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尘缘总如水1(1 / 1)

她吓得筛糠似的一抖,迅速抬头,却见岑倚风单手支腮,斜签着身,目光正闲闲散散地投向窗外,马车飞驰,风揭纱幌,半露墨鬓侧畔,眉角俊绝如画,那紧抿的两瓣唇色极淡,仿佛抹着冷莲的灰烬。(飞速)窗外景物瞬逝,他的脸容在浮光暗点中愈显诡谲莫测,好似一泓静谧的湖潭,难渡深浅。

此际他既不说话,也不理会,全然当她如空气一般,过雪心里跟吊着十八个水桶似的,简直坐立不安,半晌,她十指拢紧,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哥哥”

他毫无反应,过雪结结巴巴起来:“我跟六公子是在园中碰见的,我之前并没有想到如果知道六公子在齐府,我定然是推辞不去的我跟他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岑倚风眉骨蹙动,终于移目看她:“你解释这些做什么”

过雪被他噎得一愣,干巴巴眨下眼:“我、我是怕哥哥误会”

“误会”岑倚风像是听到一个绝世笑话,身子前倾,突然捏住她的下颔,“谷过雪,你也太高估自己了。”他嘴角掀扬,低沉如铮的嗓音含着无限讽嘲,“你当你是什么真当自己是大小姐还不是像青楼妓女一样在卖身你搞清楚了,你不过是我的一个玩物而已,我喜欢就养着,不喜欢就随手可弃,你以为,我看到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会在意”

过雪面如死灰,紧紧咬着嘴唇,仿佛抽搐一般,身体正不着痕迹地颤抖。

“倒是阿珩,你可别毁了他的名声。”岑倚风冷声说完,看到她眸子里闪现出一抹悲恸与绝望,心头一紧,手指不知怎么地就松开,孰料下刻过雪一起身,直朝车门冲去。

他大惊,幸好手疾眼快,一把就将过雪拉了回来,似有滔天愤怒,整张俊脸几乎要扭曲变形:“你做什么不要命了”

过雪被他抓着一个劲挣扎:“你放开我,我要下车我要下车”

岑倚风双目充血,立即将她的头压在自己膝盖上,又扣住那两只手腕狠狠反扭到背后,过雪禁不住惨叫两声,好似骨折了一般,痛的流下眼泪。

岑倚风气还没消,胸口翻浪般剧烈起伏,听她嘴里哭着求着,手下也不曾松动半分:“你连跳车都不怕了,还怕疼”

过雪这才悔悟,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比跳车更可怕的事,腕骨要被他攥碎了,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沁出:“哥哥我不敢了真的、真的疼”

岑倚风冷冷道:“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把自己摔的断手断腿,今后就自生自灭,别以为我会白养着你”

过雪嘴唇痛到干白,点点头,说话都虚弱无力的:“知道了”

岑倚风放开她,过雪揉着胳膊坐回对面,方才一番争执,发髻已是微微散乱,几绺蹭着脸颊半遮半掩,她默默无言地拂拭眼泪,可那泪就像天上的雨点,越下越密,她不敢在他面前大声哭泣,只是低着头,纤瘦的肩膀一颤一颤,仿佛风雨里,那种无助的小花。

“过来。”岑倚风始终冷着一张脸。

过雪见他表情阴测测的,便心生怯怕,吸了吸鼻子,最终还是小猫挪步似的凑近过来。

岑倚风唉了一声,很轻,几不可闻,伸手把她拽进怀里,坐在自己腿上,接着从广袖中取出一方洁白绣兰花的绢帕,慢慢替她擦着脸上星光斑驳的眼泪,一边擦还一边替她将碎散的头发捋到耳后,过会儿居然还不嫌脏的让她在帕子上擤了擤鼻涕,简直像对待小孩子一样。

过雪好生窘迫,本以为他会将那帕子丢掉,孰料他又揣进袖里,口吻却依旧充满厌烦:“老实坐着去。”

过雪蔫头耷脑地回到位置上,岑倚风掀帘望下窗外,朝车夫吩咐:“去坞怀巷。”

过雪差点以为自己听错,坞怀巷正是前往婴婴住所的方向,一时间说不出是惊是喜,而岑倚风扭头面对窗外景色,根本不看她。

待马车抵达时,过雪有些迫不及待地下车,但岑倚风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

想到上回婴婴满脸期盼的样子,她犹豫下开口:“哥哥不跟我一起去吗每每总是我一个人,我怕婴婴以后会觉得奇怪的”

她神情怯怯,又蕴藏着几许哀求期待,岑倚风见状,言简意赅道:“知道了。”

二人今日同时前来,可是乐坏了秦妈妈,忙命丫鬟端茶倒水,过雪顾不得,拉着岑倚风就往西厢房走,这是今天给婴婴最大的惊喜。

岑倚风颇不耐烦道:“走这么急干吗”

过雪这才发现自己正拽着他的衣袖,而岑倚风居然也任由她拉着走,吓得一下子松开。岑倚风喜怒不行于色,与她错身而过,换成过雪在背后亦步亦趋。

“姐姐”岑婴宁高兴地放下绣花棚架,当发现立在她身旁之人,简直惊得目瞪口呆,“大哥哥”咳嗽两声,赶紧从榻上起身。

过雪趋前扶住她:“急着起来作甚,又不是看到生人了。”

岑婴宁嘻嘻傻笑,黑嗔嗔的眼珠子很快溜滑到岑倚风身上,又乖乖唤了一声:“大哥哥。”

岑倚风只道:“坐着吧。”

过雪忙拉着岑婴宁坐下,因心情兴奋,岑婴宁秀颊泛着两朵粉晕,好似庭外新生的红芍,分外娇艳逼人:“姐姐这次怎么跟大哥哥一起来了”

过雪声音顿了顿:“今天齐夫人邀我们前去府上赏花,你大哥哥说老没见着你,这才一道过来了。”为哄婴婴开心,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同时有些紧张地瞄了一眼岑倚风,唯恐他矢口否认。

“齐夫人”岑婴宁眨眨眼。

过雪莞尔解释:“就是6家的涵姐姐,两年前她嫁到齐府,如今都诞下一位小公子了。”

岑婴宁不敢置信,捂嘴讶然一呼,继而眯起两弯柳眉:“那想必珩哥哥也来了吧”

过雪脸色一变,低低应道:“嗯”

岑婴宁笑逐颜开:“等以后姐姐嫁给珩哥哥,我也要抱小外甥”

岑倚风旁边不急不慢地品着茶,过雪却呼吸断续不稳,避开岑婴宁天真烂漫的目光:“好了今儿个你大哥哥在,不许胡说八道。”随即转过话题,“对了,方才你绣的什么,快拿给我瞧瞧。”

因岑倚风在场,岑婴宁反倒不好意思,忸忸捏捏地将绣绷拿来:“是蝶恋花,才绣了一半,怕大哥哥笑话。”

过雪满脸无奈:“你这丫头,今天就认你大哥哥了是不”

“姐姐”岑婴宁娇嗔地推了推她,蓦然发觉对面投来一道炙火般的目光。岑婴宁抬头,只瞧岑倚风正盯着自己的手腕,此时她纱袖滑落,露出一截白如初春嫩笋的手臂,带在腕上的那副翡翠玉镯,像是两弯水汪汪的绿涟在流光浮荡。

她正值迷惑,岑倚风已经低头,看着放置跟前的绣绷图案。

岑婴宁略显紧张:“大哥哥我是不是绣的不好”

岑倚风淡淡道:“挺不错的。”

岑婴宁舒口气,伸手摇晃起过雪的手臂,语气分外撒娇:“姐姐,晚上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过雪自然愿意,可惜不敢做主,目光含着恳求瞅向岑倚风。

岑倚风道:“反正无事,就留下来吧。”

过雪闻言欣喜不已,那时嫣唇破绽一笑,宛如万树梨花齐放,皎丽璀璨,直看得人眼前一眩。

她执起岑婴宁的小手问:“你想吃什么,姐姐亲自给你做。”

岑婴宁颇为怀念地讲:“我只想吃姐姐煮的粥,其他人都做不出来那个味道。”

“好、好。”过雪忙不迭应着,就算让她煮上十次,二十次,她也愿意。凑巧侧眸,发现岑倚风正静静注视着她脸,有些出神。

过雪不自在地收敛笑容,站起身:“那、那我先出去了。”

岑婴宁则缠着岑倚风,嘟起的樱桃小口好似夏日朱果,泛着香泽甜光,嗓音亦是软糯好听:“大哥哥,你以后也常常来看我,好不好呀”

岑倚风一直盯着过雪的身影从门口消失,才算应了声。

听说过雪要亲自下厨,秦妈妈哪敢劳烦她,派了两名小丫鬟在旁边听候吩咐,过雪刚找到米筛,她们就帮着筛米洗米,过雪只好让她们再拣些新鲜的桂花瓣净干,待一切准备就绪,终于将二人遣开,这才徒得一时清静。

小厨房收拾得格外干净,北侧仅开了一扇小窗,本就是修筑在后院阴凉处的角落,因此不会感到太过闷热,锅里的粳米被煮开后,又改用小火慢慢熬着,在光线半昏半明的氛围下,更烘托出一股怀旧的味道。

那个时候,几家府邸的孩子聚在一起玩躲猫猫,一百下很快就要数到了,富贵人家的花苑总是很大,她沿着鹅卵石甬道一直跑一直跑,焦急地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最后发现一座假山石的山腹中被掘开了一个洞,大小刚好能容纳一个人进入。

过雪踮起脚,扒住石壁,正准备爬进去,突然从洞内冒出一张脸来,是名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生得星眉朗目,美如冠玉。

过雪吓了一跳,差点跌个跟头,幸好被6庭珩及时拉住:“你还没找到地方呢”

府上一共七八名小孩子,过雪也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只是点点头。

6庭珩见她急得泪珠直在眼眶里打转,那眸子大而黑亮,像小鹿一样,十分惹人怜爱,毫不迟疑道:“你躲在这里吧,我再去找地方。”

他极其利索地跳下来,从脚底拖着过雪爬上山洞,过雪不遑感谢,他就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过雪蜷着小小的身子,窝在山洞里不敢做声,外面不时传来小脚“笃笃”的奔跑声,仿佛马儿的奔蹄一响而过,过雪抱住膝盖静静等待,时间一久,困倦就如潮涌一般开始席卷全身,她一点一点合上眼,竟是倚着石壁睡着了。

不知过去多久,过雪被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惊醒,原来此时天渐黄昏,几名孩子早结束游戏,吃茶荡秋千去了,把还躲在山洞里的过雪遗忘得一干二净,后来岑海平发现过雪不见,惊动了府主,立即派家仆在阖府上下寻找,是6庭珩突然想到那座假山,将情况告知,岑海平这才在山洞里找到过雪。

6庭珩6家的六公子。

从父亲口中知晓到对方的身份,过雪仿佛懵了似的,呆呆看着少年脸上沐如春风的笑意,脑际不断回响着一个声音,是他,真的是他内心好像掀开千涛万浪,整个人几乎快被那激动到难以自控的情绪湮没。

两家虽然常有往来,但独处的机会却很少,有回她换上男装,让小婢引开守门的婆子,偷偷溜出后门去,6庭珩早早就在墙外接应,两个人一起跑到街巷上看杂技、走高跷、布袋戏吃了许多小吃,玩得不亦乐乎,结果第二天,俩人因为吃坏肚子,俱闹了一场小病。

及笄后,过雪的生活出现了天差地别的变化,母亲难产去世,父亲卧病在床,那一年,6庭珩总是借故到府上来看她,原本6庭珩是打算等过雪及笄,就征求父亲的同意向岑家提亲,但那时过雪伤心郁郁,才一直迟迟未提。

十六岁时,6庭珩趁着机会,私下来询问她,记得池上柳垂,花香蝶绕,她一袭繁纱碧衣,颜色雪洁,冰姿素雅,占尽春庭佳致,桥下翠叶流光,掠照过她的眼眸,也如水荷一般灵秀莹澈,撩乱人意,孰能不痴。

6庭珩略含焦急的嗓音宛若笳鼓,随着暖风回荡耳畔:“过雪,愿与不愿,你总归回我一句。”

那时光阴静好,莺喉都透出哝哝情味,她一时羞见,脸藏扇中,低不可闻地念出一句:“细水流年,愿与君同,繁华落尽,愿与君老。”

原以为,这些遥远得都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而她,在两年前就已经死去,化成了行尸走肉,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早变得模糊,却不晓得尘烟旧忆,依然清楚如昔。

厨门蓦地被推开,过雪以为是丫鬟,回首时瞳孔一紧,岑倚风已经逼近跟前,搦了一只柔荑,将她按在墙壁上。

过雪脑子一团慌乱,呆呆瞪大眼,完全搞不清状态,岑倚风因身量极高,与她对视间不得不半俯着身,隽美如斯的脸庞一点点在她乌黑的瞳仁里扩大:“那副镯子,怎么在她手上”

过雪思维混乱,急促地喘息两下:“什、什么”

岑倚风冷笑:“我给你的东西,你都当成什么了”

他浑身充盈着一股难以平复的暴戾,过雪腿脚发憷,直有些站不稳,那模样简直像被逼在角落受惊的幼猫,她满头雾水,只不断想着镯子镯子那副镯子

登时明悟,她抬头,正对上他一对深沉黑邃的眼眸,只觉是被吸入一片无穷无尽的夜穹中。

“那副翡翠镯子是婴婴见了说喜欢,我才取下来给她的。”过雪唇瓣一启一阖,呼吸间,尽是两个人的味道,有些着急地解释,“哥哥给的其它饰物,我都有好生收起来,没有随意给人的。”

岑倚风面无表情,但锢紧她肩膀的手已经慢慢松开。

过雪搞不清他为何如此动怒,她一直认为他送给她的东西,就像打赏阿猫阿狗那样简单,他根本不会留心在意,可现在看来,他并不喜欢自己把东西给别人。

同往常一样,过雪赶紧揪下他的袖角,低低怯怯地认错:“哥哥,我以后不会了,只有这一次”继而补充句,“如果要回来,我怕婴婴会难过的”

岑倚风默不作声,从上往下看着她,那睫毛好似两片雪花,一抖一颤,那么脆弱,触及即落般,此际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急的,粉白的耳廓变得微微嫣红,像是被烘热的小巧元宝,愈发玲珑可爱,一缕缕芬香如来自幽谷,从鬓侧间散发出来,沁脾销骨,直叫人难以抗拒

过雪被他堵住嘴,唇瓣上传来一片火辣辣的痛,好比油火煎熬一样,过雪想到这里是在厨房,生怕有人进来,捶打着胸口将他推开,哪知岑倚风眼睛里全是血丝,红通通地盯着她,好似她是个杀人凶手,迸射出强烈的痛恨与怨怒。

“安分一点,否则晚上我一定扒了你的皮”

正在挣扎的过雪果然变得老实,头“咚”地撞上墙壁,被他按在墙上又啃又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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