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岑怀着惴惴的一颗心,迈着沉重的脚步爬上了五楼。
他只希望关之涯脚程够快,听力够差,早早进了宿舍门,没能听到宿管阿姨大喇叭似的呼喊。
五楼都是他们这一级的学生在住,此时相当安静。
余岑看着空旷的走廊长叹一声,罢了!被发现了就被发现了,死都要死了,还在乎这点脸面吗?!
走到房间门口,余岑刚拿出钥匙准备开门,距离他们宿舍不远的一扇房门突然被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朝他的方向望了过来。
余岑听到动静转头,看到江帜满脸惊喜地跑过来。
“你果然回来了啊!”
余岑拿着钥匙的手一顿,愣了愣,果然?什么叫果然?
江帜已经跑到他身边,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身体怎么样了啊?那天好好的怎么就晕倒了呢?是中暑了吗?不严重吧?”
江帜是二班的班长,学习成绩也不错,摸底考试也在一班考场。
余岑还没想清楚果然是什么意思,有点懵,听到这一串,还没来得及回答,方才江帜探头的那个房间,房门又被打开了。
余岑下意识看过去,熟悉的白色运动鞋和长腿先一步出现,然后就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
关之涯把房门关上,一转身,恰好和余岑视线对上。
余岑顿感气血倒流,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是他吧?
是他吧!
是他跟江帜说的吧!!
他看见自己了吧!
他早就看见自己了吧!!
江帜在一旁,看余岑一直没有反应,还在追问:“你有没有事啊?是中暑吗?”
余岑内心翻江倒海,面上一片平静,点点头,随口应了句:“中暑,没事。”
江帜闻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哎,那天的确是太热了,不过你也真的太瘦了,一定要多吃点啊,身体是学习的资本……”
江帜说了什么,余岑根本没听进去。
他现在满脑子全部都是,偷听,被关之涯发现了,的羞耻感。
事实证明,他在乎,他在乎死了!!
江帜说着,眼神一错,看到自己拍的地方,抬起手,“呀”了一声,“你衣服上怎么这么多灰啊,上哪弄的啊?”
“……”
余岑眼前又是一黑。
就你有嘴,叭叭叭的。
关之涯这时恰好走到他们身边,眼神不轻不重地落在余岑身上。
余岑觉得自己衣服上那一块灰,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他不知道关之涯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在下楼的时候就从镜子里看见他了,还是他躲在楼梯下面的时候发出声音惊动关之涯了,还是宿管阿姨那一嗓子……
心里烦,余岑抬眼,看向关之涯,用他自认最不善的眼神表达不耐,意思是:你看什么看。
关之涯脸上的表情纹丝未动,只是视线偏了偏。
察觉到他在看哪里,余岑心里点了炮仗一样炸了个翻天,面上却没有发作。
其实这事他还有点理亏。
余岑深呼吸,挪了挪身子,把肩膀上有灰的地方藏了藏。
一抬眼,却恍惚看见,关之涯嘴角牵动,好像……
往上挑了挑??
草。
余岑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然而那抹笑容似是稍纵即逝,再看时关之涯依旧表情淡淡,而且还在他们身边站定,对江帜点了点头。
江帜:“现在就走了?晚上还回来吗?”
关之涯单肩背着书包,“不了。”
余岑低着头,感觉关之涯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盯着近在咫尺的,干净的白色运动鞋,非常想让上面出现一个脚印。
“那你记得跟阿姨说一声。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关之涯垂眸看着眼前这颗栗色的,圆乎乎毛绒绒的脑袋,轻声道。
说完,没多待两秒,转身走了。
“余岑?余岑!”
被江帜拽了拽,余岑才回过神来,“啊?”
“我说你英语考试怎么办?”江帜道,“这次成绩还挺重要的,而且……”
——而且你这样不是就比关之涯差出去好远了。
这话江帜没敢明说。
柏城二中,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两位你追我赶的恩怨情仇。虽然上下一直都挺明晰的,但大家也都知道,总是被关之涯以微弱的1-2分的差距压在下面的余岑,从来没有放弃过争取。
余岑拿着钥匙打开房门,“我今天来学校就是来补考的。”
“哦……”
江帜还想问什么,余岑借口自己累了想休息,把人打发走了。
他要收拾东西,不想在别人面前暴露。
就他如今身患绝症这事,就算到时候他死了大家都会知道,他也不希望现在这个时候被朋友们知道。
就不给人家添麻烦了。
余岑在宿舍里转了转,如他所料,果然没有什么值当拿回去的东西。
最后他随便拿了点小玩意丢到书包里,也不算白来这一趟。
关之涯家和柏城二中有些距离。
公交车晃了快40分钟,才终于在一个叫“益新国际”的站点下了车。
虽然名字里带着很洋气的“国际”两个字,但只是一栋土黄土黄的矮楼,连大门都是上个世纪那种浮夸的款式。
说实话,关之涯在这个地方住了三年,也没有搞懂这个益新国际是做什么的。
关之涯拐进了这栋土黄土黄的矮楼旁边的一条小巷。
从小巷穿过去,走到益新国际后面,一条有些吵嚷的街。
现在这个时间点,正是要吃午饭的时候。
街上卖什么的都有,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一片嘈杂。
街面上有些凌乱,甚至可以称得上脏污,水果皮、烂菜根、塑料袋,各种垃圾被胡乱丢在地上,没有人收拾,还有些地方撒了汤汤水水,也没人管。
街口一根电线杆上挂着一小块黑板,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榆林街”三个字。
关之涯走在其间,显得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一直走到一家香水店前,关之涯掀开门口的珠帘走了进去。
比关之涯更格格不入的,就是这家店。
他原以为,在榆林街这个只负责满足人们基础衣食住行需求的地方,没有人会希望在这里得到并非必需品的香水,这种精神享受。
但是这家店已经在这条街上开了十几年。
帘子声哗啦一响,一道机械的女声“欢迎光临”随之响起。
关之涯一进门,先是听到一阵放纵不羁的“哈哈哈哈”的笑声,还有拍大腿的声音。
然后才看见旁边电脑后面钻出来个人,看到他,一惊,“小关?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一般关之涯回来也只在晚上。
关之涯叫了一声:“周姨。”
解释道:“本来应该昨天晚上回来的。”
周楠“哦”了一声,道难怪:“我说怎么你妈又突然生气了。”
“我猜你还没吃饭。”周楠把长而浓密的卷发往肩后一拢,笑道。
关之涯点点头,道:“我回去做吧。”
“你是该好好做,哄哄你妈。”周楠说着,返身回了电脑后面。
关之涯也没说什么,径直穿过店面,走到墙角的楼梯口,上了二楼。
他和他妈就住在这里,还有周楠和周楠的女儿。
楼上,周楠的女儿周小米也不在,只有杨姣一个人。
听到上楼的动静,杨姣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是关之涯后,离开冷了脸色,“啊!!”地尖叫一声,把手里一支削笔刀用力一扔,大喊道:“你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回来?!!”
削笔刀擦着关之涯手背飞过去,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啪”一声摔落在地上。
关之涯抬手,看到上面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从里面渗出来。
杨姣也看到了,脸色又是一变,连忙跑过来,扑在地上,捧着关之涯的手,哭了,“对不起儿子,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痛不痛啊?是不是很痛啊?妈妈帮你吹吹……我帮你包扎,纱布……纱布呢……”
说着,就要站起来去找纱布。
关之涯用另一只手拦住她,蹲下身来,扶着杨姣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问:“现在消气了吗?”
杨姣愣了愣,眼中泪水再度夺眶,“我就是担心你啊……本来说好了要回来的,突然又不回来,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就剩你一个人了,我只有你了……”
杨姣哭得很伤心,眼泪成珠似的往下掉。
关之涯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她的背,道:“我给你打电话没有人接,发短信也没有回复,我让周姨告诉你了,可能你也没有注意。我没事,就是昨天有些急事耽误了,没能回来。”
杨姣依旧呜呜地在哭,关之涯又安慰了她一会儿,杨姣情绪才稳定下来,看着关之涯的手:“那这还需不需要包扎啊……”
关之涯摇摇头,“不用。”
说着站起身,也拉杨姣起来,“你去屋里歇一会儿,我做饭。”
等杨姣回了她的房间,关之涯走到客厅窗户旁边的橱柜顶,拿出医药包,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转身进了厨房。
时间有点晚了,冰箱里还有他假期买来的食材没有用完,拿了棵圆白菜和肉出来简单做了个炒面,关之涯端了一碗下楼给周楠。
周楠看见他,问了句:“这次又哪受伤了?”
关之涯摇摇头,“没事,不算伤。”
“哎。”周楠叹了一声,对他摆摆手,“快回去吧回去吧。”
回到二楼,杨姣又从房间里出来了。
看到关之涯上来,问他:“去给楠楠送饭了吗?”
关之涯“嗯”一声。
杨姣笑了:“关关好乖。”
把杨姣引到餐桌旁坐下,关之涯进厨房拿出他们两人的午饭。
杨姣吃了几口,突然道:“关关,你昨天去忙什么了?可以告诉我吗?”
关之涯:“没什么,学校的事。”
杨姣皱了皱鼻子,“你身上有医院的味道,很讨厌。你没有生病吧?”
关之涯动作一顿,“没有。我刚才处理伤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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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关崽,麻麻抱抱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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