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8点18分。
排寨金六月家,张灯结彩,大红喜字,每一处角落,洋溢着浓浓的喜庆。
一大早就穿戴好传统苗族服饰的金六月,面对大山,静静地等待着她的新郎何久。
这天,是苗族人金六月与汉族人何久结婚的日子。
幸福来得太快,甚至她都还没准备好,便要做他的妻子了。
但——这又有什么要紧?
她喜欢他。
更重要的是,他也喜欢她。
想起仙婆这样对她说,六月的西瓜,天赐的良缘。
是呀,这是属于她和他的缘分。
独一无二。
搭手作棚,极目远眺,远远的,有一支迎亲的队伍往这边走来。
她的嘴角勾勒出一个幸福的弧度,双手放在胸前,紧张又期待。
一旁的亲友明知何久听不见,却还是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姑爷!你倒是快点呀!新娘子着急洞房呢!”
“讨厌!”六月抿嘴羞笑。
从昨天起,金大榜就开始准备着。金六月的母亲在给女儿缝制嫁衣。在苗家,女儿出嫁前母亲就会提前准备嫁衣。
而在杨妹久的娘家,家人正在杀猪。这一天,他们杀了两头猪,一头留在家里,一头和彩礼一起送到女方家中。
为迎娶新娘金六月,何久准备了十万元彩礼、苗银、一套婚礼服装和一把红伞都已经挂好在红木棒上。
凌晨5点,迎亲的队伍挑着猪、烟酒等彩礼出发。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满眼所见皆是无边的青翠山脉,氤氲的雾气萦绕其间,神秘又壮观。
当何久快到女方的家时,应该有女方聚众歌郎在路口拦路迎唱,男方要和女方的歌郎对歌,才会被放行。
然而此时此刻,拦他路的却是一位蒙着纱巾的年轻女子。虽看不清容貌,可身段却是凹凸有致,拦路的那气势更是气吞山河,指名道姓要何久亲自出来接歌。
何久见是“拦路歌”,撸起袖子,双手叉腰,弃了歌郎,亲自挑战。他的母亲就是排寨人,从小耳读目染,这苗族山歌还不是随手拈来。
他哪里知道,与他对歌的不是别人,正是蒙着纱巾的余仰香香!
香香自然有她的打算。她首先要问清楚何久和金六月是怎么认识的。她自始至终相信,何久的内心深处是深深爱着自己的,相爱的路走得这样艰难,那样的刻骨铭心,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了!所以,她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唤醒他,然后告诉她自己的情况。她无法生育,不能为何家传宗接代,如果何久决定放弃,她愿意成全他和六月。这虽然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她已没有其他路可走,如果今天不这样做,她会死不瞑目。
于是,她也双手叉腰,用歌声唱道:
“金山银山万宝山,家家都有果树园。
人家果园早结果,你园为何才脱单?”
何久略微想了想,再稍微组织了一下歌词,便将认识金六月的经过唱了出来:
“深夜走在山路上,看见阿妹落虎口。
郎有情来妹有意,珠帘合璧过春秋!”
过你个大头鬼!香香压住火气,问他为什么要娶六月。何久哈哈一笑,唱道:
“郎在高山弹弹弓,妹在后园学裁缝。
那时得妹一家坐,衣服烂了有妹缝。”
香香不动声色,接口唱道:
“哥要缝衣买布来,白天不空晚上裁。
青线蓝线妹家有,买包钢针带起来。”
何久两手一摊,唱道:
“叫我买针我无钱,等我回家当良田。
我把良田当出去,生得跟来死得连。”
香香撇嘴冷冷一笑,唱道:
“叫你买针你无钱,那个叫你当良田?
没心没肺把妻退,谁愿跟你死相连!”
何久挠挠头皮,只觉一头雾水,但还是把歌接了:
“尚未婚娶何来妻,哥的心中只有你。
快快随我回家去,来年好生胖小子。”
香香面色一寒,再唱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就像杨妹久说的那样,自己的男人要自己争取,她决定破釜沉舟搏一回!
“没想到如此结局,爱到最后却分离。
为何你选择逃避,只怪当初太爱你。”
这画风转变得太快了,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呆住了,愣愣地望着这个“歌妹”,不明白她想要干什么。
“我说爱遥遥无期,你拄拐不远千里。
长相厮守的甜蜜,看来你不愿记起。
我不是你的唯一,做不成红颜知己。
你若真的都忘记,来生路口再等你。”
何久怔怔地注视着这个蒙面女孩,总觉得好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他很想甩手就走去接新娘,可心里分明有个声音在不断地问他,六月真的是你喜欢的么?
“你到底是谁?”终于,他不想再兜圈子耗费时间了,毕竟,时间已经不早了。
香香没有说话,转而拿出杨妹久的手机来,这是她花费了不少时间才弄懂的。
手机里,有一段视频。
这是由杨妹久收集制作而成的视频,正是何久翘着受伤的腿,拄着双拐,长途跋涉一千多公里来到排寨,只为和香香在一起。
一路上,他风餐露宿,日晒雨淋。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在奔跑的路上,甚至有好几次都饿晕在路边,差点见了阎王。
而每次醒来,他都不断的给自己打气,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依然是那句“没有你,谁要未来”。
“你……是谁?我……是谁?好熟悉的话,好熟悉的人……”何久喃喃自语着,突然有些头晕目眩。
这时候,不远处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吼,满头大汗,神色慌张,可距离太远,听不清楚那人在说些什么。待跑近些,众人才大吃一惊,这蒙着纱巾混入女方接亲队伍里的女孩,竟然是来抢婚的!
就在众人七手八脚地上前拦阻时,香香知道时间已经不多,奋力挣脱后大步走到何久面前,唱道:
“搭建小家把哥爱,铮铮誓言暖心怀。
如今哥哥娶新欢,没有你谁要未来!”
“没有你,谁要未来?你……你是……”何久的脸色变得苍白,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这时候,众人已经拽住了她的胳膊,想要把她带离这里,有些脾气暴躁者甚至叫嚣着要把她丢进河里喂鱼。
挣扎之中,香香突然一把抓住胸前的衣裳,冲着发愣的何久大叫一声:
“你不记得我可以,但你记不记得它!”
话落,她猛地扯开胸衣!
一声裂响——
但见雪白的胸脯上,酒坛荷花别样红!
“噗”!
一口鲜血突然从何久嘴里喷洒而出,身体随之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