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有途径的,我不相信所有的路都是死路,只是我拘于在一种传统的销售模式里。
第二天一进公司,我就开始在网上浏览深圳的一些知名企业,这些企业的成立日期、员工多少、员工福利待遇如何。我把它们一一记录在随身携带的小记事本上。
第131节:第八章他乡故知(12)
下午开始,我就马不停蹄地去拜访这些公司之中的一家综合服务部。面对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三十来岁的女主任,我首先说明了来意,因得知他们公司很快就要搞周年庆典了,所以特来拜访。我在对方的眼中看得出她对我的冒昧来访的确有些反感,但我尽量笑容卑谦温和,态度诚恳,然后一步一步把自己的产品提到桌面上。2003年mp3在深圳很是红火,是很多高中、大学学生、小资、白领都必备的时尚用品,他们可以考虑在他们的年庆活动中以抽奖或者赠送的方法给他们的员工,好的福利待遇与适当的奖励会激起员工的工作积极性。而且我们的产品因为新上市,在质量与价格方面比别家更谨慎、更实惠、更值得选择。
那位女主任把那款精巧的mp3放在手中,我让她试听了一下效果,渐渐看到她眼中有了一丝光亮时便趁热打铁,我小声说,如果他们考虑用我们公司的产品,我可以额外赠送她一款。我知道这是贿赂,但商业讲的是策略,是如何攻城占地豪取巧夺。
那天我留下了我带来的产品说明书,在对方温和礼貌的微笑里告别。
虽然这一天并没有实质性的结果,但我总算能看到一线生机。
我按这种方式拜访了很多家公司。一个月下来,我竟然拿到了全公司最高的业绩。握着那一叠纸币,在同事们羡慕的目光中,我兴奋得快要流眼泪,那是我靠自己的血汗和智慧赚到的第一笔钱,虽然并不是很多,却让我对未来充满信心。
下班后,我在车站等车时给倪喜红打电话,我说:“倪喜红,我请你吃大餐——”
“许小姐——”一辆银色奔驰从我的面前开过,又缓缓折了回来,从慢慢下落的车窗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林总——”
喧闹的摇滚乐,魅惑的装扮,银蛇般舞动的躯体,迷离的眼睛,dj带着性感蛊惑的声音煽动着人们体内的野兽,色彩缤纷的鸡尾酒,深圳的夜色放纵而妖娆。
“两杯龙舌兰日出。你要什么?林总——”
第132节:第八章他乡故知(13)
“那就客随主便吧——也来一杯龙舌兰日出。谢谢。”林总目光温和如水,看不到锋芒。其实这种场合是不适合他的身份的,“你们经常到这种地方来?”
“第一次。”我和倪喜红异口同声地说。
我们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和着激越的音乐,摆动着自己的身躯。这里太嘈杂,是年轻人的天堂,酒精、汗水、烟草使空气混浊暖昧。我们要贴在对方的耳朵上说话才能听清楚,这里使我感到放松。
“我找了你很久——”
“啊?”我蹙着眉头把耳朵贴上林总。太吵闹,我没有听仔细。
“我说——我找了你很久——”林总大声说。
“找我干吗?”
“我听李瑛说你因住院离开了原来的公司,而我在深圳开了家分公司,本想让你过来。”他扯着喉咙大声说。
“你担心我会流浪街头?”我打着哈哈笑着。
“你现在过得很好。”林总由衷地说。
“正在不懈的奋斗中,期望日后会更好。”我做了个加油的动作,眯着眼睛朝林总笑着。
我应该早看出来倪喜红今晚是有心事的,女人如果情绪不好,总喜欢用一种事物发泄自己,所以她一杯酒一口就喝掉了,然后向吧台里再要了一杯。我半开着玩笑说:“喜红,你不要以为今天我做东,就可以没命地喝,这酒看上去像果汁,后劲可大着呢。”
“会醉吗?”她好奇地转动着酒杯,“我还以为是果汁哩。”
“当然会醉——醉了,小心我把你给卖掉。”
“卖得掉吗?有时觉得不如卖掉来得干脆。”倪喜红对着酒杯傻笑了一阵。
“你怎么啦——”
“我们跳舞吧?”倪喜红的眼神有些闪躲,拉了我就往舞池中间走。
“一起吧?”我转过身来去拉林总,林总有些尴尬地笑着摇手,又示意我们自己玩得开心。
我从没有想过倪喜红扭着屁股的模样,在我眼里,她安静,恬淡。但这一刻看着她闭着眼睛甩动着长发的样子,真有些和她文弱外表不相匹配的狂野不羁。
第133节:第八章他乡故知(14)
我抬头看看坐在吧台上的林总,感觉他是站在一块巨大的玻璃面前,他的那一端是安静的,他正安静地观察着玻璃内的狂魔乱舞。我们在他的视线里成了一只只表情可笑的兽类。他是置身于事外的,所以他有种处于乱世而不惊的淡定与魄力。
很多次,我想过林总的爱情。听李瑛说,林总至今未娶。至今未娶,这多少令人有些伤感和欷歔。这让我想起元稹那首《离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曾经有那样一个女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所以他再也装不下其他的女人。错过了她,他的人生也算是半缘修道半缘君了,只是还能缘到那个“君”吗?他不是娶不起,他身价过千万,长得谈不上英俊,却自有一股儒雅沉稳气质。在深圳这个物欲唯上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会有多少美女主动投怀送抱,但他的心,坚如磐石,不肯为谁轻易移动。
我向来就欣赏深情长情的男子。他们深沉,富有内涵,值得人去推敲回味,也值得珍惜。我和他,如果不是因为工作上的往来,恐怕早也成了莫逆之交了吧。想来是我太心胸狭隘,仅仅因为他说我像他以前的女友,所以介怀。
跳了很久,浑身都是汗,可倪喜红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越来越感觉到她的反常,我拉住了她,她身体一时在惯性的扭动中还没有完全平衡下来,不禁晃了几晃。
“你不高兴?”我凑近她。
“没有啊!我有什么不高兴啊,隐墨,我今天真为你感到高兴。你身上的那些失去了很久的东西又回到你身上了。我很佩服你的,真的。你是我望尘莫及的……”
她真有些语无伦次,我把她拉上了吧台。她拿着酒又一口喝了下去。
“你朋友好像有心事?”林总温厚地看着倪喜红。
“好像是——”
“你们别胡说,太平盛世,我怎么可能有心事。”倪喜红憨憨地笑着,身体一直随着音乐不停地摆动。
我转过头去想和林总说话,就在刹那,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站在幽暗的灯光里看了我一眼,便消失在吧台侧面的门口。
第134节:第八章他乡故知(15)
我的头一阵晕眩,张了张嘴,然后跳起来就往门外跑。
是崔西晨,是崔西晨。那一双眼睛,那种眼神,那个身影瞬间充盈了我的脑袋。我疯了般冲出去,站在流光溢彩的迪厅门口四处热切张望。可这街上到处都是穿白衬衫的人,不,我能分辨的,千万人之中,我也能分辨出谁是崔西晨。我的目光如一张天罗地网,密密扫过人群。我终于看到了他,那么熟悉的背影,一如往昔的颀长挺拔。我冲上去,在拐角处,拉住了他。
不,他不是崔西晨,那张一脸错愕的面孔不是崔西晨。刚刚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蓦地直朝地心跌去。我的失望,无以复加。
“对不起——”拉着他袖子的手慢慢地松开。
我耷拉着双肩失魂落魄地木在那儿,这该死的人群车流,这该死的闪烁的霓虹,这该死的夜迷乱了眼睛,这该死的心跳,每跳动一下都是崔西晨的名字。
“隐墨,你怎么啦?”倪喜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扶着我快无法支撑下去的身体。
“我看到崔西晨了。”
“见鬼了?你发烧了?崔西晨怎么可能在这里,是幻觉吧?你太想他了。”倪喜红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我真看到他了——”我急得快要跳起来。
“刚刚那个男人?他不是崔西晨。”倪喜红提醒我。
我想起什么似的追上刚才的那个穿白衬衫的男人,紧紧拉住了他:“请问,你刚刚是不是从极地迪厅出来的。”
“神经病——”男人一看又是我,有些不耐烦地甩开我。
“求你,求你告诉我你刚刚是不是从迪厅出来的?”我差不多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小姐,你是不是太寂寞了,想男人想疯了?开个价吧,直接点,别来这一套。”男人的眼神变得轻浮起来。
“你胡说什么?”林总声音不大,却无怒自威。
“妈的,有男人还出来勾三搭四。”男人悻悻地挣开我的手,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我的手,再一次空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