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结论的冲击性太大了。
林寒见就算不是个蠢人,也实在没有想过这种发展,陆折予要能喜欢她,那她觉得法海和白素贞都不是没有可能了。
林寒见可以接受陆折予对现在的她动心,但接受不了陆折予对那个记忆中被针锋相对的小师妹动心,那有种记忆全被推翻的错乱感:原以为的仇敌实际上是压抑着真实的心情在同她相处,这什么异想天开的奇怪剧本啊?是恶搞游戏才对吧。
从逻辑和身边人的种种反应来看,陆折予喜欢宁音这件事足够成立。所以星玄派的长辈才对“荆梦”的出现有超出常理的热情和欢迎,弟子们又在她面前对宁音讳莫如深。
林寒见将事情从头理了一遍,从最开始在魔界遇到陆折予的事情开始分析,随着思绪一点点地推进,她逐渐觉得……陆折予应该不是喜欢了荆梦或者说是林寒见,他从头到尾都在喜欢宁音。
——他早知道她就是宁音,从他开始转变态度的那一刻起。
分明知道她就是宁音,是星玄派的“叛徒”,陆折予却不对她采取任何措施,是他的爱情已经足够超越那次的背叛,索性将计就计地将她真的当作另一个人;还是他另有打算,现在不过是在静观其变?
林寒见以为自己算是了解陆折予,现在才惊觉不是,她可能从没有认真看清过陆折予。
松州的夜市繁华程度可位列各城中的前五。
林寒见没逛过松州夜市,她刚玩游戏那会儿,除了做任务、打攻略,就喜欢看游戏的各项设置,真实得让人非常满意,各区域的风土人情各有千秋,令人心驰神往。
这会儿,她心里虽然揣着对陆折予的警惕观察计划,见到灯火通明、红影绰约的松州夜市,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个轻松愉快的笑来:“松州不愧是北方枢纽,有‘小江南’之城。”
陆折予伸手在她身后挡了一下险些撞上来的行人,目光从她泛着喜悦的脸上移开,状似不经意地道:“松州虽有陆家产业,但我幼时并未来过松州,此番也是第一次见此等繁华热闹的松州夜景。我们便好生逛一逛,不……不急着走。”
看上去是在说他幼时的事,实际上话题落在最后一句,是为了“不急着走”。
“陆公子说这话——”
林寒见似笑非笑地侧首看他,也不说下文,就那么含着笑望着他,卷翘的睫毛在她下眼睑落下一片阴影,将被灯火映照的部分衬得愈发洁白无暇,细腻柔嫩。
她今日穿了身淡紫色的留仙裙,梳着随云髻,样式简单大方,只在发间缀了一副同色的流苏排簪。
落落大方,清淡婉约。
陆折予总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此刻被她这样盯着,心跳的频率早就失衡,窘迫感交织着前所未有的慌乱,淡淡的喜悦夹杂其间,还偏要鼓作镇定:“怎么了?”
林寒见笑眯眯地接着下句:“是不是想和我一起逛的久一些呀?”
陆折予的脸瞬间红了,绯色从耳根一路蔓延到脖颈,比以往面对林寒见的任何一次调侃都来得反应强烈,却没有反驳。
他想和林寒见一起逛夜市,实际上是过往执念中的一个遗憾。
当初,宁音和他的关系一直算不上很好,后期还朝着恶化的去世一去不复返;但他们中间也有过算是和谐相处的“美好时光”,逛夜市就是其中一项。
那会儿他们刚结束了一个有些血腥诡异的任务,师弟师妹们提出说去隔壁城参加灯会夜市,放松心情。
陆折予没有反对。
一行人便没有如往常一样立即赶回星玄派,振奋精神赶去了隔壁城。
宁音爱玩,自然兴致勃勃,她又好各种新奇的东西,跑得比谁都快,一转眼就和同行的女弟子走散了。同门弟子各玩各的,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宁音跑远了,陆折予怕她有什么意外,跟了过去。
两人在桥上遇见,竟然就那么一路走下去。陆折予与她同行,周遭喧闹不断,嘈杂入耳,他的心情异常平静,有种安定的惬意。
宁音难得没有对他露出尖锐的一面,偶尔还会给他看一看摊贩处的小玩意儿,同他说几句询问风土人情或是评价的话,全是在漫无目的地闲聊。
可这份安和很快被突然出现的画皮妖打破。
陆折予拔剑斩妖,宁音去疏散人群。两人背道而驰,那段来之不易的短暂相处,几乎成了他臆想出来的虚幻。
他想完成那副场景。
如同他在找不到宁音的日子里,无数次地设想过每件事情的转折点,思考“如果不是那样,那么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不反驳我啊。”
林寒见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带着点得意,道,“就是证明我说对了吧。”
陆折予已经有点了解她的恶趣味了:越是他窘迫的时候,她就越喜欢引导他说出真实想法,非要让他承认那些羞于出口的话才好。每当这时她就像是得了胜利旗帜,趾高气扬、心情愉悦地开始做出洋洋得意的模样。
“你非要我承认么?”
陆折予没有恼怒,口吻淡淡的,少了平时的冷意。
“承认嘛。”
林寒见得寸进尺,眼神凝在陆折予的脸上,别有深意地道,“你不承认的话,我怎么会知道呢?”
你不做出点实际行动,怎么有人会知道你的爱呢?
即便陆折予真的喜欢身为宁音的她,林寒见还是不能将他的感情看成是纯粹的存在,其中必定掺杂着许多顾虑犹疑,所以他能容忍在她换了身份后的亲近,却不一定能够站在她这边。
他们不该是同路人。
陆折予习惯性地去牵她的手,这是他经常无意识都会做出来的动作,像是一个极没有安全感的人在拉着他的救命稻草。
林寒见灵巧地避开了。
陆折予无可奈何,凤眸微阖,垂眼望着林寒见,声音很轻:“……我是想让你同我多逛一会儿。”
林寒见不买账:“没听清。”
陆折予伸手去逮她,快碰到的时候又有些迟疑,林寒见得了机会,灵活地往旁边退开了一步:“我没听清,才不让你牵。”
大街上,周围人来人往。
要让陆折予在这种场合大声说情话,简直是在他的底线上疯狂跳踢踏舞。
“别闹。”
陆折予轻轻地蹙着眉,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当下场景的苦恼神色,“这是在大街上。”
看来不过如此。
林寒见了然地一点头,好似轻松地接受了这个结果,步伐不停地继续朝前走去。
陆折予紧随其后,怕她生气,时不时关注着她的表情。但林寒见没两句话又恢复了寻常的样子,无事发生过地继续逛夜市了。
这次的经历说不上是坏,但也称不上有多好。
陆折予觉得自己可能是做错了什么,可是让他在大街上说一句并非必要的情话,他实在是做不出来。
两人折返路上,陆折予忍无可忍,将林寒见拉到一边的暗处,几乎是恳求地低声问她:“你是不是生气了?”
林寒见眼眸抬起,睁大了些,像只懵懂的猫儿:“手疼。”
“……”
陆折予一下放开她的手,原本的神色很迅速地被紧张和愧疚取代,“抱歉,很疼吗?”
他垂首就要去查看林寒见的手腕,林寒见眨了下眼,面不改色地说:“骗你的。”
当然不疼了。
就算是突然将她带过来,陆折予只是用了寻常的力道,不如说他拉着她的时候总是很僵硬,把力道维持在一个不容易挣脱、却又绝不会威胁到她的界限中。
陆折予顿了一下,有点恼怒,抬首看清了林寒见的表情后,他轻叹一声,小心地碰了碰林寒见的手,都不敢来抱住她,身躯倾斜,落下一片将她笼罩的阴影:“能消气了么?”
林寒见别开脸,没有和他对视,不答反问:“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前几天竟然又复发了一次,难不成是什么无法根治的陈年旧疾,能跟我说说吗?”
陆折予眸色微暗。
……
沈弃的手中拿着几张薄薄的纸,不同于以往的密信和各地传回的重要信息与商业合作,这上面仅仅只是关于“荆梦”这个人的信息。
默不作声地看完了一遍,沈弃抬眸,看了眼身前打探消息的暗卫,口吻分辨不出喜怒:“信息有缺失,为什么?”
“荆梦姑娘在魔界的那段,似乎被人有意抹去。”
暗卫一五一十地禀告着,“属下沿着这条线往上溯源,斗胆借用了阁中与魔界的通线,查出了一点线索——与陆折予陆公子有关。”
“噢?”
沈弃捏着纸张的手捻了捻,“他为什么要特意抹去这一段,是怕人查么?还是……”
沈弃气定神闲地站着,脑中飞快地清除排查,筛选出近段时间与陆折予的相处片段。
陆折予有些反常。
他以为是因为宁音的突然出现,一朝梦想成真,才令陆折予不似寻常。现在看来应当不是。
陆折予在愧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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