就买了排骨跟老朱说一声。
“……花生有两麻袋,都是晒得干干,留半袋子咱自家吃,剩下剥了壳做卤花生,晌午来买排骨,就送卤花生米,豆腐还得卤,方老板娘爱吃这个。”黎周周安排。
黎大听了没问题,他家周周现在能拿主意了,说都好。
送花生米是喝汤用小勺子,送个两三勺差不多,当个嚼头配菜,反正是免费得。
黎周周想着等天冷了,家里养鸡就该杀了,炖了给爹和相公补身子,到了年跟前留上两只拿回村里过年吃。
爹回来一趟,家里菜是不愁吃了,还有村里婶婶阿叔腌酸菜、鸡蛋酱特别好吃,下饭炒菜夹馒头,能吃好一阵了。
第二天一早小六子来送东西,得了一大食盒卤排骨,还被黎大叔给用骡车送回去,省了一趟走。
“我跟你师傅聊聊天。”黎大笑呵呵赶骡车,还带了卤好花生米。
他家周周昨个儿晚上给朱老板卤排骨时,顺便卤花生米。
张妈早上过来帮忙,知道黎大回来了,明个就不用来了,还有些不舍得说:“干这几天每天得了免费吃食,现在说不来了,我还不习惯了。”
黎周周便笑说:“张妈要是喜欢吃,我留一份排骨,你下午来拿。”
“不用不用。”张妈先是顺口说,说完了又补添了句,“我回去还是问问柔娘,要是喜欢想吃了,我中午来买,方便很,不用留。”
黎周周便应了。
“你这生意好,卤鸡卖好好地,虽然现在看着慢了些,但一锅也能卖完,换了排骨不卖卤鸡怪可惜。”张妈一边干手里活一边说:“要是地方大了,再加上一个大锅灶,添个人手,我瞧着都能卖出去。”
黎周周心中一动,不过没多说,“等明年再看吧。”
要是人手话,那最好能时时来帮忙,有自己住地方,他家住不开,还有工钱要开——总要在合计合计。
黎大也谈好了排骨价,朱老板价还是那个价,可给东西不一样,剔肉时候下手不狠了,排骨上肉多了几分,这已经是划算买卖了。
最后黎家第一天没多要,四斤精肋排,三斤大骨头,统共加起来四十一文。排骨是论勺子卖,大骨头是论个,个头小了给搭一块两块小精排,大了就是添花生米,反正都是有搭头,食客不吃亏。
上午排骨是分两锅卤,就在灶屋前后锅,不然卤不开,大骨头大,等出了锅,再卤了一小锅花生米鸡蛋豆腐,素卤快,能跟上。
一大勺精排骨,剁成了指头关节大小,黎大上手一掂就知道有三两多,一斤是五文钱,三两排骨,一勺子卖个六文?
“少了。”顾兆觉得他家周周太实心了,做生意真赚辛苦钱,显得他很有奸商模样,说:“七文,大骨头九文,炖排骨废柴火。”
黎周周听相公。
“我就是怕要太贵卖不出去。”
“才不会,周周手艺好,价钱公道,才不会卖不出去,卖便宜了也不好,你这么辛苦不赚钱,我看着心疼。”顾兆臭不要脸拿头蹭老婆胸口撒娇,眨巴眼说:“我家周周最棒了!”
黎周周定了心,笑开心。
算下来,卖卤排骨比卤鸡赚多,以前一锅卤鸡豆腐鸡蛋加上,刨去本,约莫能赚六十五文,现在单排骨骨头能赚八十文。
黎周周现在有信心,第一天卖是应该会卖光,只是不知道食客口味咋样,和着卤鸡一比,排骨受不受欢迎。
他觉得排骨好吃,相公也爱吃。
自家排骨肉也多,不像肉摊子上排骨上没多少肉。
黎周周现在是期待明个儿买卖了。
第二天一大早,黎大套了骡车去拉肉,两筐下水,七斤骨头,一个大猪头,还有一对猪蹄,这个替老朱卤了,说明个儿给他捎过去。
老朱要给钱,黎大没要,都是顺手事。
“你卖我家骨头肉还多了些,说给钱就见外了。”黎大说。
朱老板乐呵呵便不提了,知道黎家记着老朱好就成。他现在下午那顿得啃些啥,卤排骨有味,但肉少,猪蹄不一样,肥瘦都有,还有骨头,他爱啃着咂摸有味道。
幸好啊,猪蹄少,黎家不卖这些,全进了他肚子。
不做卤鸡早上能方便些,卤鸡要杀鸡去毛收拾麻烦了些,骨头拿回来,爹拿着斧头就在院子里,三两下小排骨一节节剁好了,大骨头也收拾利索,一个约莫有四两左右。
黎大没让朱老板剁,费什么功夫,他回来收拾。
一早上,猪头还有朱老板两个猪蹄先卤大灶锅,这两份骨头卤在灶屋两个锅……
晌午开了铺子,铺子外排起了队。
“今个不买卤鸡了。”黎周周刚开口。
队伍先有人急了,“我今个是来买卤鸡,不买卤鸡了咋办?我家吃不惯下水,就爱卤鸡这味道。”
“我家主人特意让我来跑腿买卤鸡,这、这不买了,我咋办。”
有人又说:“一听你们俩就知道昨个没来,昨个黎老板说了,晌午这顿卤鸡换卤排骨,提早说了。”
两人昨个确实没来,仆人跑腿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要不要买。自己来买一听这话不急了,反倒来了兴致,“卤排骨咋样?味好不好?”
“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价比卤鸡便宜,今个就来买排骨。”
还便宜了?!
买卤鸡不差钱,可省了也好,倒是没怀疑说价贱不如价贵好吃,这就没道理了,黎记卤煮卤啥都好吃,哪怕不爱排骨了,回头不买就成了,先试试口味,再说拿回去卤汁配个面条都香。
卤排骨是热腾腾一大锅出锅了。
黎大负责发牌子,盯着放钱——这个倒不用盯仔细,来买食客还没见过少给。
黎周周是打,“小块排骨一勺七文,大骨头一个九文,现在买卤排骨送花生米。”
那大骨头黎大拆都尽量均称,一个大骨头快半斤左右,肉还多,上肉嘟噜肥肉,骨头里缝隙塞瘦肉,各个油亮冒着香味,看着诱人。
没买到卤鸡当即就忘了卤鸡,转身投入排骨怀抱。
“我一勺小,一个大。”
黎周周接了碗给打好,用小勺子搂了四勺花生米放一旁。
“花生米也是卤。”
食客付了钱,先捏了一颗花生米进嘴里,尝到了滋味,不由说了声好味道,这才将食盒盖子盖好,回家吃饭了。
跑腿仆人最后还是拿了卤鸡钱,咬了牙买了一勺小排骨一个大,一路忐忑不安,就怕回去被家里主人说,可要是空着手回去也不好,主人爱吃黎记卤煮味,没了卤鸡有别充个数,实在不成,他跪了先骂自己应该成吧?
回去正巧开饭,主人等着吃卤鸡,见仆人脸色不对劲,“怎么没买到?”
“不会,买到了,我今个跑快去早排前头。”仆人挤了笑。
主人觉得不对劲,“你话都说出来,别让我挤着问。”
仆人把食盒递过去,说了黎老板卤鸡不卖了,换卤排骨了。主人想黎记出了个新鲜花样,什么卤排骨,一打开盒子,香味飘了出来,心里没啥不痛快,就几十文钱事。
“成了,赶紧摆上。”
仆人便知道主人这是不追究了,一颗心放了下来,颠颠拎着食盒去灶屋,交给厨娘收拾好了上桌。
等主人家吃到了排骨,夹了一筷子,这滋味,好啊,比鸡肉有吃头,肉炖烂却不柴,汁水饱满,味好。
“明个继续去,这小排骨要两勺,我吃着好。”
之后几天回头客多了,都说排骨比卤鸡好吃,当然也有馋卤鸡。黎周周便说对不住,人手少忙活不过来,以后卤鸡再看上不上。
黎记卤煮有了限量两勺下水规矩后,如今又多了新品上架,和经典卤鸡下架,要吃你得等,本来是吃腻味卤鸡食客,一听还不知道啥时候再上,难免开始怀念。
这就是失去了才知道想着。
不过排骨卖好也是能想来,比卤鸡价钱便宜,又不是下水,有人不吃下水觉得不干净,排骨好歹也是猪身上骨头,不算内脏不干净系列。
嫌肉少肉瘦吃大骨头龙骨,一个骨头又大,上头肥瘦都有。嫌一个大骨头吃不开,一家人都想尝尝咂摸个味,那小骨头好啊,一勺子七文钱都能吃到嘴里。
总之是各有各滋味,还便宜,好卖。
黎家铺子生意好,十一月加了排骨,比卤鸡能一天多赚个十五文二十文样子,到了月底算账,刨去本,这个月花省,相公没买书,竟然能落下快十两银子了。
家里是从五月开始卖下水,最初就一桶下水试试卖,到后来两桶,再后来添了卤鸡、卤猪头,还有一些素菜,到如今换了排骨,几个月加起来。
黎周周在家里摊开了记账本,相公在旁边拿着存钱匣子。
“三两半贯,加上四两六百八十文,加上五两七百文,加上八两半,九月八两九百六十文,加上九两,加上这个月十两。”
十一月没买粮食,菜有爹从村里拉回来,还有院子里自己种,鸡开始下单,够自家吃,想吃荤腥了,黎周周杀鸡不手软,因此十一月开销就是四十文盐、十五文醋。
每次去张嫂家买醋,虽然价没变,但张嫂给打多,够吃一个月。
夜香钱黎周周之前结了半年,十一月没这个花销,给相公零花钱,相公也说不用给那么多,还把攒私房钱小钱包给他听响动,相公攒了半两银子了。
于是顾兆零花钱,从一天十文,到现在一天五文,加上墨锭纸张毛笔花,统共半两银子。算上醋和盐,这个月黎家支出五百五十五文。
可不是落多。
“……五十两,三百六十文。”黎周周慢慢算出来了。
从五月到十一月底,铺子去了本,还包了一个月花销,如今攒了这么多了!
这个月都是铜钱,顾兆和爹在旁用麻绳串了起来,等明日拿到钱庄换成了银子,这样好存。
黎周周手里留了十两做下个月买肉、糖、酒之类本,差不多六七两其实就够了,剩下全放在爹那儿。
夜里黎大移开了床,原本藏钱地儿是让他越挖越深,原本是布包裹着,现在换成了坛子,一打开,还有之前来府县带来银子,租房那时候花了大头,还给周周留了三十两。
如今七十多两,加上现在四十两,坛子里头全是碎银子,沉甸甸。
用不了多久,这小坛子得换大坛子了。黎大存了钱,将床移到原位上,躺在上头睡都舒坦了,以后兆儿要是在哪个地方当官定上了,就拿这些钱买个大院子一家住。
黎大对哥婿能不能考上没啥怀疑,三年没考上,那就六年,六年不成,十年,反正如今有了买卖也不怕费银子,总是能考上,考上了后,他问小郑了,说一个举人就能当官,选个地方官就和现在府尊一样。
一府县令,这是如今黎大想,睡着都是美滋滋。
石榴巷子黎家过乐呵干劲满满,香油巷子黎正仁家就不和美了,大小吵架闹嘴不提了,前段时间因为黎正仁把工钱交给了他老娘管,后来冯萍萍闹着回娘家了几日。
黎正仁自然是拿了东西去接,人接是接回来了,可窝窝囊囊低三下四不说,大舅哥还指着他鼻子骂,话里话外音,要不是冯家,就你一个乡下来小子能落在府县?
当时黎正仁脸色就变了,还是冯萍萍圆了话给了台阶。
冯萍萍与黎正仁当了十多年夫妻,睡一张床上,自然是知道黎正仁敏感点是什么,不能提乡下人,不能说登不上台面,提起来就要生气,还会往心里记。
相公不是大度人。
冯萍萍知道,回去好声哄了黎正仁,当家管家权也让了一步。黎正仁每月二两银子,半两银子存着给儿子来年束脩,冯萍萍得八百文,娘拿七百文,娘管家中吃喝开销,冯萍萍就管儿子女儿,一小家开销。
黎老太过日子省,自此后除了黎耀祖和她儿吃食习惯不变动,蛋肉都有供着,其他人吃食便大打折扣,锅里是粗粮掺着细粮吃,菜也是买干巴不新鲜便宜菜,这样一个月下来还能攒个三百文。
“我就说了,我儿工钱还不够?这不是满满当当够花还富裕吗。”
可冯萍萍不乐意,吃不好,衣服婆母也不给洗了,各洗各,天一冷,手冻着,她要是添柴烧热水洗,婆母便不让说废柴,洗衣勤快了,还嫌废水。
吃水也是要花钱。
这边算了,反正她手里也有钱,可耀祖要半两银子墨锭,不给买,儿子便不乐意,还说什么阿奶比娘对我好。这可戳着冯萍萍心窝子了。
不能儿子跟她离了心,一咬牙,冯萍萍是半两墨锭买了,可纸笔也要钱,纸要贵,笔要好,一个月八百文没剩下几个,还不如她之前管钱,起码吃喝上不拘着,还能剩下一些给二娘和她添些东西。
日子过得苦哈哈干巴巴,可不得两三日一小吵,五六日一大吵。
冯萍萍做儿媳妇,嗓门不如黎老太大,以前惯会使是一些绿茶小手段哄好黎正仁,让黎正仁站她这边,可上次回娘家,大哥给黎正仁闹得没脸,之后回来后,黎正仁便冷着一些她,除非闹得太严重才出来和稀泥,不然就当没瞧见。
相公不帮着,儿子还不听话,只剩下女儿和她抱团了,可有啥用?
再回娘家?倒是成,可不可能一直赖在娘家不回来,大嫂弟媳还在家不乐意呢,要是回来了,日子更艰难了,婆母会说谁家媳妇儿整日往娘家跑?没个正经样子。
啥正经样子?难不成她还不正经了?
冯萍萍又是哭闹到黎正仁跟前。
这日黎正仁回来,进了院子先看见媳妇儿又是一脸委屈样,顿时心中烦躁,他上了一天工,回来还没个清闲,但是今日不想断这些鸡毛蒜皮官司了。
“娘,大哥是不是有个哥儿?叫什么来着?”黎正仁当没看到妻子满肚子话要说,略过了,先去灶屋找娘问话。
黎老太正忙活下午饭,见儿子进了灶屋赶紧说:“这灶屋油烟大,你一个男人体体面面进来干啥,快出去,别脏了身上袍子。”
黎正仁便好笑说:“什么体面不体面,我一个做工。”
可跟在后头冯萍萍知道,相公嘴上谦说,其实心里就是这么认定,就是乐意听婆母夸这番话。
“咋不体面?我儿模样好有本事可不是体面人了?什么做工,那酒楼跑堂才是做工跑腿,我儿不一样是账房先生,带着先生呢。成了,娘出来跟你说。”黎老太盖了锅盖擦了手出来说话。
“说啥来着?”
黎正仁面容松快笑说:“大哥是不是有个哥儿?叫个啥?时间久我忘了。”
“叫啥?咋突然问起那个死命。”黎老太一时也没想起来,对着大儿子恨不得咬牙切齿,随口就骂。
这一家子一个样,对着没用处没本事都不记。
黎老头也出来了,听了问话,想了一翻说:“是不是杏哥儿?”
“那是老二那个短命家。”黎老太这个记得,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烦了些,说:“我儿你问这个干啥?都是嫁出去赔钱货玩意,好端端突然提哥儿。”
黎正仁便说:“离我们酒楼不远有家黎记卤煮铺子,听说是个哥儿开,叫黎周周,也是宁松镇西坪村人,我琢磨起来,大哥家好像有个哥儿,听着年岁好像差不多。”
“老大那个木头桩子老实庄稼汉能有啥大本事,还跑到府县来了?他家哥儿还能有大本事做买卖营生,这都是放屁。我记得了,以前老屋时候,瘦瘦小小跟杆子一样,瞧着就养不大跟他那阿爹一样是个晦气。”黎老太嘴里念叨骂。
在黎老头黎老太眼里,小儿子是最有本事最有出息,那早先舍弃断了关系大儿子只配跟牛一样在乡下地里刨食吃,是绝不可能有大出息,更别提来府县做营生。
“西坪村姓黎人家多了去了。”黎老头也是不认。
黎正仁本也是不信,他读了书,只身一人来府县找工,吃了多少苦头,才换来了今日工作和体面。稀少印象中,大哥就不爱说话,吃多,模样也不好,只配娶个哥儿,他家生那个哥儿,在老屋是连和他坐一张桌子都不配。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掌柜说黎记铺子别看小,可生意好,一个月能挣三四两。”
其实掌柜比划了个八,但黎正仁不信,怎么可能这么多,他一个月工钱二两,一个哥儿做营生还是下水,那玩意能吃吗,不可能那么多,掌柜是拿话故意挤兑他。
“三四两?!这么多。”黎老太惊了,高着嗓子叫。
黎正仁皱了下眉,而后说:“也不多,还没刨去本,应该能落个一二两。听说每天还要去西边拉肉,大冷天淘洗,又是炖煮,反正废了功夫一天不见歇,做是辛苦买卖。”
“那确实,谁能和我儿比,我儿扒拉算盘珠子,写写算算,那是干干净净,天冷了风吹不着,雨雪淋不到,这才是台面上。”黎老太说。
就是嘛,一个哥儿咋可能赚那么多还想骑到男人头上了。
黎正仁眉间松快舒坦了,想起来正事,便不经意好心说:“我听掌柜说这个,想着巧,都是西坪村人,要真是大哥家生意,那么辛苦,到了府县咱们也该照顾照顾,叙叙旧。”
“有啥旧好叙,你就是心善,还想着那个短命,我跟你说,那短命哥儿命硬,克死了他阿爹,就算是咱们还是离远一些。”黎老太嘟嘟囔囔跟儿子说。
去照顾啥去啊。
反倒是冯萍萍把男人话里意思听出来了,这会插话说:“要真是大哥家生意,一个月辛辛苦苦有三四两银子……”重点把三四两银子给咬了出来。
黎老太便听了进去,问了儿子铺子叫啥,在哪里,“……我闲了去看看,要是老大,我生了他出来,如今在府县里做生意买卖,那不得一个月给我和你爹一些花销。”
把在村里黎大说断绝关系给忘得干净。
怕啥。现在在府县,她儿子认识衙门当差,要是那短命敢不给钱不认账,那她就让正仁叫官差去砸了铺子,别做买卖了!
黎老太越想越觉得对,回头跟老头一说,老头点头说对着,“当初在村里,那不是东西玩意咋说,还由着他翻了天不成,这是府县,咱们正仁干了这么多年,根在府县里,他一个外来……”
两老嘟嘟囔囔一言一语说对胃口,要真是老大才好了,正好报了当初在村里受折腾磋磨仇了,不给个三四两银子别想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