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9.立下誓言（一）
“最后一次询问。”雅伊尔济尼奥·古兹曼不带感情地用手指敲了敲金属铁床。“预备役亚戈·赛维塔里昂，你感觉如何？”
“.”
“回答我，预备役。不然我就当做你已经准备好了。”
男孩沉默地点了点头。
此刻，他正穿着一件拘束衣，躺在冰冷的铁台之上，神情紧张。
说不紧张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凭什么不紧张？
后者的注视仍然不带感情，只是缓慢地点了点头：“是的，第二十道手术，也是伱的第一道手术。”
凭什么停下？
他妈的。
“冷就对了。”雅伊尔济尼奥·古兹曼面无表情地说。
费尔走近他们，低声汇报，首席智库的声音听上去与他从前大不相同，带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冷意，一如他此刻亮起蓝光的双眼般冰寒。
“或许吧。”医官盯了回去，声音变得很轻柔。“但我现在还不确定，你到底是额头有问题，还是大脑有问题.”
雅伊尔济尼奥再次瞥了一眼这个话多到有点过了头的新兵，突然感到一阵好笑。
他转过头，看向黑暗中一对亮起的双眼。费尔从中走出，对他点了点头。他们走出房间，将内里的寒冷与孤寂留给了亚戈·赛维塔里昂自己承受。而过道内早已有两个人等待多时了。
赛维塔蹲下来摸了摸它，指尖传回来的触感很干涩，他觉得这东西像是某种皮。他又站起身，腰间传来一阵晃荡的感觉。
他不是穿着拘束衣吗？他的双手被交叉着捆绑在了一起，根本就没办法互相扳动
他低头凝望，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经产生了彻底的改变。此刻，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手脚处都绑着绑带。他的靴子也是白色的，而且看上去是崭新的。
男孩烦闷地止住脚步，单手攀住这坡度惊人的道路一侧，用另一只手拿出了水壶。他用牙齿咬住旋盖，并在此之后喝到了第二口水。
他的伤势与疲惫全都消失了，而且那位于他胸口处的羊皮纸卷在发烫。
它们不是属于人类的声音。
刹那之间，赛维塔精神为之一振，肉体上的疲惫竟然在瞬间消弭于无形。
他们身高相仿，样貌相仿，甚至就连站姿都差不多。此刻，他们正隔着防弹玻璃观察内里。
水本身没有味道，但比起他过去能喝的水来说已经算是好到不行了。赛维塔立刻盖上旋钮，将水壶挂回了腰间。他又拿下那羊皮纸卷，将它摊开，开始阅读。
赛维塔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不对之处。
赛维塔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将顺序颠倒，但他现在似乎捕捉到了一些细微的脉络。
他沿着山脉朝前行走，四周寂静无声，极端安静。赛维塔试图通过行走这件事制造出一些声音，但他失败了。哪怕他刻意地跺脚，这片惨白的世界中也没有任何声音诞生。
“闭嘴会让我通过手术吗？”
“那我为什么要闭嘴？”赛维塔盯着他。“你一直敲我的额头，为什么？雅伊尔济尼奥·古兹曼首席医官？是我的额头有什么问题吗？”
“一切正常，原体，教官。预备役亚戈·赛维塔里昂已经开始做梦了。”
愿你成功，预备役亚戈·赛维塔里昂。他默默地在心中说道。
——
一如既往，寒冷，永无边境，永无止息的寒冷。
赛维塔咬住水壶，深吸一口气，开始继续向上攀爬。
“.”
我看你们的脑子才最应该做手术！第一个人就让那个见了鬼的医官来吧！莫名其妙地一直拿手指敲我的额头，他拿我的额头当桌子使吗？！
又来？搞什么，有完没完？
“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预备役，你还没到要让我帮你做手术的阶段呢。”雅伊尔济尼奥咧嘴一笑，笑容非常冰冷，他再次用手指敲了敲赛维塔的额头，力道相比以前更大了一些。
赛维塔并不怕死，但他不认为自己应该死在这里。所以他继续向上，并且在此过程中不断地于心中咒骂。
“而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不是询问问题，是闭上嘴，安静地等待。”
“不一定。”
男孩沉默地低下头，开始摸索自己的身体，他很快就确认了一件事。
——什么情况？
他疑惑地将水壶的旋盖用牙齿再度盖上了，终究还是没有将再喝一口试试看的想法付诸于实践。这么做或许会解答他的疑问，但也可能不会。
赛维塔伸手摸去，触及到了一个悬在腰间的水壶，以及一张看上去就很古老的纸卷。它的表面非常粗糙，摸上去甚至令人觉得手指几乎要被硌伤。
有一种古怪的意志力束缚着这具身体，促使他拒绝停下。
他面前是一片巍峨的山脉，厚重的白色灰烬覆盖着它，让所有事看上去都只拥有了一个颜色，一种色彩。而这种色彩毫无生机，本能地令人感到不适。
是的，骨灰。
康拉德·科兹闭上眼睛，双臂交叉，肌肉紧绷。
他嘶嘶作响地对着这条似乎永无止境的山巅怒吼了起来，他的声音响彻在原本寂静无声的山巅之中，回荡不休，宛如雷鸣。而他自己却根本没注意到这件事。
手脚均被束缚，铁台冰冷地像是死者的尸体似的，不仅硌得他很不舒服，甚至还让他感知不到后背了。他觉得自己一直在流汗，但他没有证据证明此事。
“那你会对我做什么？”
那些东西是灰烬吗？他自己问自己，随后又在几秒钟内立刻推翻了这种想法——不，不对，不是灰烬。
“暂时不了，我怕我被你传染，预备役。”雅伊尔济尼奥低下头，按动了铁台侧面的一个按钮。
“暂时不会。”
没有疼痛，只有一种安稳落地后的安心感。赛维塔眨眨眼睛，从地面上爬了起来，看见一片被黑暗所笼罩着的废墟。有微弱的光芒在他前方闪烁，看上去像是一盏路灯。
山脉寂静无声，安静到有点诡异，赛维塔却不管不顾地朝前走着。刚开始时，道路还算平坦，但很快就变得崎岖了起来。坡度陡然上升，并且开始越来越剧烈。
现在回头和自杀无异——他可不会去无缘无故地考验自己的意志力，不看还好，若是看了，天知道他还有没有勇气再将这场攀爬进行下去？
毕竟，他还有个死者之城要去呢。
他将头转了回去，而防弹玻璃后，则已经亮起了漆黑却又猩红的光。
永夜在上啊——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抿起嘴，显得有点恼怒。但还是收起了羊皮纸卷，并将它放入了自己的胸口，开始朝前走去。
赛维塔沉默地拿下水壶，摇晃了一下它，没有听见晃荡的声响，但水壶本身的质量已经告诉了他某些事。他拧开旋盖，轻轻地抿了一小口。
“恭喜你，预备役亚戈·赛维塔里昂。你成功的迈过了惨白之山，抵达了死者之城。接下来，你需要穿过这座城市，去往终结祭坛。在那里，你将见证一切。”
它开始改变角度，带着赛维塔从平躺变成了直立。他没有真正地接触到地面，双足悬空，铁台本身与拘束衣配合在一起，牢牢地将他捆住了。一时之间，赛维塔几乎以为自己是躺在棺材里。
“你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吧，预备役？”
“好好冷。”他哆嗦着说，牙齿发颤，双眼上翻。“为什么.会这么冷，医官？”
“这么快？”康拉德·科兹挑起眉，显得有些吃惊。“我以为他会再等一段时间才进入睡梦之中。”
亚戈·赛维塔里昂在心中怒骂着——我凭什么要停下？你们这帮王八蛋，把我扔到这种鬼地方来，还管这个叫做手术？
“我可没有传染病，这是你之前自己说的，尊敬的医官。”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教官。阵法本身在渴求灵能来点亮它们，而我我好像只是一个发电器，我能感到灵能正在顺着我的身体离开，进入仪式阵中，并逐渐构筑起睡梦。但是，除此以外，我就做不了更多事了。”
赛维塔皱起眉。
不知不觉间，他居然已经忘记了这是个梦境的事实，开始全身心地投入了进去。
“快是好事.”卡里尔对费尔说道。“如何，操控仪式的感觉？”
“很好。”医官走到他面前，用手指敲了敲他的额头。不知为何，他带着铁手套，金属的触感让赛维塔感到额头一阵疼痛。
他尝试着休息过一段时间，但休息并没有让他的体力恢复。他也曾仰起头观察自己离山顶还有多久，但是，无论他怎么尝试，这条路的距离似乎都没有半点缩小。
“我也会出错。”
他赤红着眼睛，继续攀爬，愤恨不已——随后，就在下一秒，他眼前的事物陡然扭曲。一股极其强烈的失重感传来，使他无法抑制地尖叫出声
他坠落，然后突兀地回到了地面。
赛维塔的脸猛地一抽，本能地想再骂两句，却又立刻止住了嘴。原因无他，他听见了一阵轻言细语。这种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男孩喘着粗气，深吸一口气开始继续向上。水壶里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他很清楚这件事。它的重量已经大不如前，而他必须赶在它里面的水完全干涸以前翻过这座山
要是做不到，他就一定会死。
赛维塔依言照做，他真的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再次开口——结巴着开口。
一段时间过去以后，他的手指开始变得酸麻，每活动发力一下都会带起手腕与小臂处的疼痛。他的腿部也是，弯曲起来发力的过程变成了一种可怕的折磨。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做梦，这件事很诡异，但并不妨碍他为这梦中的景象感到震撼。
“很奇特。”费尔缓慢地回答。
赛维塔开始朝前行走。他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首席医官雅伊尔济尼奥·古兹曼说，他将经历第二十道手术，而这第二十道手术其实是他的第一道手术。
这口水带着血腥味儿和难以言喻的苦涩，仿佛痛苦的具象化般令人无法下咽，可赛维塔却硬生生地将它吞了下去。
他的喉咙口处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疼痛，与之相对的，是他开始愈发稳固的双手。
“省省力气保持平静吧，预备役。我的确不讨厌和你进行这种人身攻击，但你真的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紧张吗？闭上嘴安静等待一会。”
“迈过惨白之山，前往死者之城吧，亚戈·赛维塔里昂。”
“混蛋！”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反驳医官的话。
“第二十道手术？”赛维塔转动脖子，看向医官。
他开始继续向上，而这有着辅助的爬行也终于在某个临界点后转变成为了攀爬。赛维塔通过坡度以及重力的变化感知到了这件事，却没有通过扭头回望的方式来确认他的感知是否正确。
是.骨灰。
他愤怒、困倦、疲惫、疼痛、迷茫.他不知道这场攀爬到底要在何时结束，他张开嘴，再次深吸一口气，而水壶却因为这个动作从他早已僵硬的咬肌之间滑落了。
比起为了一个问题的答案就浪费一口来之不易的珍贵水源，赛维塔觉得，他还是将这问题的答案保留吧。
他立刻将其取出，而这古老的纸卷此刻居然在散发着光亮，宛如燃烧般赤红。字符漆黑，边缘像是燃烧般扭曲着，十分诡异。
赛维塔也从单纯地步行变成了艰难的行走，到了最后，他几乎是在爬行，需要依靠手的辅助才能继续向上。每往前爬行一小段距离都需要他耗费许多力气。
卡里尔对他点了点头：“这样就足够了，费尔。这样.最好。”
他没有再仰头观察了，他也已经无水可喝——他爬，一刻不停地爬。他气若游丝，痛苦万分，肌肉仿佛被撕裂，但他还在强迫自己攀爬。
开什么玩笑
亚戈·赛维塔里昂恼怒地舔舐起他干裂的嘴唇，品尝起了上面残留着的血迹。
没有感情与知觉的风淡漠地从惨白世界的远端吹拂而来，万事万物都寂静无声，就连风声都根本不存在。赛维塔被包裹在了这阵寒冷之中，却并不特别在意。
他的膝盖开始发出抗议，肌肉则肿胀无比，顺着他的心脏一起怦怦直跳。他喘着粗气停下了，用颤抖的手拿下了水壶，喝下了最后一口水。
“你要来确认一下吗？”
他答应了卡里尔的话，成了预备役，但仍然对周遭的事物一知半解，满头雾水。而且，就在短短的两个小时以后，他居然已经躺在了一间黑暗的房间之中。
男孩略感不安地轻呼了一口气，本能地想要扳动手指来缓解这种焦虑。这是他过往的习惯，每当他感到不安时，他就会这么做——而这一次，他居然也成功了。
赛维塔冷笑起来，一言不发，心中翻涌的情绪在这一刻超越了某种极限，令他终于怒吼出声。
“我会被剖开吗？”
亚戈·赛维塔里昂沉默地握紧双拳，开始深呼吸。
还有，但不建议等，我打算今天熬夜把明天的更新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