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轻舟偷偷打量了眼这个恒郡王,发觉对方看着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张英俊的脸上带着未曾褪去的稚气,尤其与李湛站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少年气越发明显。
纪轻舟暗道,人的气场有时候还真和年龄没什么关系。
虽然李湛比这个恒郡王大了四五岁,但纪轻舟觉得李湛即便是十六七岁的时候,估计也挺老成,绝对不会像恒郡王这样情绪全写在脸上。换句话说,恒郡王哪怕再长个年,气场估计也没法和李湛比。
纪轻舟太记得原书里关恒郡王的描写了,猜想对方应该没什么存在感,估摸着就是个字的小配角而已。
李湛抱着小皇帝带着纪轻舟,根本不理会恒郡王,径直朝前走去。
恒郡王却追上步,再次挡在了李湛身前,开口道:“三哥,你能让他进去见伯父。”
用说,这个他指的肯定是纪轻舟。
李湛目光带着冷淡瞥向恒郡王,连话都没说,恒郡王气势就矮了一截。纪轻舟看到恒郡王面上些发红,明显不想妥协,可又十分畏惧摄政王的威压。
等李湛开口,纪轻舟突然小声道:“王爷,陛下如今还睡着,就这么去拜访老王爷似乎也大合适。如……奴才先带着陛下去休息,待陛下醒了之后再去探望也迟。”
纪轻舟话音一落,恒郡王目光便不由看向李湛。
便见李湛色微动,而后将手里的小皇帝放到纪轻舟怀里,又朝身后的董栋道:“你必跟着本王了。”那意思是让董栋随身跟着小皇帝和纪轻舟。
纪轻舟接过小皇帝便跟着董栋去园子里的客房暂歇。
恒郡王看着纪轻舟的背影,一脸讶异。
他在没想到,李湛竟会听纪轻舟的话。
李湛没理会他,大步朝王爷的住处行去。
恒郡王回过来追上去,开口质问道:“三哥,你为何要带着他来这里?你明知道当初纪家满门获罪与伯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伯父病重,你却将他带过来……”
“你怎么比伯父还紧张?”李湛淡淡的道:“纪家当初获罪一,难道你也推波助澜了?”
恒郡王被他一句话噎住了,顿时有些脸红,那表情十分精彩。
李湛脚步一顿,转头看着他道:“哦……本王想起来了,你当初差点和纪家的小姐订了婚,得知纪家获罪之时你便主动朝先帝撇清了关系……本王记得没错吧?”
“你……”恒郡王闻言一脸恼怒,“你特意将他带来,就是为了羞辱我?”
李湛目光落在恒郡王的脸上,末了淡淡一笑,开口道:“四弟,你总是太将自己当回了,以为人人都要同你过去。莫说本王压根就知道你在这里,便是纪轻舟……你看他方才瞧你的眼神,你觉得他还记得你吗?”
李湛这话像是在恒郡王心里刺了一下似的,少年略一恍,想到方才纪轻舟看着他时的目光,的确平静又茫然,竟是真的已经将他忘了似的……
恒郡王面上现出一丝自嘲的表情,先前那股恼意顿时便散了。
那个人对他连恨都没,竟是已经将他忘了?
纪轻舟被园子里的人引着去了客房。他原本想将小皇帝放下,但小皇帝睡得迷迷糊糊抱着他肯撒手,纪轻舟没办法只能倚在矮榻上将小皇帝揽在怀里。
小皇帝向来嗜睡,尤其坐马车的时候更容易犯困。纪轻舟估摸着他这一觉一时半会儿也醒了,便调整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抱着他,自己倚在榻上想事情。
这个恒郡王对他的态度挺奇怪的,这里头应该有什么情。
纪轻舟隐约记得图大提过,说恒郡王差点成了他的小舅,也就是说对方和原书里纪轻舟的妹妹订过婚或者是差点订了婚。如果是这样的话,纪家获罪之后,恒郡王确实应该不想见到他,毕竟要避嫌。
他记得秦铮提过,说恒郡王虽然年幼手里却管着吏部,也就是说管他际能力如何,义上在朝中还是有些地位的。那为何早朝上一直没见过他呢?也没见他去御书房或者英辉阁议过。
难道是因为恒郡王和摄政王和?
若是如此,今日摄政王带着他来这里,是故意想膈应恒郡王?纪轻舟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以他对李湛的了解来看,李湛是这么无聊的人,也会做这种毫无水平的情。
难道……李湛带他来这里,与老王爷有关系?
纪轻舟心念急转,想起了自己在书里隐约看到过的情节,这位王爷似乎和纪家获罪一关。只是具体的细节他记不清了,只大概这么个印象,也知道是否准确。
若是如此,李湛此前的反应和恒郡王看到他时的反应,倒是能说得通了!
纪轻舟一时之间心里许多疑问,只可惜如今身边的人是董栋,他也好直接问,免得惹来怀疑。
王爷的住处。
李湛与恒郡王立在榻前一同朝王爷行了个礼,王爷倚在榻边看着两人,面色有些灰败,看起来病的轻。
王爷是李湛的伯父,如今已年逾六十,头发都花白了,如今病了这一场,整个人精看起来越发济,竟隐约有了久于世的征兆。
“陛下呢?”王爷开口问道。
“陛下路上睡着了,这会儿在客房里。”李湛答道。
王爷闻言点了点头,笑道:“你们的父皇年幼的时候,也是很爱睡觉,我与他一同在宫塾里读书,他常常听不了句就会趴在案上打瞌睡。时候下了课还没走到寝殿,他就趴在我背上睡着了……”
王爷回忆起年幼的时光,目光中带着分感慨,而后又道:“可惜他身子好,年纪轻轻就走了……今日看到你们两兄弟站在一起,我就想起了当初……若是人能一直不,那该多好啊。”
李湛与恒郡王沉默地听着王爷的感慨,俱是不发一言。
“我如今也了,本不想再管你们的情,可你们的父皇临走前托付我的情,总该替他办好。”王爷说着朝身边的家仆招了招手,对方从旁边的匣子里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而后将卷轴递给了李湛。
李湛打开一看,眉头几可见地拧了一下。
旁边的恒郡王则面色一变,些惊讶地看向了王爷。
“你们的父皇临走前,湛儿只有十六岁,桢儿更小,只有十一……你们俩的婚是他一直都惦记着的,临终还忘托付给了我。”王爷道:“原以为大能一直好好的,将来也可照应你们兄弟,结果他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这担终究还是落回了我身上……这遗诏我既然接了,总要替你们的父皇将情办好,否则将来到了那边好朝他交代。”
恒郡王闻言开口道:“可是皇兄驾崩还足一岁光景,我们的婚……”
“咱们大渝朝没有这些规矩……做弟弟的也必替兄长守孝。”王爷不等恒郡王说完便打断他道:“我时日无多,今日也并非是要同你们商量……婚姻大,向来是父母之命,你们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既然叫我一声伯父,如今又遗诏在此,我便僭越一次……做一回你们的主。”
恒郡王闻言还想再说什么,王爷却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说。
一旁的李湛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既没推辞也没有提出异议。
“你们今日宿在园子里,回去都各自想想……明日礼部的张尚书会过来,我特意请了他来做个见证,你们……咳咳……咳咳……”王爷说着剧烈地咳嗽了声,两人打算上前,王爷却摆了摆手道:“去吧……本王得歇着了……”
两人当即没再说什么,只得出去了。
“三哥,你当真愿意成婚吗?”恒郡王朝李湛问道。
李湛闻言挑了挑眉,没有应声。
“皇兄在世的时候,朝你提过许多次成婚的情,你始终松口。”恒郡王道:“朝中的人都很好奇,为何你一直不愿成婚。其实我也一直不明白。”
李湛做声,显然也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以咱们这样的身份,婚姻之从来都不能自己做主,也没什么意思。”恒郡王又自顾自地道:“当初皇兄让我娶纪家的小姐,我本是不愿意的。我知道纪家的人都眼高于顶,他们根本不在乎我的身份,在他们眼里我堂堂一个郡王只怕还如太傅府里的一个门客……”
“如今说这些又什么意义?”李湛淡淡地道。
“我只是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恒郡王道。
李湛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你没做错什么,可纪家又做错了什么?”
恒郡王闻言一怔,表情顿时变得些茫然和难过。
“你整日自怨自艾,觉得全天底下就你自己受了委屈。”李湛挖苦道:“你怎么问问纪家被流放的大公子,被充了官妓的三小姐,以及成了内侍的纪轻舟……他们就无辜吗?”
恒郡王闻言愣在原地半晌没有言语,李湛却不愿再与他废话,径直离开了。
李湛回到客房的时候,便见纪轻舟倚在矮榻上,怀里抱着小皇帝,一大一小两个人都睡得呼呼作响。
纪轻舟醒着的时候,总是规矩又得体,仿佛对谁都有所保留,从不轻易卸下防备。而当他睡熟了之后,整个人便彻底放松了,眉眼带着舒展的柔和,平日里那距离感顿时就无迹可寻了。
李湛目光落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觉察到少年从前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略微了些小小的弧度,似乎是比一个多月前略长了点肉。这点微小的变化,反倒让少年那张脸更添了分美感,像从前那么单薄了。
只是……李湛目光朝下移了些许,发觉少年的身形依旧没什么变化,还是有些纤瘦。
看来在牢里那几个月耗得太厉害了,一时半会儿只怕补不回来……
今日李湛询问纪轻舟要要过来的时候,纪轻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李湛以为他想借机见见王爷,说不定想朝对方翻一翻去岁纪家获罪的情……
理智上,李湛觉得带着纪轻舟来不妥。
但他又想着,若纪轻舟心中有意,何给他这个可以当面质问老王爷的机会?
他曾经止一次的想过,纪轻舟放弃流放选择进宫,要么就是想替纪家翻案,要么就是寻机报复。所以他特意将纪轻舟留在身边,想看看这位纪家的小公子,究竟要做什么,又要如何去做。
可令他意外的是,纪轻舟自始至终从来未曾提起过纪家的情。
就连面对自己和小皇帝的时候,李湛也从未在他的目光中看到过哪怕是一次的怨憎。
原以为今日,纪轻舟会所表示。
没想到,他竟放弃了去见王爷的机会……
王爷命不久矣,先前发落纪家的先帝也已经驾崩,若纪轻舟这次不找老王爷质问,也就意味着他将来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去追究纪家的情了。
他当真心中毫无怨念吗?
李湛看着少年那张精致的睡脸,只觉得好奇又解。
明明是带着目的进的宫,为什么可以隐藏的这么滴水漏?
明明应该是满腹怨气之人,为何目光中从未现出过一丝戾气……
李湛真恨不得钻进少年的心里去探个究竟!
“咕噜……”纪轻舟的肚猝及防传来声响。
随后,少年纤长的睫毛微微掀起,露出了那双漆黑漂亮的瞳孔。
李湛没想到少年突然之间醒了,面上闪过一丝自在,但很快便掩去了。
而后他从容地收回视线,随手在一旁的矮桌上拿过一盘点心递过去,起身出了客房。
纪轻舟:……
入夜前,小皇帝彻底睡醒了。
李湛带着他去探望了王爷,纪轻舟识趣地没跟着,李湛也没勉强。
纪轻舟先前吃了一肚点心,这会儿有些积食,便在外头的小花园里溜达了一会儿。没想到正打算回去的时候,却撞见了恒郡王。
此处离客房很近,纪轻舟怕麻烦特意没走远,能在这里撞见对方,应该不是偶然。
“见过王爷。”纪轻舟朝恒郡王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没打算久留。
恒郡王见他这幅情,想起李湛那番话,顿时皱了皱眉,开口道:“三哥说的没错……我知道你一直都看起我,上一次你朝我说的话我都记得,过了很久我都没忘。”
纪轻舟:……
什么上一次,说了什么话?
“当初纪家出事,我并非无动于衷,我若是有本事可能袖手旁观。”恒郡王道:“只是朝中人都知道我与二哥素来交好,二哥出了那样的情,我若是不避嫌还搅和进去替纪家求情,只怕结果也会和二哥一样!”
纪轻舟闻言大概听出了点意思,当初纪家获罪应该是二皇关,出事后二皇和纪家一起获了罪。而这个恒郡王虽然不知道没有牵涉其中,但他很果断地明哲保身与纪家和二皇都划清了界限,所以最后自己得以保全。
这儿也是人之常情,纪轻舟觉得能理解。
过这恒郡王显然自己过了这一关,好像有点自责?
“你怪我怨我,我都能理解……”恒郡王道。
“殿下说的哪里话?”纪轻舟忙道:“奴才敢心怀怨怼。”
恒郡王闻言一怔,开口道:“你在本王面前自称奴才,你果真是在怪我。”
纪轻舟闻言些无语,暗道和你订婚的是纪家的小姐又是我,我怪你干啥???
“你一直都是这样……从来不将我放在眼里,如今哪怕成了内侍……也还是如此。”恒郡王苦笑一声,看起来似乎很难过,目光一直灼灼地盯着纪轻舟,又道:“或许在你心里,我与三哥相比当真什么都不是……”
纪轻舟:……
这个恒郡王怎么说话这么奇奇怪怪?一股忧郁伤感小青年的语气……
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有什么奸情呢。
纪轻舟一时之间十分无语,只想赶紧离开。
“伯父给我和三哥都安排了婚……”恒郡王又一脸伤感的道:“你或许觉得我很没用,从来不敢忤逆谁,可三哥难道就不一样了吗?他难道敢不顾一切的去忤逆我父皇的遗诏?”
纪轻舟:!!!
等等……摄政王被安排了婚?
果然剧情线改变了……
纪轻舟一时之间十分震惊,原书里没有出现过的摄政王的感情线,果然要出现了吗?
“殿下……这些情是奴才该操心的。”纪轻舟开口道。
“你如今整日跟着三哥,对他唯命是从……我听说朝臣们都在议论,说以往从来不让内侍伺候的三哥,如今对你颇为倚重,将整个英辉阁都交给你打理了……”恒郡王道。
纪轻舟:……
这个恒郡王整日不上朝,对朝中的情倒是了如指掌。
到底是纯中二少年,还是扮猪吃虎?
管是什么,纪轻舟觉得此刻跟他废话都不是明智之举。
“王爷,奴才先告退了。”纪轻舟想节外生枝,打算走为上计。
然而他刚转身打算离开,恒郡王却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拉回了自己身边。
那一瞬间,纪轻舟从恒郡王身上闻到了酒味儿。
怪不得说话奇奇怪怪,原来是喝多了……
“三哥当真就那么值得你追随吗?”恒郡王双手禁锢着纪轻舟地肩膀,沉声问道。
纪轻舟心道,当初是你主动和纪家划清界限的吗,怎么现在反倒像个受害者一样?
但恒郡王是个王爷,而且喝多了,纪轻舟自然不可能跟他理论。
念及此,纪轻舟只得好声好气的答道:“奴才……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要再自称奴才!”恒郡王怒道,“你就非得戳本王的心吗?”
“好好好……”纪轻舟缩了缩脖,开口道:“我说了!”
纪轻舟在是拿这位恒郡王没辙,对方年纪比他还小,看起来就跟个缺心眼的一样,偏偏缺心眼的人现在还清醒。纪轻舟只恨自己该多吃那盘点心,否则也会吃多了出来散步,遇到这样的场面。
恒郡王见纪轻舟一脸地心在焉,当即怒从心起,抓着纪轻舟的手禁加大了分力度,沉声道:“纪轻舟……本王一直都很好奇,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正眼看看本王?若是本王去朝三哥将你要了来,你说三哥会会将你送给我?”
纪轻舟闻言皱了皱眉,感觉这个恒郡王要么就是中二病犯了,要么就是心理点问题。
见纪轻舟那双漂亮的眼睛始终与自己对视,恒郡王当即有些挫败。
“你为什么始终肯正眼看本王?”恒郡王怒道:“本王让你觉得很恶心吗?”
纪轻舟与恒郡王离得太近了,被他身上的酒气一熏还真些犯恶心。
“为什么说话?”恒郡王抓着纪轻舟的肩膀使劲摇了摇。
纪轻舟:……
妈的,中二病喝了酒真的好可怕!!
纪轻舟努力忍着自己胃里的那阵翻腾,然而被恒郡王这么一摇,终于再也控制不住……
吐了……
纪轻舟一边吐一边暗道,最近吐得频率点过分了!
太不正常了……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纪轻舟……”恒郡王显然有些蒙了,伸手又要去拉对方,却被人一把挡开了手臂。
恒郡王一怔,便见李湛伸手搀住纪轻舟,另一手在纪轻舟背上拍了拍。
“三哥……你怎么来了?”恒郡王这会儿酒醒了大半,站在那里些无措。
李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而朝纪轻舟问道:“怎么回?”
“大概是吃多了……”纪轻舟些尴尬地道。
李湛见他已经吐完了,搀着他就朝客房走。
恒郡王立在后头红着眼睛,想说些什么,然而李湛却没给他机会。
他目光一直落在纪轻舟的背影上,直到对方走远才轻轻叹了口气。
“找个大夫看看吧,秦铮说你这段时间经常吐。”李湛淡淡地道。
纪轻舟闻言些尴尬,总觉得摄政王这话是在影射他吃得多。
过他最近吃得确实少,往后还是得控制一下食量,然万一早朝上撑吐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那可就尴尬了。
董栋当即便吩咐园子里的人去请了大夫。
纪轻舟去漱了漱口,这会儿肚里空了,竟然又有些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