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应聂
容玖玉。
这个字像盘绕散的阴云,一直紧紧缠绕着落安。这几日,落闲在黑玄石梯上练剑,落安便上去打扰她,便寻着空,找了安静的一处,在黑玄石梯远处静静看。
“小师兄,来看落闲?”有人凑到站在边缘的落安身边。
看落闲的人络绎绝,大抵受了落闲感染,他们固然敢走黑玄石梯,但是显而易见比以修炼更努力了。有时候觉得累了,便过来看一看,看着落闲在黑玄石梯上艰难修炼,瞬间感觉自己立马行了。
他们认得落闲,自然也认得这位一次闯过十层剑塔的落安。因落安拜入剑锋峰主门下,成了峰主旗下最小的一位亲传弟,故而剑锋之人见了落安,得喊上一声小师兄,别峰的人干脆也随着这样喊。
落安看了眼身侧的人,此人身上灵气时时假,尤似披上一层朦朦白雾般,看切。
是术修。
那日来找他那位也是术修。
落安点了下头:“嗯。”
那人见落安回应自己,嘴一咧笑得更开心了。他又往凑了几步,人向来对强者有着天然向往,他道:“独自出宗的少宗主几日回来了,少宗主素来爱和别人过招,我听说他去剑锋找你了?”
少宗主。
落安想起那日身着华贵紫袍之人,原来那人是越阳宗的少宗主。
知道为何,分明那人来时并未带着善,但落安心里对这位少宗主并无恶感。
落安又点头。
“他和你过招了吗?少宗主化高阶,虽然知轻重,可总归讨了好。”
落安摇头。
正当旁边那术峰弟还想说什么时,落安问道:“少宗主,为什么?”
“啊——忘了,竟然还没给你说这个。我们少宗主啊,乃如今我们宗主逝世亲兄唯一留下的亲,为应聂。”
应聂。
又过了一日,离上次应聂来已有五日时。
落安再一次又碰见了应聂。
应聂依旧穿着张扬贵气的紫袍,双手抱胸,板紧一张俊的脸,双眼锁住落安。在落安去黑玄石梯的路上,拦在落安面。
“你叫落安?”
落安点头。
应聂脸上难得出现一点懊恼,过转瞬即逝,他态度依旧盛气凌人,他道:“二师叔夸你夸得可厉害了,还屈尊降贵亲自收你为徒,林师兄也对你百般赞扬。你可知上次他们这样赞赏一人是何时?”
落安:“?”
应聂看见落安这样,气势轰然一泄,他想起林师兄说的,落安魂受损,心智尚为全。
想着上次居然气过,差点对这人出手,他摆手道:“算了,老和你说这些干什么?”
眼见应聂转身要走,落安突然涌出一种冲,他喊道:“应聂。”
清澈悦耳的声音异常好听,平静到无波无澜。方准备离开的挺拔身一顿,应聂猛地转过身来,双眼直直盯着落安,里面装满了解、震惊。
几息后,他气势又轰然一退。
身形、声音、字、相貌,没一处相同的,他怎么就非得觉得这人和两百多年那位相似呢?
简直魔障了!
“应聂,”落安上一步,分明在外人眼中格外好相的越阳宗少宗主,其实只是气势吓人。
“干什么?”应聂没好气应了声。他心里还在琢磨,难道是两百多年,容玖玉战胜他那一场,给他留下的阴影太重了?
“容玖玉是谁?”
此一出,应聂当即像踩到尾巴的猫,炸了起来,他狐疑看着落安:“你问他做什么?”
“能问吗?”
“也是能问……”
“他是谁?”
“他,”应聂看了眼听见静往这边看来的剑锋弟们,耐道:“单独找个地方,人太多。”
最后两人来到剑锋峰顶的一块巨石上,山峰陡峭,直挺入云。山峰边缘的巨石大到足以容纳五六人,巨石旁边还有一颗青松。
山峰太高,这处望去大有俯瞰众峰之,隐隐间还能窥见二峰。数重青峰间灵雾弥漫,有弟乘着灵鹤白鸟自云间穿过。
应聂自小素来喜欢来这儿,空间戒指中取出果酒,他扔给落安一瓶,等落安接过,他道:“喝醉,灵果酿的,甜的。”
落安喝了一口味道,确实极佳,清凉果香回味无穷,味甜而腻。于是他收起来,准备留给落闲喝。
“容玖玉。”应聂喝一大口,喝完后,仿佛喝了酒一般,狠狠擦了下嘴。
落安心里跳了下,屏息认听,只听应聂道:“那是第一次打败老的人!”
想了下,似乎觉得妥,他补充:“那是第一次同修为中,打败老的人!”
“要知道在遇到他之,都是老越级打人,还没一个和老同修为的人,能打得过老。本以为去万宗聚会,怎么也得威风大显一次,没想到还没打过瘾,直接碰上他,输了就算了,还元气大伤,后面几场打也打了。”
落安安静地听着,说来很奇怪,他明明喜欢容玖玉这个字,但听应聂讲起来,似乎感觉容玖玉并算坏。
“他也是厉害,我和他实力差多,我元气大伤,他自然也好到哪儿去。谁知道这人怎么撑的,硬生生打进最后,还大衍皇朝的人手中抢了第五。”
“第五,你知道奖赏有多丰厚吗?说是万宗聚会,实则过大衍皇朝用来奖励自己后辈弟的,自然怎么珍贵怎么来。五的奖赏一个比一个吓人随随便便拿出里面一样东西,单那株八品的木髓玉灵草,就令多少修士眼红,更别说这仅才占了奖赏的五分之一。”
“过容玖玉那家伙是个白痴,自己拼死得来的东西,全给宗门了,听说连那枚空间戒指都一块给了出去。那株八品的灵草,有提纯木灵根之效,应天宗宗主给了莫少云,就是容玖玉的大师兄。至于别的几样知道让那个老阴货藏哪儿去了。”
老阴货?
应天宗宗主?
“听说那里面还有件能当合体修士击,大乘修士一击的软丝甲。但凡当初容玖玉能给自己留这么一点东西,哪至于这么容易死?还尸骨无存。”
应聂又了喝一大口,仿佛当成酒一样,消愁般。
他道:“还跟老说,说什么元婴再战。”
落安一声未吭,应聂像是找到发泄口,憋了两百多年的一口气全倒腾出来。
“二师叔,如今你师父。”应聂叹了口气,“容玖玉方上场,就说此人天资绝好,活该是习剑的苗,还和剑尊争人。别说两百多年,就是当初他收林师兄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夸过。”
毕,应聂侧过脸,一脸善盯着落安:“你是第二个他这么使劲夸赞的人。”
“你实告诉我,你以是是在应天宗待过?”
在应天宗待过?
和别人同,别人魂受损,在影响心智的同时,即便记忆零零散散,但至少对过去是知道。如今落安的魂全在落闲那边,所以落安的记忆是接受复魂花开始,以所有一切都是空白一片。
他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应天宗待过。
但他听见应天宗这个字时,感觉很舒服,他想,他应该是没有待过的。所以他摇头。
“你在学容玖玉?”
落安:“?”
“学什么?”
应聂:“剑啊,当初容玖玉在万宗聚会之后,拿着一把破剑顶着化威压,护他那个没用十师兄,谁知道?”
“外面有些练气期修士买了他在万宗聚会上的留影石,跟着学样,学得颠倒四,丑极了。你出剑的姿势,难道是和容玖玉学的?”
出剑的姿势?
落安自禁看向自己配在身侧的剑,他没有注过什么出剑方式,只是下识这样做而已。
这种还要学吗?
“过如果你是学的,我劝你最好改掉这个习惯。”应聂冷嗤了声,“每个剑修习惯同,出剑的方式向来是为了利于自己下一招的使出,强行学别人只会坑害自身。”
应聂才会承认,当初他为了在元婴期打败容玖玉,一雪耻。天天跑去剑锋,观察剑锋弟练剑,然后又找到容玖玉和他比试的那场,翻来覆去地看。
甚至打坐修炼的时候,都在想容玖玉的招式。然而就在他听闻容玖玉晋升元婴,自己也一鼓作气晋升元婴,揣着对容玖玉招式的了解,准备和人再打一场时,听说容玖玉陨落了。
两百多年悠悠而过,有些东西是刻在骨里的,那种使剑时的气势、手法、小习惯、眼,并没有随着容玖玉身陨而消失,反而更像那场没有比的约一样,成了遗憾留在记忆里。
在应聂几日找到落安时,应聂恍然之间,竟是以为回到两百多年,和容玖玉对战的那个台上。容玖玉执剑立于对面,剑光闪过带着冷的眼瞳,眉眼之间又傲又自信,没有盲目自大。
简直是糊涂了。
应聂暗嘲。
“为什么会尸骨无存?”
“大乘修士亲自出手,能跑出来?”应聂带着几分讽刺,“他那几位师兄姐怎么一块死了?这么没用,尸骨都带回来,简直是废物。”
“他们都想他活着。”
落安没头没尾的一出,应聂像是见鬼般盯着落安,落安一愣,也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说出这种。
应聂声量拔高:“你在胡说什么?”
“纵然我看惯应天宗,但应天宗的人又是傻,容玖玉这么强的人,换哪个地方得好好供起来?应天宗那个老阴货是担心他担心的要死要活?老阴货惯会装腔作势,唯一一次没有顾忌自己声,疯狂屠杀修士,就是因为容玖玉受伤被逼得差点自爆金丹。”
“别的说,单说万宗聚会上赢来的奖赏,就知道容玖玉带给应天宗的远止这一点。若有选择,怎么会让容玖玉身陨?而且好歹近二十年的谊,纵然老阴货和他那些没用的徒弟做事我看惯,但会任由容玖玉出事。”
“啧,”应聂有些烦躁地晃了晃手中瓶,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得劲地扔进空间戒指里。
“还有什么想问的没有?”
这些落闲未向落安说过,落安找到那个更让他舒服的字,他道:“容玖瑜又是谁?他们字很像。”
“老阴货的亲儿,和他爹一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德行。看那副柔柔弱弱,娘们唧唧的样,老心里就犯恶心。”
说完,空气中陷入静谧无声的死寂中。
落安听见应聂冷笑了声:“死了两百多年的人,谁还记得容玖玉是谁?哼,走了。”
他起身了袖,居高临下看着落安,落安长相过于昳丽耀眼,气势太盛。按说,他极度厌恶这种相貌的人,他看惯别人比他还傲。
过和落安说起,倒很奇地讨厌,反而有种想多说几句的感觉。他很简单归咎于自己出去做任务,憋得太久,闷着了。
他道:“你魂受损,我和你过招。这次欠着。师父和师叔他们都在寻治愈魂的灵药,等你魂痊愈后,我再来和你一较高下。”
他倒要看看这个落安是是的这么厉害,和容玖玉相提并论?呵,容玖玉可是胜过他的人,把这人和容玖玉放在一起,是明摆着说这人比他还强?
应聂走后,落安在巨石上坐了许久。容玖玉,容玖瑜,应天宗,应天宗宗主。
每一个字,说出来都引起心里浓浓的憎恶。
手指触碰着巨石凹凸平的石面,落安有点想清这里面的关系,过他脑里空白一片。很快,他得放弃,因为他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在这上面,他要去找落闲。
本以为这次去时,依旧只会看见黑玄石梯上练剑的落闲,没想到落安到时,落闲已经在黑玄石梯尾端等着他。
“闲!”
“落安。”
落安迫及待储物袋里拿出应聂给的,那瓶没舍得喝的果酒。
“闲,好喝!尝尝。”
“好,谢谢落安。”
落闲笑着接过,玉瓶入手时带着凉,捏久了会缓缓变温。而且浑身剔透,打开瓶盖,里面果酒更是清香诱人,灵气浓郁。
一看就是普通手笔。
落闲问道:“是林师兄给你的吗?”
落安摇头:“是应聂。”
应聂?
她有听说应聂回来了,没想到这么快找上了落安。看样两人相处得还行,果然两百多年惺惺相惜的对手,即便如今大换模样,那种互相欣赏的心态也会改变。
所以这几日,落闲在复魂花中那些翻滚着所有关于应天宗记忆的魂,以及随之牵扯起来的困惑、迷茫、厌恶,也是因应聂而起?
落闲道:“落安,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落安:“嗯?”
落闲:“比如关于以的事,你记起来的,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以的落闲会提起这些,因为她记得曾经刚捡到落安时,她提到应天宗、容玖玉,那些字都会让落安害怕、惊恐到颤抖。
瞒着落安已成为习惯,就算杀了许瑢,化其尸骨,她也一直没有对落安提起。她确落安对于那些人究竟是什么感觉,但管怎么说,一是好的。
她想主说,但若是落安问她,如今的她也会瞒着落安。
落安本就该有知道的权利。
眼这双通透的眸认看着落闲,随后倏然一弯,落安摇头:“没有。”
“没有吗?”
落安坚道:“没有。”
既然那些人让他这么舒服,肯是好东西。他才要让落闲听见,来脏了落闲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