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边江琉闷头扎进了重重密林，也不管身后有没有追过来的东西，只一个劲的往前冲。
直到离得足够远了，才停下缓了口气。
她回身向后看去，密林间树影交叠，除了风吹过叶片引起的沙沙响声，再无其他异样的动静——自然也没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蛇嘶声。
江琉略放下心。
低头之间才发觉自己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断的只剩半截的千机丝。
刚刚鬼面人离得远，她提前将丝线飞落于树冠之上，再趁他分神之际，凭借着丝线的牵引方才能够从蛇群正中央一跃而起直接到了古树之上。
她不由苦笑一声：自己还是太弱了。
这已是最后的一段丝了。
最初楚阁主交给自己时就说过，千机难得，用完了就没有了。
先前她做藏针簪用去一段，后来替顾珩修补又用去一部分，今日又去了大半。
江琉将剩余的半截丝线收好。
正要继续往前走，却忽地闻到四周像是有一股浅谈的腥气萦绕不绝——十分像是刚才蛇群的气息。
可眼下并没有蛇。
江琉嗅闻几下，这才察觉这股腥气竟是从自己身上传出来的。
是鞋！
刚才她只有鞋底沾染了鬼面人的东西。
江琉迅速的褪下筒靴，挥刀一把将鞋底砍落，再拿帕子捂住口鼻，捏着一角提起来看——鞋底处浅浅覆着一层碧色荧火。
她看不出这是何物，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琉掏出火折子，将两只鞋底一把火燃干净了，这才重新套上足靴快速离开。
虽然没了鞋底，倒也还勉强能走。
江琉没有立刻回城。
她先是去了一趟孙万福家里。
一片暮色中，孙万福的泥瓦房却灯火通明。
大门口处守着几名官差，正坐在台阶上歇脚，其中一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抱怨着：“诶，你们说，咱们这不会真的要守上一整夜吧。”
另一人声音瓮瓮的：“杜大人说了，要一直守着，等他回来。”
抱怨的人轻踢了他一脚：“你倒是听话。”
江琉不远不近的藏在附近一角，闻言有些诧异。
杜文斌竟然这么快就查到了孙万福？
她略一思索，明白过来：是了，首饰铺子。
杜文斌今日来的匆忙，且人一到就将外人全部清场，想必是查到了什么线索与潘家铺子有关。
这样的话……
江琉低头思忖片刻，有了想法。
……
门口官差们交谈几句后，安静了好一会儿。
今日孙万福一跑，杜大人先是派了一队人手四处搜捕，大人自己则是带着另一队人回城里办事去了，独留了他们几人守在孙家门口。
虽然差役们并不知道为何要守一座空屋，可杜大人说了，他们一步也不许离开。
也不知要守到什么时候？
其中一人愣愣的盯着门口的地面，像是要从里头看出朵花来。
静谧之中，似是隐隐传来刷刷响动。
“诶，你们听见了么？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名差役小声道。
“也许是风声吧！”
“哪里来的风？这分明是……”辩驳的人正要再说，却见老天像是想要驳斥他的话一般忽地起了一阵风，原本燃着灯火的孙家屋子霎时陷入一片漆黑。
“怎、怎么回事！”
“你去看看！”
“你去！”
几名差役互相“谦让”几下，这才推出一人带头，剩下的人跟在他身后，燃起随身的火折子一块进了屋。
才刚进到室内，打头阵的人便惊叫出声：“你们快看！这是什么！”
孙家主屋不过就一间房，一眼就能望到头——只见屋内地面上寥寥几笔绘着一副图案。
左半边画着几个尖头，右边竖着画了几笔又斜画几笔，画的正中央，以浓墨点了一只大大的圆点。
差役们一时有些没看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其中一人猜测：“莫非是鬼画符？”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这是地图！”
左为山，右为树，这不就是城外东郊山脚下的位置嘛！
经他一提醒，其他人纷纷点头：“没错没错！快！去禀报杜大人！”
两名差役匆匆离开。
剩下的人用孙家的纸笔将地上的图案抄录了一份留存，又将孙家里里外外搜了一通，一无所获，只好继续守着这间屋子，等大人吩咐。
屋顶上。
江琉略松一口气：好在是看出来了，刚才时间不够，她画的着实粗糙了些。
但愿杜文斌去得快一些。
……
荒山脚下。
鬼面人收起竹笛，冷眼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男子：“你竟然能走。”
顾珩缓缓走近几步，最终停在刚才江琉待过的古树前，微微一笑：“让你失望了。”
鬼面人仔细看着他行走的动作，半晌才平静道：“你将蛊毒逼出体外了。”
自己养的蛊虫从未失过手，若无意外，今日再见顾珩时，他即便还活着，也应是被蚕食的只剩一口气了，哪里能像现在这般与自己自如对答。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趁着小虫还未在体内开始啮噬前，就将它们都逼出了体外。
可这不应该。
这已是鬼面人今天第三次惊讶了。
顾珩没理他的话，上下将鬼面人打量了一番，撇撇嘴道：“将自己裹的这么严实，连条缝都不漏，这是有多见不得人。”
鬼面人沉默了一会儿：“并非我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只是时机未到。”
顾珩轻嗤了一声：“说起话来人模人样的，做起事来倒是阴毒的很。”
鬼面人知道顾珩是在说他之前中的蛊毒。
不过，此事倒还真与自己无关。
想了想，鬼面人仍是解释了一句：“你身上的毒并非我所为，是另有他人想要你的性命。”
顾珩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不冷不热的哦了一声：“阁下先前说要见我，还不惜祸及无辜之人，如今我来了，倒是顾左右而言他起来了。”
磨磨蹭蹭的。
顾珩当真是有些不耐烦。
鬼面人似是被他怼的噎住，顿了顿才道：“有人托我看一看你的情况，眼下人已见到——顾公子请自便罢。”
说完，鬼面人竟是转身直接往荒山的方向走去。
哈？
顾珩几乎要被气笑了。
先前他觉得四周邪祟古怪的紧，又不知江琉有没有走远，想替她拖上些时间，这才没有立刻动手。
说实在的，即便他现在身处对方的地盘，但一剑劈开他那丑的不行的鬼面具，让皮下的人现出原形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顾珩垂下眼，看着面前隐隐泛着荧光的土地，颇有些嫌弃：就是这地实在太脏了些。
顾珩没再与他废话，剑意乍起，右手执剑直冲鬼面人后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