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这辈子都没有那么举棋不定过。
她其实挺莽的,向来认准了就做,苦累都不怎么怕,她一直很享受这种拼尽全力后获得成果的过程。
但是那段初恋的结局告诉她,感情这种事,不是拼尽全力就能有好结果的。
不是说她想往前走,就一定能走得下去的。
他们俩当初都想往前走来着,结果一个消失了一个不要了。
球场上还在热火朝天,程凉再进了一个球,弯腰撑着膝盖喘了会,做了个申请换人的手势,把在场外大呼小叫的小白换上了。
他自己擦着汗走到盛夏旁边坐下。
刚才他在球场看到盛夏看球的表情,没来由就觉得慌。
“不玩了?”盛夏问他。
程凉现在一头的汗,头发也乱了,仰头喝水的时候脖子上的汗就顺着脖颈线滑进运动背心里。
他身材属于精瘦的类型,手臂肌肉结实,穿背心就能看出来,核心的线条也很好。
挺好看的。
盛夏歪头看了一会,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打开摄像机。
“我要还在,双眼皮队就得赢了。”程凉说,“把小白换上去对面才能得分。”
毕竟,盛夏觉得单眼皮更好看。
说得很自信。
那群平时更喜欢看书做静止运动的医生,也确实都没程凉踢得好。
这样看,他其实是真的挺厉害的。
工作厉害,运动也还行,身高外表什么的都出众。
就是性格不太行,闷葫芦,心气高,脑子一根筋,性格还敏感,容易钻进牛角尖。
……
但也没有那么不行。
他人不坏,心细,愿意体贴的时候,能把人照顾的无微不至。
……
盛夏意识到自己居然开始给这人做辩护……
“程凉。”盛夏终于说话了,让一旁看起来在喝水看比赛其实一直心不在焉的程凉瞬间挺直了背。
“嗯?”他拧上矿泉水瓶盖子。
“你今天早上跟我说的话,我想过了。”她说。
“你不用再追我了。”她继续说。
程凉手还放在矿泉水瓶上,眼睛盯着瓶盖,一动不动。
“我本来就没有不喜欢你。”盛夏说。
前一天都把话说成这样了,还提什么追不追。
程凉捏着瓶子的手一紧,倏地抬头看着盛夏。
“但是……”盛夏被程凉看得一哽,别开眼,坚持把话说完,“我觉得我还需要再想想。”
“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三年前的经历告诉她,只靠喜欢这种情感,没有用。
全力以赴没有用。
“所以,你再给我点时间好吗?”盛夏又看向程凉。
不是谁都可以有第二次机会的,她还没有想好,她还很不安。
“要追的。”程凉说。
赛场上小白一脚把球踹进了自家球门,大家哄堂大笑,裁判笑得口哨都快吹不动了。
就显得他们这个角落特别安静。
“要追的。”程凉重复。
盛夏仍然直白,他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还是被她那句本来就没有不喜欢他,弄得心里乱糟糟的一片,觉得心疼也觉得自己是个畜生。
“你可以慢慢想。”程凉说,“哪怕想不出答案也没有关系。”
盛夏蹙眉,大概她的脑回路里不存在这样折腾人的相处方式,所以她想反驳。
程凉伸手按了一下她的手,轻触了一下就松开,趁着盛夏发呆的功夫他飞快的说:“让我把话说完。”
盛夏于是只能蹙眉看着他。
“我爸妈感情很好,但是他们也吵架。”程凉说。
“每次吵完架,不管对错都是我爸道歉,我妈原谅人的方式很折腾人,大冬天的能让我爸半夜三更出去买烤红薯,夏天又嚷着要吃几公里外的红豆炒冰,不愿意出门又要吃没化冻的。”
盛夏张着嘴。
“我从记事开始就这样了,基本就是他们偶尔不知道为了什么琐事吵了一架,接下来就是我妈特别折腾的把我爸磨掉半层皮,最后就又和好了,跟没事人一样。”
“我一直都很不理解这种相处方式,尤其是我妈有时候气狠了折腾人的方法……我都担心我爸会短命。”
程凉笑了笑,后面的话说出来会有些羞耻,于是他低头舔了舔嘴唇。
“所以我前两天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问她这样折腾人是不是真的能消气。”
……
盛夏眼睛瞪圆了。
“她跟我说……”程凉清清嗓子,“不是自家人谁愿意那么去折腾人,你爸如果真的是坏人,我直接打出去就行了,干什么要折腾他。”
“她说,她就是平时累积了压力,趁着这机会一次性发泄出去罢了。”
盛夏:“……”
她不知道她应该先关注哪个重点,是程凉居然为了他们的事给自己娘打电话这个重点,还是程凉的妈妈听起来好像很好玩这个重点……
关键是,他跟她说这个干什么?
“所以,你要不要试试?”程凉问她。
盛夏:“……让你现在去给我买不化冻的炒冰吗?”
他是这意思吧。
程凉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这次没有忍:“不是,试试任性。”
盛夏脸上的表情微微凝固了。
“三年前我就是错了。”程凉表情认真了起来,“说再多对不起都没有用的那种。”
“如果不是因为你拍纪录片来了新疆,我都不知道我回鹿城以后要怎么追回你,我一点借口都找不到,但是我也知道自己这辈子除了你也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盛夏,你真的,不用再一直给自己找原谅我的理由。”
“打我可以,骂我也行,让我现在跑去给你买炒冰也可以。”
“一直到你消气为止,我们再谈别的。”他说。
她才二十四岁,她不需要什么都面面俱到,她不需要任何事情都冷静理智,她需要有个宣泄口。
“我也不想重蹈覆辙。”他站起来,蹲在盛夏面前,和她平视,“我以前觉得躲几天没有关系,虽然挺怂包的,但是你反正是要回来的,而且就住我楼上。”
“但人真的永远都不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事,也不会知道这件事会把自己击碎成什么样子。”
“老天对我还是开了恩,我们还有第二次机会。”
“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了。”
“盛夏,以前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了。”
“我想要我们长久的走下去,像我父母那样,我想要你对我发脾气,想要你使劲折腾我,等你气消了,我们再开始。”
“时间再久都没有关系,我会一直在。”
“好不好?”
他蹲着的地方有路灯,照在他脸上,盛夏看到了那颗好长时间没有在他脸上看到的泪痣。
她刚才一直在想,他会不会说着说着就要算了。
毕竟真的扯挺远的。
她都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他到底想说什么。
他真的和过去不太一样了。
“我怎么折腾你?”盛夏问他,“你肩膀还没好呢,手术的时候都还得多切一刀,还在吃药,icu的事情都还没搞定,我折腾你什么?”
自己都满头包的人,她怎么对他发脾气?
程凉的眼睑微微耷拉下去一点。
盛夏又开始想,他是不是又要退了。
然后,他看着她说:“那都是公事,你是私事,不一样。”
盛夏:“……”
他真的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可他让她动心的点,还一直在,他仍然赤诚。
盛夏微微敛眉,鼻翼缩了一下,低声细气的跟他说:“老天爷的眼睛,是单眼皮的。”
程凉:“啊?”
盛夏抿着嘴看他。
程凉:“……好!”
然后他站起身把鞋带又系紧了一点,跑过去跟裁判说了两句,裁判愣在那里能有一分钟,接着吹了个暂停换人的口哨,把单眼皮队里那个最拉胯的家伙换下去了。
程凉在盛医生的怒骂中叛变了。
“你他妈不是双眼皮的吗?”程凉上场,转眼比分变成了3比2,盛医生气喘吁吁。
“单的。”程凉传球,比分4比2。
“我去你妈的单的。”盛医生简直要被气笑了,“你早上起来不照镜子的吗?”
“反正单的。”程凉大言不惭。
他还是有点不敢看台上的盛夏,但是他知道,她答应了。
路灯下面,盛夏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背对着光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小小一只。
只看剪影,没有人会知道这姑娘身体里藏了多大的能量,这三年时间,她就用这个小身板当上了小白无所不能的师姐,丁教授口中非常厉害的女导演,他几个学生私下里聊天提到的那个很敬业的盛导。
程凉最后把比分踢成了6比2,被老盛狠狠的揍了一拳。
老天爷的眼睛,也终于确定了就是单眼皮。
盛夏给他留了一瓶水,递给他之后就和小白边走边聊今天的拍摄内容和后面的剪辑。
他们几个医生也就地解散,有些还要回去加班,有些得回家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得查房。
小县城地方小,去哪都可以靠两条腿,程凉双手插兜慢悠悠的跟在盛夏身后,看她把小白送到一楼,自己上了二楼。
然后他慢悠悠的回到房间,从快递过来的棒棒糖箱子里找了两根柠檬味的,塞到布袋子里,又出了门,系在盛夏房间的门把手上。
“晚安。”他说。
他们,会有一个很好的新开始,他们,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