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1 / 1)

婚后第二年,在江蕙的催生压力下,许脉和闵玥终于将生娃这件大事提上日程。家庭会议开了几波,非常隆重,与会人员阵容庞大,除了两位当事人、闵玥爸妈、许博裕,还有闵玥的姥姥,一位退休多年但业务技能不减的妇产科医生。

由谁生,怎么生,生下来谁负责带,奶粉吃哪个牌子,疫苗打哪个厂家,幼教从几岁开始,幼儿园准备在哪儿排队报名,小学读哪家,学区房均价多少,将来学些什么才艺……等等等等,诸如此类,事无巨细,听得闵玥眼冒金星。

许脉表现出一贯的耐心与专业,听得认真,还做笔记,会后自己琢磨一阵子,上网搜集了海量材料,打印出来,下次开会时每人发一份。

边比对各项优缺点边圈圈划划,大家各抒己见,终于在第六轮会议后达成一致。许脉这个年纪属于高龄产妇了,有点冒险,工作又非常忙,即使要生,也最好去国外找代孕。闵玥年轻,身体素质好,并且还没升主治医师,时间上相对来说宽松一些,就敲定由她生一个娃出来玩。

闵玥全程插不上话,最后听江蕙这么说,嘴角一抽,蓦然感觉在他们心中,自己不是一位伟大的母亲,而是一个玩具生产厂家。

从体检到人工授精,加上办各种手续,前后总共也就三个月的时间,从头到尾,闵玥都没什么实感。由于一次成功率在15%左右,全家人都做好了打长久战的心理准备,她自己就也没当回事儿,照常上班、照常进手术室,直到两周后,许脉发觉她不太对劲。

前两天有位急诊病人需要抢救,凌晨下了手术后,她看起来特别累,没回家,直接睡在了休息室,之后便萎靡不振,仿佛睡不醒。比如说现在,正坐着写病例,她捏着钢笔就睡着了。

许脉轻轻地拍了下她的手臂,将她叫醒:“闵玥。”

闵玥猛地一激灵,直起佝偻的身子,费劲地抬起眼皮,朦胧地回应:“师父,怎么了?”

带教阶段已经结束,闵玥不用再跟着许脉,搬去隔壁陈思恬和邓桑的那张桌子坐,但喊“师父”喊习惯了,就没改口。

“你睡着了。”许脉说。

“啊……”闵玥放下钢笔,揉了揉脸,试图搓开昏昏沉沉的睡意,又站起来做扩胸运动,有气无力地说:“最近没做什么都觉得好累,难道我老了?”

许脉观察着她,心觉不对劲,按理说她这么疲惫,应该面色晦暗才对,可她皮肤透亮有光泽,双瞳翦水,整个人仿佛被一层温柔的暖光笼罩着,比平常更美丽动人,又透着股说不清的韵味。

像是……母性的光辉。

许脉心里一动,下班路过医院附近的药店,特意去买了几盒验孕棒。闵玥到家后饭也不想吃,直接往沙发上一趴,不到半分钟再次睡了过去。

胖胖绝育后又肥了一圈,笨拙地跳上沙发,在她身上嗅了嗅,突然扯长脖子,连续喵了好几声。

许脉蹲坐下来,摸了把它的大脑袋。动物嗅觉灵敏,甚至能通过闻气味区分癌症患者与健康人的尿液样本,胖胖的异常反应加深了许脉的猜测。

次日清早,闵玥的闹钟响了,许脉伸长手臂越过她,抓起床头的手机,按掉,然后喊她起床。

闵玥晕晕乎乎地爬起来,掀被子下床,脚踩进拖鞋,手心突然被塞进了一个东西。闵玥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是个验孕棒。

“去测一下。”许脉说。

闵玥揉着眼睛打哈欠:“师父你好心急啊,哪有这么快。”

等她脚步虚浮地走进卫生间,许脉也起来了,换好衣服,又把闵玥的衣裤从衣柜拿出来,搁在床边,方便她等会儿穿。

卫生间的门忽地被拉开,金属门把手撞在瓷砖墙上,当地一声响。紧接着是一串拖鞋敲地板的哒哒声,凌乱中透着心急。

许脉敏锐地察觉到异常,心口一紧,猛然转身回头。

闵玥举着验孕棒冲进卧室,急得脸都红了:“师父!有线!有线!”

许脉迎上去,握住她激动到颤抖的手,仔细一看,真的有两条线,不过测试区t处的横线颜色较浅,没有对照线那么红。

这表示有怀孕的可能,但不是百分百确定,不过这个可能性就足以令人振奋不已了。

闵玥心急,立刻就要打电话告诉江蕙,被许脉拦下:“还是抽血确定下吧,免得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闵玥想了想,按捺住狂跳的心脏,点头。

上午趁着不忙,闵玥请了会儿假,挂了个门诊妇科的普通号,开了化验单。一小时后拿到结果,看了眼hcg和孕酮的数值,心跳飙速、血压狂升。闵玥抖着手拍下检查结果,发到一家五口的群里:【我怀孕了!!!】

江蕙已经退休,闲在家没事做,天天抱着手机,成了网瘾中老年。几乎是瞬间,闵玥就接到了她的电话:“玥玥你真争气,一下就怀上了!我要做外婆了!哈哈哈哈!”

闵玥将手机拿远了一点,揉了揉被震疼的耳朵。别的小朋友被夸奖是因为听话懂事成绩好,她就不一样了,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夸,竟是因为容易受孕。

许脉中午才下手术,从隔离门一出来,便瞧见闵玥笑眯眯地站在门外等着。

不用开口询问,只通过眼神交汇,许脉便明白了。箭步跨上前,将闵玥揽入怀中,后者温柔地靠在她肩头,梦中呓语一般地说:“师父,我们要当妈妈啦。”

孕12周例行检查时,第一次用多普勒听到了胎心音,那滴答声比成人心跳快许多,欢快而活跃地昭示生命的存在。

直到这儿,闵玥终于对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这件事有了实感。

做完超声检查,许脉细致地帮她擦拭肚皮上的耦合剂,擦到一半,顿下动作,将掌心贴了上去。

进入心外科九年,每一天都在与心脏打交道,听过无数次心跳,触摸过数千颗心脏,经历过上百场凶险手术,但都没有方才还听不太清晰的胎心音带给她的震撼大。

如同无垠荒漠中涌出的一潭泉水,广袤冰原里开出的一朵小花。

在贫瘠又寒凉的人生里,闵玥的出现带来了春意盎然的生机和希望,而现在,她又给自己送上了秋季最珍贵的硕果。

许脉俯身,轻柔而动情地吻了吻闵玥略鼓起的肚皮。

谢谢你们,走进我的生命里。

碍于还有别人在场,闵玥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影像科的医生体贴地背过身,抿嘴偷笑,心里还想,许主任哪有传言中那么可怕,分明温柔又深情,这么好的爱人提着灯笼都找不到呦。

不知是闵玥体质太好,还是胎儿太乖,除了初期的孕吐之外,闵玥都没太受罪,孕28周时还能捋袖子上手术台。

只是腿脚浮肿得厉害,每次站完一台手术,许脉便会帮她用热水泡脚,然后坐在休息室的床边,将她的小腿捞进怀中,仔细地按摩。

陈思恬和邓桑也是已婚人士,跟胡易道那种单身狗心态不同,近距离观看人家妻妻秀恩爱,也并没有被虐到。

陈思恬坐在自己床尾削苹果,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对面,笑道:“同一张床,两年前墨爷躺着,被小明月揉腿,两年后小明月躺着,被墨爷捏脚,我这双眼见证了历史变迁啊。”

削完皮,边啃苹果边刷微博,刚好看到关注的情感博主发了条粉丝求助:【我一个朋友长相一般,但她老公对她特别好,承包所有家务,坚持每天接她下班,发工资全部上交,出差一定会买礼物带回来。那么问题来了,我比她漂亮很多倍,为什么找不到二十四孝好男人呢?】

评论里乌烟瘴气,有人说你朋友一定很有钱吧;还有人说不定那男的赌.博嫖.娼养小三,出于愧疚才对老婆好。

陈思恬一条条翻看,发现点赞最高的都是这类抖机灵的回答,或者心理阴暗猜别人其实过得不好。

键盘侠控评厉害,越看越无语,陈思恬决定拯救一下网友的三观,往他们黑暗的心灵输送一点纯净的温暖。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评论并转发了那条微博:【我承认在这个年代,物质对爱情有很大影响,但能换取真心的,从来都是另一颗真心。】

陈思恬抬眼看向对面,又在自己的微博底下评论了一句:【我有两位朋友,她们互相宠溺,完全不计较谁付出得更多。因为她们彼此真心,去爱的同时,也在百分百地被爱着。这才是爱情最好的样子。】

随着预产期接近,闵玥渐渐减少了工作量,也不再进手术室,然而水肿的症状却没有缓解,并且偶发头晕。一开始她没当回事,也没跟人说,直到某天下楼梯差点踩空摔下去,才意识到出了问题。

检查之后,确诊为妊娠高血压,并且已经发展到中度。闵玥的姥姥气得摔了拐杖,说一大家子全是医生,怎么没一个人上心,给她量个血压。

高血压是种常见病,听起来并不严重,但妊高症则不同,胎儿宫内死亡率在20%以上,严重的甚至高达75%,并且它还是导致产妇死亡的第二大原因。

闵玥的妊高症已是中度,假如继续恶化,发展至子痫前期乃至子痫,则必须终止妊娠。

闵玥停止了一切工作,休产假住院。降压治疗效果明显,闵玥的血压平稳下降,但许脉和许博裕仍眉头紧锁,某天趁着江蕙和闵光扬也在场,坦明想法:“我们考虑了很久,认为还是终止妊娠比较稳妥。”

闵玥手一松,吃到一半的大苹果扑通掉了。闵家夫妇也非常诧异:“玥玥血压控制住了,没必要终止妊娠吧,而且离足月只剩7周了……”

江蕙光是想一想就心疼,眼眶一热,别开脸,哽咽道:“我舍不得。”

闵玥和胎儿都状态稳定,眼看着就能抱上外孙,却突然说要引产,换作谁能接受得了?

许博裕坐在墙边的椅子里,双手搭在拐杖上,深沉开口:“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同样期待孩子出生,可是首先要考虑的,是闵玥有没有危险。”

这番话说完,病房陷入沉默。闵家爸妈要回去斟酌一下,许博裕也回养老院去了。他们不在场,有些话就能掏出来直白地讲了,于是闵玥牵住许脉的手,抬头望向她:“师父,你是担心我会像你母亲一样吗?”

当年许博裕便是认为病情可控,才没有让许脉的母亲终止妊娠,只是谁也没料到,病情会恶化得那么快。

闵玥明白,许脉和许博裕都没有走出那场家破人亡的阴影,心底都还怀着深沉的自责。正是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在类似的问题上,他们才会如此慎重。

电视剧中经常出现“保大还是保小”这种桥段,作为医务人员,闵玥对此嗤之以鼻。孕妇、产妇的生命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当妊娠会危及到孕妇生命时,在法律意义上还不是自然人的胎儿,就会被舍弃。

产科医生从专业角度出发,会建议妊高症孕妇终止妊娠,但孕妇及家属可以选择接受,或者拒绝。在今天这场家庭会议中,许脉和许博裕站在了接受的一边,闵光扬和江蕙则倾向于拒绝,二比二,平局。

当然,无论医生还是亲朋好友,都只能给出建议,最终下决定的,是对自己的身体健康掌握绝对主权的孕妇本人。所以闵玥的这一票,至关重要。

但其实,闵玥从来没想过要做出什么选择,她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底线又在哪里——她想要许脉完全放下心结,并且决不允许自己出事。

许脉指尖微凉,仿佛冰雪融进了血液里。闵玥牵着她的手,拉近,捂在自己高耸的肚子上。“人不能一直活在自己想象出的恐惧里,师父,让我破了你的心魔,好不好?”

悔恨时,人总会反复地想,如果重来一次会怎样。时光不会倒流,没有再来一遍的机会,所以人就会被困在思维的死胡同里,走不出去。

而现在,她拥有了一次机会,她要为许脉搭一座天梯。她要证明给他们看,假如重来一次,许脉的母亲可能就不会死,许脉仍会安然诞生,她的过世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一场意外。

许脉很清楚她想帮自己,但更揪心她的安危:“可是万一你……”

“如果真的更严重了,我会终止妊娠。”闵玥打断她,语气比任何时候都坚决,轻轻地笑了笑:“我不会让自己有危险,说好了的,一辈子,我们都陪在对方身边。”

宝宝是个急性子,没等到预产期就嗷嗷叫着要出来。闵玥选了日子做剖腹产,进手术室一小时后,护士就推着病床出来了,笑眯眯地向他们道喜。

闵玥平躺着,臂弯里搁着用小被子包好的宝宝,皮肤皱巴巴毛茸茸,简直是个秃毛猴子。

一家人急忙迎上去,在病床边围了一圈,闵玥略虚弱地抬起手,许脉握住,紧紧护在手心里。全家人的注意力都汇集在闵玥脸上,观察她的状态,见她皱眉,以为她哪里不舒服,焦急地嘘寒问暖。

闵玥却不回答,不高兴地瘪着嘴,直到回到病房,才幽幽地说了句:“他太丑了,完全不像我!”

江蕙松了口气,打量几眼外孙,解释道:“新生儿都这样,长长就好看了。你累不累?要不要睡会儿?”

闵玥摇头,像是想起什么要紧事,眼睛一亮,看向许脉:“师父……”

许脉俯低身子,耳朵凑到她唇边,听见她说:“生日快乐,师父。”

许脉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今天也是她自己的生日。

“以后每年忌日,我们带着宝宝,一起回去好不好?”闵玥拉过她的手,让她去摸呼呼大睡的小婴儿。

宝宝的脑袋还没许脉的手掌大,指腹点在鼻子上,被冰了一下,他皱了皱稀疏的眉毛,忽然将嘴张成水瓢,呱呱地大哭起来。

闵玥低头,在他花生壳一般丑巴巴的脑门上亲了一口,他委委屈屈地翕动鼻翼,紫葡萄一般的大眼睛藏着一汪泪,滴溜溜地转,看看上方的闵玥,又望向许脉的方向,渐渐收了哭声。

新生儿视力还没发育好,看不清远处的物体,但此刻许脉却觉得,他柔软的视线就像一束光,照进了自己心底。

看着襁褓中的他,许脉蓦然明白,父母对孩子的爱比海更宽广,比云更柔软。即使世上所有人都认为她的出生害死了母亲,但血脉相连的双亲不会这么觉得,永远不会。

那是场意外,躲闪不及,但丝毫不会影响到他们对她的爱。

许脉默然闭上眼,将闵玥的左手覆盖在自己眼前。闵玥安静地看着她,感受到手心的湿热,良久后,听到回应:“好,我们一起回去。”(记住本站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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