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娘这才在拓儿的小手下,感觉到满脸的凉湿。
她急忙用袖子擦了擦,笑着说道:“娘亲没哭,是刚才那烟子钻进眼睛里面,熏着了!”
“那拓儿给娘亲吹吹!”拓儿说着,爬到她的膝盖上,小心的用手扶着她的脸,轻轻的吹了吹:“娘亲,可好些了?”
“好多了!”十娘吻他,承诺说道:“拓儿你放心,娘亲的手里有子午鼎,也有无数神奇丹药的配方与炼制方法,娘亲一定能帮你把薄翼修复完整……”
拓儿笑得一派天真:“拓儿是人,要不要这薄翼有什么关系?”
说着,将腋下半拖着的金色薄翼收了回去,变成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乖巧小奶娃。
十娘感激他这么体贴懂事,伸手将他的衣襟往上面拉了拉,遮挡住他脖子下面那些浅金色的细鳞:“对,拓儿是人,娘亲今天带你逛街好不?”
“好耶!娘亲你会给我买糖果吗?”拓儿拍着手欢呼起来。
十娘牵着他往外面走:“会!会给拓儿买最好吃最好玩的东西!”
桂花树下面的鬼娃见他们出门,急忙也快步跟了上去。
主人离开之后,她便代替了主人,成为了十娘的另外一道白色影子。
出了朱色院门,跟着十娘母子的背影走了没多久,鬼娃就感觉到有些异样,她停下脚步,往他们院子的对面望了一眼。
对面的红墙围砌当中,也是一户进出错落的小院,院子里面安静得很,安静得风都吹不进那院子一般,她与十娘身上都是裙裾飘飘发丝轻舞,而那院子里面却是连树叶都不曾晃动一下,透着莫名的死气……
十娘带着拓儿已经走了两步,见她没跟上来,回头问道:“怎么了?”
鬼娃走过去:“鸠姑娘,这院子好奇怪!”
十娘往对面静静矗立的院子看了一眼,不甚在意的说道:“这是座空院,当初搬进来的时候,听魅影提及过,说这院子的主人已经离开南央了……”
鬼娃见她如是说,便也不再多想,哦了一声,跟着十娘往街上走去。
可是鬼娃到底是生活了成千上万年的东西,对于那些不寻常的事物十分敏感,走了好远,还远远的回头往那院子里面看了一眼,心道今夜要不要进去看看?万一有什么危险,也得趁早铲除,不然伤害到鸠姑娘,主人定会生气责怪的!
经过醉仙楼的时候,店伙计从里面急急忙忙的跑出来:“鸠姑娘,鸠姑娘留步!”
十娘停下脚步,奇怪的问道:“有事?”
店伙计点头哈腰的笑得谄媚,身子往旁边侧了侧:“鸠姑娘里面请!和风阁里面有位贵客想要邀请姑娘共饮本店佳酿……”
十娘抬头往醉仙楼的三楼看了看,夜兰息正凭窗而立,缎发墨衫,气度非凡,唇角似有笑意,一双深邃如潭的暗眸正看着她。
她表情僵硬,对店伙计说道:“抱歉,本姑娘已经戒了杯中之物!”
说着,牵着拓儿的手就要往前面走。
店伙计急忙跨过去几步将她拦下来,十分认真的说道:“鸠姑娘还请不要为难小的!那位贵客说,你若不去见他,他便把咱们这醉仙楼烧个大洞出来!”
鬼娃十分懂事的在旁边说道:“鸠姑娘你去吧!我带着拓儿在街上到处转转,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拓儿也已经看见了三楼上面那个人的样子,见娘亲要上去,边拽着十娘的裙摆,有些心虚胆怯的说道:“娘亲,不要把拓儿交给那个人!”
十娘摸摸他的头:“放心,娘亲上去,就是让他死了这条心!”
看着鬼娃将拓儿带走之后,十娘这才低头看了看身上这身半旧的衣裙,短吁一声,抬步进了醉仙楼。
和风阁十分雅致静谧,外面有红木门掩着,内中还有数道珠帘相隔,阁中置了鎏金鹤嘴香炉,似兰非兰的香气在房间里面缓缓流淌,实在是有些温情雅趣,与十娘此时的心境有些违和!
十娘掀开和风阁外面的三重珠帘,往立在窗边的峻拔身影走了过去:“夜兰息!”
他回头看过来,俊朗的脸上尽是憔悴之色,暗哑道:“永姜昨夜跑了!”
她无所谓的笑了笑,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与我有关系吗?”
“与南央民众有关系!”
他眸色暗沉,目光看向街道对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担忧的说道:“永姜长时间服用千尸粉,身上尸毒已深,我虽想尽办法帮她控制,可是……好像没什么用处!”
她挑起嘲弄的笑意,讥诮道:“你们兄妹之间的事情,好像和南央没关系吧?况且,在你夜兰息的心里,南央人的性命就如同地上的蚂蚁一般,死的人越多你不是越开心,越能感受到报复的快感吗?”
夜兰息面色狠狠抽搐了一下,突然出手将她一把握住:“十娘……”
十娘面色一冷,抽手出来将他一掌击开:“若阁下只想让我来听你的家务事,抱歉,本姑娘没兴趣!”
说着,她就要转身出去。
夜兰息在身后重重的叹息一声:“你现在,真是连好好听我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了吗?”
语气很沉重,透着些无奈。
他踱步到十娘的身边,凝重道:“我担心永姜身上尸毒发作,会做出什么骇人的事情来,现在莲止也……”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
而十娘的心,也就在这短暂的停顿当中,狠狠的煎熬了一把!
听夜兰息这脱口而出的语气,好似是知道莲止已经离开了南央?
那如此说来,莲止来找她,他竟是知道的?
十娘脑子一嗡,眼前好一阵发黑,她自以为是的反噬,自以为是的要做操控之人,却原来,依旧还是在他的算计当中?
十娘转而又想到魅影此去,只怕是不仅不能救出南宫采与雷鼎等人,只怕是自身也会凶多吉少……
她面色急转,电光火石之间,已经转动了好几个念头,越想越可怕,手脚冰冷的抬眼看向身边的男人:“莲止他怎么了?”
他平静如常的接着说道:“现在莲止也已经将她逐出了控尸门!她身上尸毒若发作,只怕是会变得比厉鬼还可怕!”
他极忧心的叹息一声,神色中全是对妹妹永姜的牵挂之情。
十娘还是十分怀疑,想要弄清楚这其中关节,事关魅影与南宫采等人的生死,她定要问个明白。
她走到三足几旁边,取了凉茶喝了两口,直接问道:“夜兰息,昨日我绑了你的大国师,你不想知道他被我弄去哪里了吗?”
夜兰息也跟着走了过来,淡漠道:“让他做国师不过是想要引北冥人入境而已,现在目的达到,自是再也用不上,他的生死,我从未放在心上!”
听他如此说,十娘暗松了一口气。
明明只不过是简单的几句对话,却好似已经与他经过了一番剧烈的博弈一般,紧张得她掌心都冒汗了!
不过还好,这样一番试探,莲止的话更显得可信了。
她在庆幸魅影此次的胜算更多了一筹的时候,夜兰息却还在为他的妹妹担心:“十娘,你是地煞殿的人,懂得符咒之术,若你在城中看见身穿白衣披头散发行为怪异之人,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将她擒住,万不可让她伤及城中百姓……”
十娘口中的茶无所顾忌的噗了出来。
反正也知道夜兰息是不喜欢她,是嫌弃她的,她反而放得开不用在乎形象了,拉过袖角胡乱擦了擦嘴角的水渍:“你,你夜兰息还会在乎伤人不伤人?城中百姓在你的眼中还算是人吗?”
夜兰息被她讥讽一番,不仅不生气眉眼之间反而有些悦色,抽了锦帕递给她:“擦擦吧!”
十娘无视掉他这个有些讨好的动作,冷着脸说道:“昨夜我应该是见到过她!身穿白衣披头散发一下子能将人扯成两半,估计也只有她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了!”
“她她把人扯成两半?”夜兰息一听这话就不镇定了:“十娘你看见了,怎么不出手抓住她?”
十娘站起身,将他放在手边的锦帕有意无意的拂落在地上:“好!下次我若见到了,一定将她抓住!”
说完,看也不看她,拂袖就准备离开。
“十娘你等一下!”夜兰息叫住她,又将一只檀木盒子递到她的面前:“这里是给那小兽疗伤的丹药,吃下这几颗,他那薄翼应该就能长全了!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不能让他嚼,这里面有活物,我担心他嚼开了会咽不下……”
这只盒子,与十娘今早在院子里面毁掉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见十娘狐疑,他含笑又道:“昨夜你在护城河留下一个焦黑的大洞,我就知道你定是十分恼我!所以,今早让容兮送过去的那盒子里面,只不过是些寻常的丹药……,拓儿所需的,在这里!”
他将盒子往十娘的面前递了递。
十娘冷笑:“容兮没有把我的话转达给你吗?不论你送什么东西,到我的手里都会付之一炬!”
她眸光慢慢看向眼前这个总是能轻易让她高兴,轻易让她伤心甚至绝望的男人,硬声又道:“你现在做这些有意思吗?拓儿恨你!他一出生你就削掉它半块翅膀,你以为现在还弥补得过来吗?”
他暗眸中情绪涌动,抿着薄唇不说话,只是固执的举着手中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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