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十余丈丁亨利举枪向我示意高声道:“楚将军好了么?”我也举起枪大声道:“好了。”丁亨利的礼数倒是面面俱到又行了一礼拍马向我冲来。他骑着一匹红马周身如火炭配着一身黑色软甲和白色长枪模样极是俊朗神武。
丁亨利能被称为是五羊城后起之秀枪法定然不弱冲过来时边上的人一声喝彩。我盯着他的枪尖双腿踢了一下马腹也冲了出去。
马行甚快以这么快的度疾冲看来丁亨利是想一枪决胜负不会跟我缠斗。他手中的白垩枪平平举着我已算定只消拨开他的枪尖让他一枪刺空剩下来的便是我的场面了。
十余丈的距离两匹快马疾驰只不过一瞬间便碰面了。我的目光已锁定了他的枪尖我也有自信只消他进入我长枪所及的距离定能让他一枪掉下马来。
距离在极快地缩短他那白垩枪的枪尖在我眼中也越来越大我估计着已能碰到突然手一送长枪已拨到了他的枪上。“砰”一声响却如拨到了一块巨石竟然一动不动。
他的力量居然这么大不会输给陈忠!
我大吃一惊丁亨利却在马上一长身喝到:“中!”长枪如活了一般突然从下往上挑来枪尖已对准了我的肩头。
白薇告诉过我丁亨利的力量极大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他。力量大的人一般度不会快但丁亨利力量既大又快得异乎寻常。他的枪法不见得如何高明只是这样的力量和度足以弥补枪法的不足。
难道只是一招我就要被打落下马了?
丁亨利的枪已到跟前了我心中一沉身体的反应却比脑子更快人猛地伏倒在鞍上到了这时候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刚把身体伏低耳边“呼”的一声鼻子里一阵痒那是白垩枪枪头上洒下来的白垩粉飘到了鼻子里右边肩头却有一阵热是被丁亨利的白垩枪擦了一下。
白垩枪伤不了人但以这么快的度擦过皮肤也一定被擦得有点肿但这一枪我毕竟还是躲过了现在他一枪刺过便是我反击的良机我伏在鞍上只能反手出枪手腕一抖长枪已向他脑后扫去。这一枪力量虽然不大但如果打中他的后脑丁亨利也没戴头盔这一枪多半能将他打晕。
我的长枪刚扫出周围的人一声惊呼当中夹着紫蓼的尖叫。但长枪“呼”一声却只是扫了个空枪尖上并没有受力之感多半扫空了。我将枪一拖人也坐了起来开始把马带住。
这第一个照面我就中了一枪已是落在下风。看来不能以为丁亨利枪法简单就好对付他的枪法应该说是另一个套路的并不比武昭老师教我的那种变化多端的枪法威力小多少。
我刚把马掉个头丁亨利在后面也已带住了马。转过身我却见他头顶上一片白看来我这一枪虽然没击中他枪头也在他头上扫了一下。
他在马上坐稳了掸了掸上的白垩粉又向我行了一礼大声道:“楚将军枪法果然高明佩明。”
我也掸了掸肩头的白垩道:“丁将军见笑了。”肩头只是有点微微的疼痛看来伤势很轻微只怕皮肤也没擦破。
丁亨利道:“楚将军还要再来一次么?”
我只觉有点气喘。虽然只是一个照面但花的力气却同恶斗一场差不多了。只是丁亨利既然还在挑战我也不能示弱。我道:“好吧丁将军请。”
我带过马正要再冲出去这时边上忽然有个将领高声道:“丁将军丁将军!”
这人叫得很突然丁亨利已在准备冲锋闻声勒住了马我也看向那人此时才看到那将领边上还站了一个新来的人大概是方才过来传令的。那人拍马到了丁亨利跟前大声道:“城主有令紧急召见丁将军议事。”
丁亨利皱了皱眉拍马到我跟前跳下马来行了个礼道:“楚将军小将有事在身今日便到此为止可好?”
我暗中松了口气。和丁亨利对敌实是太累了他被何从景叫走我倒是有点如释重负。我也跳下马来道:“好吧丁将军枪法高强真是我平生仅见的好手。”
丁亨利笑了笑道:“楚将军枪法神出鬼没小将佩服。不过我还挡得住。”
他的话虽然客气却也很直率我的话倒显得有点言不由衷了。我脸上微微一红却也笑道:“幸好我也堪作丁将军对手。”
丁亨利点了点头忽道:“我可真不愿成为你的对手啊哈哈。”他打了个哈哈脱下软甲连同白垩枪交给边上的一个士兵对白薇和紫蓼道:“两位段将军请再陪陪楚将军小将见过城主后再来向楚将军谢过不恭之罪。”
紫蓼见他行若无事道:“丁将军你没事吧?”
丁亨利掸了掸衣上的白垩粉笑道:“没关系。”他跳上了马对方才向他传话的那将领道:“方兄请你好生招待楚将军别失了礼数啊。楚将军那我先走了还望海涵。”他在马上又向我行了一礼方才跟着那传令之人而去。
那姓方的将领道:“小将明白。”
丁亨利一走那人道:“楚将军要不要再玩两手?”
丁亨利叫他不要对我缺了礼数这人却大是无礼也不问问我要不要歇歇。我还没说话白薇在一边道:“楚将军也已累了方将军到此为止吧。”
那人脸上有点失望讪讪地道:“那请楚将军去营房歇息歇息吧。”
看看五羊城的营房倒是不坏我也可以看一下五羊城的实力。我正要答应白薇却又抢道:“楚将军很累了改日吧。楚将军我们走吧。”
白薇看来有意不让我看他们的营房。我有些不悦道:“好吧。”
告辞了那人我率先出了军营白薇大概也看到了我有不悦之色也跟在我边上走了出来。一出门我连话也不想跟白薇多说了。白薇到底是什么用意?只是让我见见丁亨利么?她心中又在想什么?
正想着白薇忽道:“楚将军你有点不高兴么?”
她的话有些怯生生的。我道:“哪有。现在我可以回去了么?”
白薇低下头小声道:“楚将军你是觉得我有意不让你看他们的营房是吧?”
白薇的心思倒也真是机敏。我叹了口气道:“你是共和军的将领了我是帝国的人。虽然现在有可能两军联合但毕竟还是敌人你不让我窥测军机那也不能怪你。”
我口中虽然说不怪心中实已怪她了说得也有点不客气。白薇慢慢在我身边走着道:“这也是一个原因我毕竟是个共和军楚将军请你原谅我。”
我叹了口气道:“是啊不能怪你。丁将军觉得我还够份量么?”
白薇道:“楚将军的本领在他之上他哪里会不心悦诚服。楚将军你别怪他其实该怪我我经常对他说帝**战力很强你更是智勇双全完全值得联手。”
白薇在丁亨利跟前说我的好话我倒也相信不然丁亨利也不会对我说什么“久闻大名”的话了。我道:“五羊城的实力倒也不弱。他们现在都是共和军了?”
白薇迟疑了一下道:“自从苍月公殉国现在何城主是共和军的大统制城中军队大多都是五羊城的班底我们这些真正的旧共和军反在少数了。”
对于何从景来说“共和”只不过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旗号而已。苍月公虽然是诈降但他最后与蛇人力战身亡南疆的民众对他的印象也极好何从景大概只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同意接收共和军的旗号的。现在这支共和军中大概也可以分成何从景派系和旧共和派系这两大势力吧有实力的是何从景这一派而真正的共和军可能也只是夹在当中而已。如果是真正的共和军他们与帝国仇恨很深未必还肯同意联手。
我道:“那请你告诉我现在五羊城里有多少军队?这不会是机密吧?”
白薇怔了怔道:“有六万。”
我本来只是将她一军意料中她是不肯说的没想她居然告诉了我。只是五羊城的兵力居然已经达到了六万之众便是帝都文侯拼命扩军现在也还没到十万。难怪蛇人可以容忍五羊城主在后方了而何从景也敢与帝国联手。
白薇忽然叹了口气道:“有些事都瞒着你也不好。实话跟你说此次何城主与帝国谈判军中意见并不一致旧共和军大多抱否定态度五羊城的六司主簿中也有一半不同意。丁将军虽然也是属于旧共和军一系但他却力主联合说现在蛇人能让五羊城瓦全就是因为帝都未破它们没有实力对付五羊城。现在合则两全分则两伤必须放下旧怨以大局为重。”
我没想到丁亨利居然是旧共和派的人不禁有点动容心中对白薇也原谅了一些。我道:“丁将军在何城主面前很说得上话么?”
白薇道:“丁将军本来就是五羊城的人只不过心向共和才投入我军。他的兵法武艺都是一时之选在七天将中名列第一。”
我道:“七天将令尊不是七天将之一么?”
白薇一怔道:“原来你已经早就知道了啊。”她眼中有些闪烁不定忽道:“谢谢你你知道我们的身份在高鹫城里还放我们出来。”
我也不去说破那是郑昭告诉我的只是道:“七天将都是老人了丁亨利怎么会是……”
“现在这七天将是五羊城里的了不是家父那一辈。丁亨利名列第一方才那方若水名列第六。方若水这人心胸狭窄不顾大局他是竭力反对联手的我怕他会想出什么主意对你不利才不让你去他的营房。楚将军你别怪我好么?”
我舒了口气。不管白薇说的是真是假现在她总是在向我解释。我道:“原来五羊城中意见仍然如此不一致。郑昭是同意联手的吧?”
白薇脸上微微一红道:“是啊。只是我总觉得他态度有点怪阴睛不定的不知道想些什么。”
因为上一次他费尽千辛万苦到了帝都商议联手文侯却想杀了他吧。那时文侯一定还不怎么把五羊城放在眼里如果他知道现在的五羊城有六万以上的兵力他一定不会等闲视之。我问道:“你呢?你觉得联手之事可不可行?”
白薇轻声道:“有时我觉得共和是以人为本以民为尚与帝国势不两立你们南征以来杀了我们多少人此仇深如海绝不能共存。但和你认识以后我觉得就算帝国的军人其实也和我们差不多。大敌当前我们还能怎么办?”
白薇并不同意联手吧如果此番不是我担任副使她一定会竭力破坏的。我沉默了下来白薇见我不说话道:“楚将军你生气了么?这是真话我不想骗你。”
我抬起头笑了笑道:“哪里会生气。白薇你能跟我说实话就算再不中听我也只有感激才是。”
白薇道:“那你觉得联手之事能成么?”
我叹了口气道:“所谓共和所谓帝国都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想的事对于我们来说只是想尽办法活下去。为了一个信念你是宁为玉碎还是愿意瓦全?”
白薇也没再说话。她被金千石俘来后不惜忍受作他侍妾的羞辱也要活下去那就是一个回答了。白薇也叹了口气道:“可是……可是……”
我道:“牺牲是必要的但牺牲也是值得。我希望帝国和共和军能联起手来共御外敌那才是共存之道。”
白薇道:“可是将来一旦蛇人被消灭帝国会允许共和军独立么?”
应该说共和军更不会允许帝国存在吧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蛇人的出现倒是件好事使得自相残杀暂时被制止了。我心头一阵纷乱喃喃道:“我不知道白薇我真的不知道。”
虽然现在连联手的谈判还没开始我却似乎已经看到了远景。将来蛇人如果真的被消灭帝国和共和军之间仍然难免一战。那时昨天并肩作战的兄弟又要反目成仇厮杀征战对于在战火中失去性命的百姓来说死在异类手下跟死在同类手下又有什么不同?
不。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阻止的。战争到了蛇人灭亡的那一天就应该结束了。我想起了郡主死前跟我说过的那几句话一个新时代就要来了。这个新时代为什么不能是兼有帝国与共和之长能够容纳双方的时代?
郡主已经去世了但她的理想还在。郡主让南宫闻礼誓向我效忠那是让我继承她这未尽的志向吧?
白薇又轻声道:“楚将军七天将中虽然有四人反对联手但丁将军是最受城主信任的他竭力主张联手军中的意见也倾向于联合。六司主簿虽是五羊城的执政官员但能直接影响何城主的还是三个人。”
“三个人?”我有点诧异“是郑昭那三士么?”
“阿昭他们三士都倾向于联手但他们只算何城主的亲信能让何城主言听计从的还是他们是三个老人。”白薇说到这儿看了看四周。四周没有人这儿很清净她又小声道:“是望海三皓。”
我突然想起来郑昭和我说过五羊城有句话是“私兵两万不及六人”。郑昭他们是三士六人中的另三个便是这三皓吧。我道:“他们是谁?”
“他们很少出面是五羊城的三朝老臣了前两代五羊城主对这三人就极为信任。他们三人受前代城主托孤之托辅佐何城主何城主对他们言听计从。听说这个老人中有一个支持联手一个竭力反对另一个则力主观望。因此如今的五羊城中反对联手和同意联手的势力大约是四六之数同意的占些上风。”
我道:“既然是同意联手的占多数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白薇道:“我也不清楚。只是明日你们与何城主当面谈判这三皓多半多出面。如果你们能够说服这三人我想联手之事才能算成。”
就是要舌战啊。怪不得文侯让精于舌辩的丁西铭当正使他准也料到了五羊城里定然不是铁板一块。鉴于符敦城的先例我敢说文侯一定也早就在五羊城里埋下了暗桩肯定不会对五羊城的这种状况一无所知。
现在何从景还在斟酌联手的利弊文侯则希望联手能成功五羊城的旧共和军对联手又抱怀疑态度这一趟差事的确不是想的那么容易。我想着文侯那道密令上的话现在我只希望不必动用到那道密令。
到了这时候我只能庆幸自己没有把密令的事告诉过别人而自己那灵光一闪的摄心术又在关键时刻显灵了。冥冥中上天也在眷顾着我吧希望我的好运现在还没有到头。
这一日回去何从景又在丹荔厅开了个晚宴仍是山珍海味不断。酒足饭饱回到房中春燕又在等我。我心中对她虽有怀疑但看她生得清秀可人实在不象在骗我的样子。只是我既有怀疑哪敢对她推心置腹仍然是在长椅上缩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何从景派来的人便等在慕渔馆了。这次谈判便设在慕渔馆的丹荔厅里我穿好了战袍带着前锋营与马天武站在一处。丁西铭是正使谈判主要由他担当现在就要看他的口舌之辩能不能折服五羊城的官员们使得何从景再无疑虑。
进了丹荔厅里面已经列座整齐。左边的客座还空着不过只有两个位置一个是丁西铭的一个是我的别人都只能站着座前的案上摆了一壶酒和一盆水果大概是让人说得口渴了吃喝一点以助谈锋。丁西铭跟我先向上的何从景行了一礼落座坐下何从景端起杯子道:“各位大人今日丁大人前来与我城议事请各位先饮一杯。不论所谈成与不成我五羊城不可失了主人之礼各位请。”
丁西铭听何从景说什么“不论所谈成与不成”眉头一扬他准没料到何从景会这般说。等何从景话音刚落丁西铭站了起来道:“当今异类入侵吾等危在旦夕从长计议当团结一致方能渡过眼前危机。帝君英明神武礼贤下士不念旧怨愿与共和诸君携手共御外敌。”
听着丁西铭说什么帝君“英明神武礼贤下士”我不禁有点想笑。帝君根本算不上英明如今病歪歪的更谈不上神武至于礼贤下士则从来没有这等说法只是这些套话也只能说说。
这时右处有个人站了起来道:“丁大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此古人明训。五羊城向来然物外今吾主高标‘共和’更与帝国格格不入岂能携手相与为伍?”
这人是关税司孔人英。他是六司主簿的第一位也就是五羊城的第一重臣。他率先难现在就看丁西铭能不能折服他了。
丁西铭微微一笑道:“孔大人下官亦闻古人有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所谓兄弟阋于墙自然龉龃不免然外侮来临终携手共御。五羊城自初代城主与大帝订立盟约以来历代城主皆为帝国藩属恪守为臣之道夙怀忠义。今上英明睿智宽宏大量愿将前嫌一笔勾销。当年的初代城主何等英雄大度今之何城主亦不堕祖风孔大人若执于共和与帝制之不同而不顾外御其侮之大计不免有玷何城主令誉。”
丁西铭这话说得很厉害说到后来已是将何从景扯了进来变成指责孔人英无礼了孔人英一阵语塞说不上话来边上有个人见孔人英已接不下去道:“丁大人此言差矣五羊城地处天南自给自足一不倚帝国为屏障二不靠帝国之资助而帝国屡次增加岁贡自大帝立盟以来的什一之贡至今日之五一之贡百姓不堪重负。当年唐武侯南征又不顾城民死活一味抽调城中存粮以至于城中粮草捉襟见肘万户不见炊烟。吾主盖心伤万民流离不忍重税盘剥故此接‘共和’之帜以拯万民于水火。接帜以来万民温饱有余户户皆颂吾主恩德。若再入帝国牢笼城民势必重回困苦本官不知如何以对万民诘问愿丁大人教我。”
这人是职方司主簿顾清随。白薇说过六主簿中有一半反对联手之议孔人英是一个顾清随也是一个还有一个是谁?我打量着对面的六主簿盘算着下一个是谁。不过顾清随所言不无道理苍月公叛乱以来帝国财赋收入大幅下降而帝都的开销却反倒有所增加为了弥补亏空帝君一下子将五羊城的岁贡增加一倍这也是使得苍月公舍身换取何从景倒戈的一个契机吧。这顾清随虽然在孔人英之下分管的只是职方司但他的谈吐却要比孔人英高上一筹。
丁西铭微微一笑道:“顾大人古人有云率海之滨莫非王土率土之民莫非王臣。既是帝国子民进贡纳税自是本份。近年来帝国确是危机四起帝君为渡难关适当加收赋税岂谓不宜。然帝君爱民如子为五羊城计已下令免除岁贡。”
我不禁觉得好笑。帝君这道令下得惠而不费五羊城树起共和之帜自然不再纳贡却说什么免除岁贡做了个空头人情而已。只是顾清随既然说帝国赋税太重丁西铭这般说他便没办法反驳。我一向有点看不起丁西铭但他谈吐清晰而有条理果然有他的本事。
顾清随又道:“丁大人蛇人兵锋极锐当年唐武侯以十万大军南征数十日便已败亡全军覆没。今五羊城孤悬后方以一己之力无从应付。纵然帝国不取岁贡然五羊城若与蛇人反目势必当其冲遭受攻击。丁大人既言帝君爱民如子可否保证帝国能派军援助?”
这才是五羊城最担心的事吧。现在广阳省周围全是蛇人的势力便是广阳省本身也一定被蛇人侵攻一旦五羊城真的举旗与蛇人开战何从景也绝对没有把握说能够坚守下去。
丁西铭道:“顾大人差矣若论蛇人进围帝都以前确是兵锋极锐势不可挡然时至今日蛇人实是外强中干难以为继。自蛇人在帝都外一战文侯大人设计破敌蛇人被斩不下十万一退至北宁再退至东平如今唯有困守大江以南惶惶不可终日而我军厉兵秣马枕戈待旦蛇人余部指日可灭。顾大人此时蛇人自顾不暇焉能分兵再攻五羊城?若是蛇人真个分兵则帝**必能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取胜更易。顾大人若以为五羊城不堪一击则不免小看了五羊城的精兵强将。”
丁西铭一说这话我心知要糟。他的话也是强辞夺理了。对蛇人的几次战役我大多亲身参加绝不会如丁西铭说的那么轻易。蛇人固然在帝都围城战中一败涂地但现在退到东平城已是站稳了脚跟。如果蛇人真个分兵来攻五羊城帝国一定无法突破包围前来增援的。丁西铭是文官并不懂军机虽然口中滔滔不绝大有气概但他说时那个军务司主簿王珍已皱起了眉头他一说完两个人同时站起来道:“丁大人……”
一个是王珍另一个却是远人司林一木他们两人同时站起来大概也没想到会同时言林一木看了看王珍躬身施了一礼道:“王大人请先问。”
王珍点了点头道:“丁大人所言王珍不敢苟同。雾云城围城一战下官也已听说蛇人一败涂地可见帝**战力非同凡响然蛇人军力实在不知究竟当帝国被围之际东南五省中西四省如今除了孤悬海外的海靖、远在西北的朗月二省尚无蛇人踪迹其余各省都已被蛇人控制进围雾云一城者最多不过占去蛇人军中三分之一而已至今蛇人仍然坚守东平城帝**难越雷池可见蛇人后劲尚足。而五羊城中兵力尚嫌不足若我军于此际举旗势必招来蛇人注目五羊城危矣。”
他的话比较持平也颇有道理。丁西铭道:“王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蛇人兵锋虽强五羊城中将兵亦非弱者何况五羊城城坚壁厚固守城池谁曰不然?”
他的话很有气势但我暗自摇头。丁西铭到底不知军事五羊城出兵最先得利的还是帝国但五羊城却要遭受兵灾不是拍几句马屁就可以让他们乖乖上钩的。
我正自想着王珍摇了摇头道:“丁大人战事一起不是只说一句‘精兵强将城坚壁厚’就可以应付过去的。如今尚无战事一旦与蛇人开战广阳一省处处烽火除五羊城外各地必将沦陷到时难民蜂拥入城五羊城如何承受?此中利害丁大人是否想到?”
丁西铭一阵语塞。王珍是知兵之人这句话一语中的。这时林一木接道:“王大人所言正是。五羊城城中收入如今有一半依靠远来客商一旦有了战事客商定然大幅减少而难民增多此消彼长军费必将捉襟见肘难以维持。”
我微微皱了皱眉。林一木所言虽非没有道理但五羊城经营至今岂无积蓄?五羊城本以豪富知名纵然客商断绝维持一两年的军费也不在话下林一木看来是竭力反对联手的。只是白薇明明说过六主簿中有三个反对联手王珍到底是什么态度?
丁西铭道:“林大人下官临来之时文侯大人曾与下官说过五羊城一旦加入当可左右战局若能同意联手军费一事帝国可以补充并以精兵万人增援不知王大人与林大人以为如何?”
王珍和林一木都是一怔。现在五羊城的兵力在六万以上攻尚嫌不足守御却是有余。如果文侯真的派一万兵前来消耗城中粮草尚是小事这一万人却对五羊城知根知底成为钉在五羊城心脏里的一颗钉子他们势必不允。林一木还没说什么王珍先道:“文侯好意我等心领但帝国兵力亦不甚足增援就不必了。”
丁西铭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下官也觉五羊城英雄辈出蛇人跳梁小丑不足当雷霆一击。当今之世分则两衰合则两威只消戮力同心定能平定此乱。至于将来之事到时自有分晓何城主以为如何?”
虽然算不上大获全胜但此时王珍和林一木都已说不上什么了。我心中对文侯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这条以进为退之计真个高明亦如兵法先示弱于人然后异军突起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丁西铭故意让对手一步然后提出援兵之议也明知五羊城诸人定不会同意让帝**驻守到城中然后再退一步王珍和林一林就不能再说兵力和军费不足的话了。此时六主簿中虽然还有两个没言但大局已定而丁西铭能说出这等话自是文侯面授机宜他们其实是折服在文侯的计策之下已是不枉。
刚这般想着何从景在上沉吟了一下对尚未开口的龙道诚和秦豫二人道:“龙先生秦先生你们意下如何?”
龙道诚和秦豫同时站了起来道:“卑职等甚以为然。”
我松了口气。看来六主簿都已被丁西铭折服此番谈判初步告捷下面就该是讨价还价了。只是白薇说的那三个老人却没出现看来白薇也不是太了解何从景。要五羊城在蛇人后方举兵冒这个险自然也要付出代价不知文侯交待过丁西铭什么肯定也有一条底线。
何从景道:“既然如此……”
丁西铭已是满面喜色哪知何从景话还没出口忽然有个人大声道:“城主且慢!”
这声音很响也很是苍老。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心便是一震。白薇说过六主簿虽是何从景亲信但何从景最为倚重的还是这望海三皓。这三个老人中有一个竭力反对合兵之议多半便是此人了。此时我突然想到何从景方才根本不提这望海三皓一定是有意的故意在丁西铭以为大获全胜之时出现这等变故那也正是丁西铭方才所施的故计。
事情还没有完真正的交锋应该是现在才开始!
一个老人从厅外大踏步走了进来。这人白白须但步履十分坚实便如壮年人一般。他走进来时何从景也站了起来道:“木老你怎么来了?快给木老上座。”
边上有个侍者端过一张椅子放在何从景边上那老人坐了下来扫视了一眼我们这边。这老人脸上全是皱纹但目光却炯炯有神亮得吓人被他看了一眼我心中都觉一震。他看了我们一眼又站了起来躬身向何从景施了一礼道:“城主老朽木玄龄有礼。”
何从景道:“木老请坐。此位是帝国督察院御史丁西铭大人前来商议合兵之事。”
他还没说完木玄龄打断他的话头道:“城主老朽闻得此间有人欲加害城主不敢怠慢故此前来守护。”
他的话气势汹汹口气大是不善丁西铭皱了皱眉马上又春风满面地道:“不知木老所言何指?下官愚鲁实在不明深机。”
木玄龄理都没理他对何从景道:“城主你以为五羊城实力与当年苍月公相比如何?”
我的心中“咯噔”一下。何从景现在继承了苍月公的旗帜而苍月公却是被武侯平定因此方才双方谁都不提苍月公之事省得让何从景下不了台。这木玄龄一来出口便说起苍月公大是咄咄逼人大概也只有他才敢用这种口气对何从景说话吧。何从景也有点尴尬道:“自然不如。”
木玄龄又道:“那么以处境而论当时五羊城与如今相比如何?”
何从景想了想道:“各有利弊吧不过如今更险恶一些。”
木玄龄道:“既然如此何城主难道觉得凭一己之力可与蛇人相抗么?”
何从景叹了口气道:“多半不能。”
木玄龄“呼”地一声站了起来道:“这般说来五羊城若要千秋万代则唯有与帝国联手一条路可走了。凡不愿联手者皆是欲陷吾主于危难之人!”
他这话一说丁西铭和我都露出了喜色。木玄龄来势汹汹我们只道他是极力反对联手的没想到他却是极力赞成。这支意外的援军来得突然也甚是有力那几个反对联手的主簿本来还想反驳被木玄龄劈头盖脸一通责问个个都不敢说话了。何从景沉吟着似乎已打定了主意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又有人道:“玄公此言说得未免太早了。”
这又是个老人。一听得这人的话孔人英和林一木脸上都露出了喜色多半是反对联手的三皓之一到了。随着声音进来的是个与木玄龄相差无几的老人也是满头白只是一部胡须却是纯黑的。这人一进来何从景又站了起来道:“来人给郁老上座。”
这老人到了何从景跟前躬身行了一礼道:“城主方才我听得玄公言道凡是反对联手之议者皆是欲陷吾主于危难不知老朽是否听错?”
木玄龄道:“铁公我知道你极力反对联手然铁公可是觉得以我军实力能单独与蛇人相抗么?”
那郁老人道:“自然不能。”
木玄龄叫道:“那请问铁公既不能单独与蛇人相抗除与帝国联手之外还有何良策?”
郁老人微微一笑却是不答看了看丁西铭道:“这位想必便是帝国派来的丁大人了?老朽郁铁波见过丁大人了。”
丁西铭道:“正是下官有礼了郁老。”
郁铁波看着丁西铭道:“丁大人既受命前来老朽有一事不明不知丁大人可否教我?”
丁西铭道:“郁老请言。”
郁铁波道:“适才玄老已言单凭五羊城之力不足与蛇人相抗。老朽不知单凭帝国之力可与蛇人否?”
丁西铭傲然道:“帝国三军用命将智兵勇蛇人不过疥癣之疾指日可平。”
郁铁波冷笑道:“若真个指日可平想必丁大人也不必来游说吾主了吧丁大人。据老朽所料今帝**力未必能胜过五羊城许多与蛇人隔江对峙战事胶着故需借五羊城之力与蛇人抗手。然一旦五羊城与蛇人交恶激战连番帝国却袖手旁观待两败俱伤时方才出兵坐收渔利到时不知我军计将安出?”
孔人英点了点头道:“郁老所言极是下官亦有些等担心。”
其实不用担心我都觉得文侯一定会这么做的。五羊城在这时候接过苍月公的共和旗帜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对于帝国而言现在五羊城还能利用真的扫平蛇人后先对付的便是五羊城了。这件事何从景也不会没想到只是当着丁西铭的面没人挑破而已郁铁波却一话说穿了。
丁西铭道:“今五羊城已树共和之帜此亦不免有此之虑。文侯大人亦曾虑及于此故准许下官便宜行事若何城主同意联手帝国将以王子一名入五羊城为质以示诚意。”
帝君的王子有一大批很多王子名不见经传除了消耗傣禄可以说一无是处。现在帝君也身患重病太子监国牺牲个把庶出的王子在太子看来毫不足惜。只是这个条件丁西铭现在才说出来那也一定是文侯的安排非要等五羊城逼上来时才慢慢退让只是不知道文侯授意他退让的底线到底是哪一步。
郁铁波怔了怔又冷笑道:“不知帝君有几位王子?来的可能是太子?”
丁西铭道:“太子如今统领天下兵马身负监国之责自不能前来。文侯大人对下官交待过为表诚意帝国可遣王侯各一名前来为质不知郁老以为如何?”
郁铁波一怔道:“丁大人帝国可有几侯?”
丁西铭微笑道:“帝国自古以来唯有文武二侯从无第三人。”
帝国以前的爵位是三公二侯十三伯其中三公中的苍月公已死武侯也死在了高鹫城里这些事五羊城的人不会不知。郁铁波问有几侯便是怕帝国随便弄个宗室封个侯充当人质凑数。然而我脑中雪亮文侯要派出的人质当然不是他自己那么只有新袭武侯蒲安礼了。怪不得文侯那时也并不反对蒲安礼袭侯原来已经打下了这条后路。
郁铁波更是一怔道:“那么是新任武侯了?”
丁西铭道:“不错。新任武侯乃唐武侯之婿为军中后起名将且是工部尚书蒲大人公子不知郁老可是满意?”
这大概就是文侯交待给丁西铭的底线直到现在丁西铭才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可是丁西铭一定猜不到文侯同样也给了我一个底线。文侯的深谋远虑实在让人惊叹蒲安礼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只是文侯的一个筹码而已。此时我对文侯我敬佩已是无以复加对他的恐惧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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