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多,院长突然过来心外科病房,把许脉叫走了。闵玥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撂下钢笔,趴在窗户边上,看着许脉走出10号楼,穿过花园,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办公大楼。
院长每次来找师父,都是遇上了大事,师父总会忙好一阵子,不知道这是又是因为什么。闵玥挺担心,愁眉苦脸地咬指甲。
“别担心,是好事。”
背后冷不丁有人说话,闵玥吓了一跳,转身一看,郑主任端着保温杯慈眉善目地立在窗户旁,不知站了多久。
自己望妻石的模样被看到了,闵玥挺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问:“主任知道是什么好事吗?”
郑主任喝了口绿茶,神神叨叨地说:“许脉这次说不定会得一大奖。”
一听到得奖,闵玥来了精神,急忙追问:“是什么奖啊?”
郑主任笑容可掬:“金刀奖,听过吗?”
金刀……闵玥思索几秒,赫然瞪大双眼。
院长办公室内,秘书进来沏好茶,便先退出去了。
“来,喝茶。”院长笑呵呵地将茶杯往许脉面前推了推,后者道了谢,端起杯子,侧过身抿了一口,轻轻放回茶几上。
院长将表层茶水吹凉,也喝了两口,抬眼看向对面。“你那个心脏移植排斥反应的课题做得怎么样了?”
“在收尾,预计下个月完成。”
“嗯。”院长点点头,“论文初稿我看了,挺好的,收入优秀成果文选不成问题,不过……”
许脉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完。
“如果要以科研成果送去评选,还要写得更漂亮点。”院长没卖关子,直爽地说:“上次年会那场直播手术,你做得很好,心血管外科协会那边现在对你印象很深。下月初,金刀奖就开始评审了,院里打算推荐你去参评‘优秀医师奖’,今天叫你来,就是问问你的意见。”
院长换了个坐姿,上半身前倾,带着期待地问:“怎么样,你想报名吗?”
许脉万年镇定,终于在今天不淡定了一回。s市优秀医师她得过,省级优秀论文二等奖她得过,但金刀奖是整个心血管外科领域的奖项,重量级自然不同。
金刀奖分为“终身成就奖”和“优秀医师奖”,全国心血管外科的医师,每年只有六至八人能获此殊荣。获奖人员还会优先被推荐至全国医师协会,参选国家级优秀医师奖。
这是医生职业生涯中,至高无上的荣誉。
即使是许脉,此刻也无法保持冷静,她端起茶杯,不顾茶水滚烫,猛灌了两口,才稍稍找回平日的沉稳。
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许脉双手交握,深吸口气,抬头。“我报名。”
她腰背挺得笔直,眼神从容而自信。茶水的清香萦绕周身,她的目光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无比清亮,如旭日破云而出,光芒万丈。
她的语气坚定而执着,如一方磐石,静静卧在数不清的荣誉上,耐心等待。
等待一个锻成金、塑成玉的机会。
等待和那个人一起出现在名单上的那天。
当面告诉他,这些年亏欠你们的,我偿清了。
院长以惜才的表情打量她几眼,端起茶壶,亲手帮她续满茶水。“我会跟老郑说,最近少给你安排几场手术,你专心准备材料,好好提高一下论文,三月初,把推荐表交到我桌上。”
之后还要参加会诊,院长就没多闲聊,交代了下注意事项,便起身送许脉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电梯那儿走,院长忽地想起什么:“上次介绍给你认识的许博裕教授,他就得过终身成就奖。”
许脉脚步一顿,低声说:“我知道。”
院长抬手按住电梯按钮,示意许脉走进去,然后背手站在外面,勉励道:“我相信你不比许教授差,好好干,年轻人有无限可能。”
许脉颔首:“我明白。”
回到心外科病房,许脉刚推开值班室的门,便被人抱住了胳膊。小徒弟挂在她手臂上,笑得像朵迎春花,灿烂又耀眼。
她急不可待地叽叽喳喳道:“师父师父,你是不是要去参选金刀奖了啊?”
许脉微愕:“你怎么……”
“我们全都知道啦!”
许脉看看闵玥,又看了看在场的其他人,所有人都很兴奋,仿佛她不是准备报名,而是准备去领奖了。
“主任……”许脉望向这群人中相对来说最淡定的一个。
郑主任笑道:“是我告诉他们的,一有好消息我就想跟大家分享,憋不住,哈哈。”
许脉心里了然,郑主任在自己之前就知道这件事,说明院长一开始准备推荐的人选是他,可他再次把机会让给了自己,就像上次,把全胸腹主动脉置换的主刀位置给了自己一样。
内心微热,感激的心情令许脉说不出话来。她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连续两次欠下如此巨大的人情,她不知道该怎么还。
她只能按自己一贯的做法,将这种陌生的情绪化为工作的动力,努力一点,更努力一点,要对得起别人寄予的深厚期待。
自那天后,许脉的忙碌程度更上一层楼,除了固定出席的晨会,和只能由她主刀的手术,其他事情她都推到一边,潜心冲刺课题的收尾。
知道她忙,不能分心,闵玥乖巧地不多打扰,下了手术,趁着送饭的机会,才安静地看一她眼。
许脉的生活习惯可以说是旧疾复发,天天泡在科研基地,埋头捣鼓实验,昼夜不分,三餐忽略,甚至闵玥坐在旁边盯着,她也全神贯注地敲论文,忘记吃到一半的饭。
闵玥很郁闷,但说出来怕会影响许脉的状态,只好憋着。憋了一周,脸都黑了。
陈思恬开玩笑:“墨爷不在,墨爷的徒弟顶上了,看这小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你模仿包公呢?”
闵玥权当没听见,大力抽出椅子,哐地坐下,翻开病例刷刷地写起来,力气之大,手背上的血管都暴起来了。
“哎你小心点,别把笔尖写断了。”陈思恬靠在她的办公桌上,闲散地垮着肩膀,垂头观察她,十分不正经地问:“见不到墨爷,欲求不满了?”
闵玥抬脚踢了她一下,脸更黑了:“你才不满!”
“我确实不满,我和沈女王至今还停留在柏拉图阶段,还没有达到身心唔……”陈思恬话说到一半,被闵玥用病历本捂住了嘴。
陈思恬眨眨眼,这么不禁逗。老实地溜回自己的办公桌,小声问:“她怎么了?”
邓桑支起手挡着嘴,悄摸地说:“你跟沈医生亲亲我我,刺激到她了。”
“哦。”陈思恬顿悟,“独守空闺,寂寞了。”
见她们说得越来越没影儿,闵玥嗖地转过头,埋怨地喊:“我听得到的!”
委委屈屈,像个没糖吃的孩子,嘴撅得老高。
陈思恬扑哧笑出声:“终于正常了,小明月啊,你千万不要再cos墨爷了,人跟人差距是很大的,你就算扎进煤堆里滚三天,也没有墨爷的气场,反而像个……噗……”
陈思恬被自己的想象逗得前仰后合。
闵玥不满地眨巴眨巴眼:“我像什么?”
“像个没人疼的流浪猫,邋里邋遢,跟你家胖胖以前的照片一模一样。”陈思恬光说还不够,还要翻微信相册找出胖胖的旧照。“你以前发给我看过,怎么不见了,我找找啊。”
“你才邋遢,你才是流浪猫,我有人要的!”闵玥哼了一声,别过头不再理她。
师父可宠我了,你这个外人懂什么,哼!
白天有活干,再跟陈思恬斗斗嘴,时间很快就能打发过去,但夜晚一个人对着手机,闵玥又长吁短叹起来。
连续五六天,她跟许脉的聊天记录都短得可怜。清晨发一个“早安”,中午发一个“该吃饭啦”,半夜发一个“师父要早点休息”,许脉有时候简单地回几个字,有时候只回个“嗯”,有时候居然压根不回。
之前两人天天黏在一起,猛然分开这么些天,闵玥有点受不了。这可是热恋期啊,哪有人热恋期对女朋友这么冷淡的。
闵玥哭唧唧地抱着猫,试图寻找一丝心灵的温暖。过完年后,胖胖的肚皮更厚了一层,瘫在闵玥胸口,跟床毛毯似的,保暖效果出奇地好。就是脸太臭,耷拉着眼,横着飞机耳,老大不情愿。
好在闵玥并不看它,视线越过它的脑袋固定在手机上。一小时前,她发了条微信给许脉:【我想师父了。】
许脉没回。
闵玥委屈得直哼唧,揪掉胖胖脖子后面一根毛,呼地吹远,大声许愿:“我想见师父。”
胖胖慢悠悠地转头,目光呆滞,以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胖胖并不是孙悟空,吹一根毛变不出活人,闵玥忧伤地退出微信,打开微博,打算看看网友发的搞笑表情包疗伤。
在一堆高糊又沙雕的图片中,突兀地出现一张唐老鸭的图片。一个巨型气球,浮在水面上,它嘴角微微上扬,两只小手羞涩地紧握着,十几颗粉色小心心围绕在周围,配的文字是——今天也要爱我鸭。
过于高清和可爱,一下击中闵玥的少女心。
毫不迟疑,闵玥保存了这张表情,发送给许脉。等了会儿,依然没收到回复。
已经十一点,再不睡明早就爬不起床上班,闵玥无奈地放下手机去洗漱。
洗到一半时,忽然听到门铃响。闵玥裹上浴巾就往外跑,光着脚哒哒哒冲到玄关,拉开门,便看到许脉站在走廊上。
“师父!”闵玥立刻扑上去。
女孩的身体带着蒸腾的水汽,扑进自己怀里,丸子头湿漉漉的,带着温热的洗发露香味。只裹着浴巾,锁骨以上的部分暴露在昏黄的光线里,泛着晶莹的水光。胸口柔软地紧贴自己,仰着头,甜甜地笑着。
软玉温香,许脉瞬间联想到这个词。
闵玥挂在她脖子上不松手,许脉搂着她的腰,带着她往里走。
关闭入户门,许脉后背靠着门板,抱紧怀中人纤细的腰肢,低头吻了下去。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温柔,多日积累的柔情蜜意,都倾注在这一吻中。
闵玥依然不会顺畅地换气,被亲了会儿后,便微喘着伏在了许脉肩头。
许脉轻轻吻着她泛红的耳廓,柔声说:“不止今天,每一天,我都很爱你。”(记住本站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