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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背信弃义(1 / 1)

第二天因为赶路太急上气不接下气的使臣终于来到了军中。这使臣名叫宁春岩官拜礼部侍郎正式向我宣读了帝君的退位诏取消国号宣布今年为共和六年要地军团就地向共和军投降。

所谓就地的共和军就是被我们围入坠星原已无逃生之机的丁亨利军了。当使臣一宣读完毕接诏的军官从五德营统领以降全都哗然再不顾地军团的森严军令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说着。以得胜之命向败北之军投降自古以来无此先例曹闻道更是骂了帝君的祖宗十八代骂得小王子脸一阵白一阵红。

骂归骂等势头过去我宣布全军听令向共和军投降。只是我也加了自己的一句不愿降者放下武器自行离去。结果此令一下有五千余整编自西府军的五德营士兵要求离去。我不加留难让辎重营分遣散费用。地军团成军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士兵自行离开之事生看着他们我心里不禁一阵痛楚。好在军官相对稳定离开的只有一些下级军官中级军官甚至包括从西府军提拔上来的一样没有离去。

忙完了这些事我正准备与使臣一同前去面见丁亨利商量投降事宜。正待上马忽然听得边上有人在吵闹。我皱了皱眉道:“冯奇出什么事了?”

地军团向来以军纪严明著称从来没出过这种士兵喧哗之事。没想到仅仅一道退位诏这支坚如磐石的队伍也一下变得如一盘散沙了。冯奇过去看了看过来道:“楚帅是那些离去的士兵想最后来向楚帅辞别。”

我叹了口气道:“让他们过来吧。”本来那些士兵也没资格来跟我辞别什么的但今天我的心境颓丧已极倒也想看看他们。一个时代开始了也就是一个时代的结束。西府军变化过好几次这些西府军出身的士兵也是辗转才来到地军团的有始有终也该见见他们。

冯奇答应一声带了几个人。他们仍然穿着号衣只是现在离开地军团把号衣上的标号都拆掉了。一到我马前那几人一下跪倒在地道:“楚帅!”

我道:“起来吧几位兄弟。楚休红无能让兄弟们失望了。”

当先一个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泪水道:“楚帅我董良年从军二十年只有在地军团这几年才有回家之感。今日离去小人永世不忘楚帅之德只愿能在楚帅麾下为将。”

我叹道:“董兄弟一个人的德是无济于事的德者唯有国家才能配之。国家有德黎民才有太平日子。现在新的国家成立了从现在开始就为这个新国家出一份力吧。希望生生世世再不要有战争了。”

那董良年点了点头又向我磕了个头方才站起身。边上的宁春岩忽然叹道:“久闻楚帅爱兵如子果真不假。有楚帅这等深明大义之人诚共和之幸。”

我只是淡淡一笑。宁春岩在朝中为官久了没听出董良年的言外之意。董良年分明是在劝我自立但我拒绝了。我道:“请问大人如今帝都形势如何?”

“邓毕两位将军领军前来太师全无防备因此禁军几乎未曾出动。不过后来近卫军曾要阻扰毕将军以火炮炮轰宫门击散后便没人再敢顽抗了。”

宁春岩虽然口吻平静但我隐隐听得到他话中的惋惜。他的心里大概仍然向着帝国吧毕竟做了帝国的官那么多年。假如近卫军能够多抵御毕炜几日我将丁亨利击溃后回师北上勤王水火两军团多半无法阻挡的事态便能挽回。我笑了笑道:“对了邵将军呢?”

宁春岩的身子忽然一动有点局促地道:“这个……楚帅邵将军他……”

我一把勒住马喝道:“邵将军怎么样?”

宁春岩抬起头慢慢道:“毕将军起兵时也曾向邵将军通气但邵将军不愿结果风军团被尽数斩杀。”

我在马上晃了晃险些摔下来。飞羽也感到了我的异样长嘶一声停住了脚步。我勒住马让自己坐稳些道:“邵将军死了?”

宁春岩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我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道:“走吧。”

假如是昨晚曹闻道他们叫着要自立时我听到邵风观被斩杀的消息一时气急说不定真会同意他们的建议吧。只是现在已经过去了我也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结束这场战争再不愿节外生枝。

邵兄你也是为了这个新时代而作出牺牲吧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在马上我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邵风观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在邵风观看来投靠哪一方都已经无所谓了但毕炜却杀了他大概是那时我坚持要为帝国尽忠他答应与我保持一致的结果吧。四相军团中风军团编制最小实力也相对最弱但邵风观作为帝君的亲信有权节制水火两军这也埋下了他被毕炜杀害的隐患。毕炜与我一向不睦但现在我对这个人却已恨之入骨。

当我和小王子、宁春岩三人进入坠星原面见丁亨利时丁亨利却没有一点惊异之色只是当我要向他跪下时他一把扶住我道:“楚兄共和国没有这种跪礼而楚兄你也不是败将亨利绝不敢当。”

我苦笑道:“丁兄攻城略地一刀一枪之争大概我不曾败。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战楚休红却一败涂地。丁兄其实你早有预料是故意在此牵制我吧。”

丁亨利也苦笑了了一下道:“原本是有此意只是我哪里料到竟然被你牵着鼻子走七万大军居然被你不到五万人围住。虽说为了引你决战我没有动用飞艇队只是用兵之道亨利还是逊于楚兄一筹若不是可娜小姐终于得手亨利已经在给自己准备墓志铭了。”

我惊道:“可娜?”不由看向宁春岩。南宫闻礼遭尊王团刺杀后可娜以其遣孀接任了礼部尚书之职。原本我对这种余荫大不以为然但可娜的表现说明她虽是女子才能却不让须眉我也不再有什么想法。但我做梦也想不到可娜居然会是共和军的人。宁春岩面色也有些尴尬话都不说。他是礼部官员礼部长官居然会是共和军派进来的人在他看来自然不是件荣耀的事情。

丁亨利道:“楚兄想必还不知道吧可娜小姐即是苍月公之女。呵呵你败在她手上大概不算如何冤枉。南武公子与可娜小姐诚当世人杰楚兄虽然也是出众的人物比他们尚略有逊色。”

我喃喃道:“我哪敢与他们相比。只是这可娜小姐为什么一直都在帝国?”

丁亨利道:“现在跟你说也没什么了。苍月公当初教育子女不愿他们受己荫蔽因此自幼托付给他人培养除了苍月公自己旁人根本不知道。可娜小姐托付给一个县令只是后来出了种种事端她未能回返。可娜小姐果然了得说要留在帝国没想到居然做上了尚书的高位真了不起啊。”

“的确了不起。”我随声附和着。不知为什么我功亏一篑失败在可娜身上可是我总是对她恨不起来。不仅令因为她是南宫闻礼的妻子还因为她是郡主的老师吧。在我的内心深处郡主已是一个路标一个指引偏偏不是一个妻子的形像。而可娜的身上有着太多郡主的影子几乎就是一个人的两个化身。我道:“丁兄你说的飞艇队是什么?”

丁亨利道:“这是我军的秘密武器与你们的风军团一般也是空中作战只是威力比你们的飞行机大得多。如果我用了飞艇队你肯定会避而不战的所以这次我没有用结果才会被你引入绝地。”他微微一笑道:“我也是属鸭子的肉烂嘴不烂吧。不过假如我用了飞艇队应该不会败得如此难看。东平东阳二城虽然水火两军团早有密约那个钟禺谷却仍在摇摆。定然靠了飞艇队他知道无法抵御这才开城投降了吧。”

我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见到白薇时她对我说的话。我一直没把她的话当成一回事可其实她已经透露了共和军一个极大的秘密了。一时间我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谈妥了第二天受降之事本来该丁亨利设宴款待我们。但共和军被我们围在坠星原中什么东西都没有暂时也免了。我与宁春岩、小王子一同回来一路无语。昨天这条路上还剑拔弩张一触即今天却已显得祥和之极。战争结束了连早出的小虫子都似叫得欢快了许多。虽说二月的天还很冷但料峭中也已有了暖意。

走过一程宁春岩忽然叹道:“天意天意啊楚帅。”

他突然感叹起天意来我也不去多说只是道:“是啊天意如此。”

小王子在一边道:“楚帅五统领那边到底会不会出乱子?”

我笑了笑道:“他们当然不愿意但事已至此他们也不会做什么事了。小殿下对于五德营的兄弟我是绝对信任只消是他们做的就和我决定的一样。正是有这样的信任地军团才被称为天下第一强兵。”

小王子诧异地道:“那么那些要离开地军团的你也不怪?”

“当然不怪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小王子低下头过了好一阵他忽道:“楚帅我也要对不起你了我也想走行不行?”

我一怔道:“你要走?”

小王子呆呆地看着前面道:“有件事我也一直没和你说父王前一阵给我来了封信说他病体加剧要我回去。楚帅前一阵我怕乱了军心不敢对你说现在说了想必不妨。”

我叹道:“王爷的病又重了?唉你先回去吧等我回去马上就去看望他老人家。现在毕竟已是另一个世界了夜长梦多。”

小王子眼里流下了泪水道:“我看过父王马上回来。”

我笑道:“回来做什么这里向丁亨利交割完毕我也要回帝都了。以后我们就安心做共和国的子民吧尽自己的心力让这个国家更美好。对了”我说着跳下马来道:“我这匹飞羽脚程极快你先骑回去用不了一两天就能到帝都。”

安乐王一定命不久矣希望小王子能够赶到。只是这话我也不说了不然小王子更要泪流满面。他想必也知道我的意思没有推辞跳下马向我行了个军礼来我换过了马匹道:“那我连夜就走了。”

路上小心。我想说但没有说出来。小王子自从从军以来一直就跟随在我身边。名义上他一直是监军属于地军团的最高指挥官但实际上他一直是我的属下。诸军的监军能与众将如此融洽的他还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即使不考虑郡主的关系小王子也是个相当出色的将领。可是现在与他分手大概是我们作为军人的最后一次了。将来会怎么样又有谁能预料?

“的的”的马蹄声渐渐远去。看着小王子的背影消失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时代的远去。我长叹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往山涧中一扔。山涧不管太高但很陡那盒子掉落下去跌得粉碎。

宁春岩见我扔掉了什么诧道:“楚帅你丢了什么了?”

“一点过去罢了。”我笑了笑“宁大人好在还有将来。”

地军团现在的兵力大约还有三万五六千。经过两天的清点连同清单一起在坠星原的受降仪式上由我交给丁亨利。丁亨利倒是十分客气允许地军团保留武器装备一同返回帝都。路上他真个已经当我是同僚了不时来陪我说话解闷。开始杨易他们见他仍然心怀戒备但过不了多久他与曹闻道已混得很熟。丁亨利谈吐不俗又从来不摆架子曹闻道大概都已忘了眼前这人是身居共和军统帅的将领。

与丁亨利相比共和军另外两个名列七天将之列的莫登符和于谨要拘束得多。尤其是莫登符当初他与七天将中另一个成员方若水一同与曹闻道对抗结果被曹闻道的冲锋摧垮防线自己也被曹闻道刺了一枪现在见到曹闻道时总是死板着脸。好在有丁亨利我相信这莫登符不至于做出什么借机报仇的事来。

现在共和军与地军团合兵一处已达十万人。十万人行军不是容易的事。一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回到帝都已是三月出头的事了。三月已是春暮细雨如丝繁花似锦帝都显然焕然一新颇有几分新时代的新气像。看着郊天塔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已近黄昏走在我身边的丁亨利忽然叹道:“楚兄虽是旧景但看时的心境不同看出来也大为不同了。”

我笑了笑道:“丁兄现在才放下心来?”

丁亨利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让小王子走时就明白你没有二心。不过你手下那些将领个个都是桀傲不驯之辈一旦起事只怕会前功尽弃。”

我道:“你也太多疑了吧。地军团既然已经投降你的担心就是多余的。”

丁亨利看着我半晌这才叹道:“楚兄你真是个老实人啊。难道你真没看出来他们有奉小王子为主继续与我们对抗之心么?小王子不愿违背你的意思所以故意避开了。”

即使坐在马上我也吃了一惊。我其实也隐约知道小王子突然提出要走定然是杨易他们向他提出了这个计划。小王子没有和我说我也不再过问只让他连夜离开。可是我没想到丁亨利原来早就知道假如当时真个执行而天时地利尽已错过失败在所难免。现在想想那个计划失败倒是一件好事了。我叹道:“也真瞒不过你。丁兄你要向上禀报么?”

丁亨利眼里一阵茫然道:“楚兄假如你能保证让他们放下武器就此解散那我就不知此事。”

我道:“好吧。反正我也厌了战争以后我就在共和国里做个小官吧希望能够分管学校我识字还能教教人。”

丁亨利怔了怔道:“好吧我尽力而为。我也不想再从军我们一块儿当教席算了没事了就一块儿喝两盅。”

可惜邵风观不在了。我想说但喉咙口像有什么哽着。

每次回到帝都我都是作为胜利者凯旋而归但这一次却不同。宁春岩已经先行进去回禀我们到了城门口仍然见城门处冷冷清清的城外却已扎了不少营帐。见我们过来有几骑马冒雨跑了过来当先一人喝道:“丁亨利将军在么?”

丁亨利迎上前去道:“是敬唐么?是我。”

那人正是共和军金枪班的领程敬唐。他打马到我们跟前向我们行了个共和军的军礼道:“末将奉公子之命在此迎接楚帅和丁将军。请丁将军率部驻向华表山麓地军团就地扎营。”

原来那些营帐是给我们准备的。南武公子一定是害怕我们驻回城中他难以控制吧要丁亨利军在华表山麓扎营也一定是防备我们。我看了看丁亨利丁亨利脸上也有些局促道:“楚帅我也得走了。不用多心你们也是共和国和平的有功之臣这只是暂时的。”

我不由苦笑。坐拥雄兵不战而降在共和军看来我的确是有功之人但是在支持帝国的人看来我实在是个背主求荣的无耻小人不知在背后我会被骂成什么样。不管我自己将留下怎样的骂名五德营的将士们毫无过错他们不该背上这种骂名要骂就骂我一个人好了。

南武公子考虑得倒也周倒营帐中卧具什么的全都已经备好了连吃的也已煮好甚至每个帐中都放了一坛酒。那种大帐每个足足要住五十多人近四万人进完也得好半天。我看着五德营进入营帐杨易走了过来小声道:“楚帅酒菜试了几个都没问题。不过最好让弟兄们吃前再试试。”

我看了看一边丁亨利正在那边与程敬唐说着什么我小声道:“也别太多心了。”

杨易还待说什么程敬唐已打马过来。到了我跟前他又行了个军礼道:“楚帅请您入城公子将与您商议善后事宜。”

地军团一直是共和军最主要的对手突然间全军投降南武公子也觉得胆战心惊吧。南武公子是文侯、张龙友那一类人他是很难了解我的想法的大概觉得我投降肯定会以地军团有筹码提要求。不过日久见人心他再难以理解总也会明白过来的。我点了点头道:“好我马上去。”

“请楚帅即刻出接您的马车立刻就到。”

居然急成这样我不由呆了呆。但现在我是降将如果不听他们的南武公子更要多心。我道:“好吧”

杨易忽然在一边道:“楚帅让冯奇他们陪您去吧。”

冯奇他们九人擅长剑术马上击刺不见得如何步下相斗这九人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我去见南武公子他肯定不允许我带几百个亲兵一块儿去的只带九个就没什么理由拒绝了。程敬唐果然没说什么杨易跟冯奇他们交待了几句向我行了个礼道:“楚帅请放心末将等在此待命。”他把“待命”两字说得甚重我点了点头道:“有劳杨兄了。”

这时一辆十分华贵的马车驶了过来这车只怕是宗室用的。我坐了上去道:“走吧。”

冯奇他们九人穿好蓑衣骑马跟在我的身后。马车进了城细雨蒙蒙帝都的大街也被洗得干干净净。虽然下雨街上仍是人头攒动与以前没什么两样。对于百姓来说帝国也好共和国也好仅仅是名称的不同罢了对于他们来说没什么区别。做生意的仍然要做干活的也一如往常每个人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雾云城的街头没有了横行霸道的宗室贵族倒显得更加清静了。也许是我的错觉吧我总觉得帝都的人脸上笑意多了许多。

马车拐了几个弯冯奇忽然追上来喝道:“停车!这是去哪里?”

我撩开车帘道:“怎么了?”

“楚帅这不是去家里的路。”

难道直接去见南武公子么?我怔了怔看向程敬唐。程敬唐面色不变道:“楚帅公子的意思府上地处喧哗所以请楚帅到前朝的东宫暂时驻跸。”

他居然用了“驻跸”一词我不免有点尴尬。不过我也猜得到南武公子的意思我家不算大边上居是一些店铺不太好监视吧。帝君即位后搬出了东宫而现在太子还太小尚不能入住东宫这座宫殿一直都空着把我安排在那儿自是软禁的意思。到了这时候也没什么话可说了我道:“好吧就去东宫。”

到了东宫马车驶进大门停在寝宫前。不出所料寝宫外殿已驻了两三百个共和军士兵程敬唐倒像没事一样推开车门道:“楚帅请下车。”

我走下车看了看从后院挑出屋脊的观景台道:“南武公子今天不见我?”

程敬唐道:“今天太晚了请楚帅暂且安歇明日再谈。有位楚帅的旧友想来看看你别处多有不便此处就要方便许多。”

他一说到“旧友”我的心里就猛的一动想起了白薇。但程敬唐只怕并不知道白薇是我的“旧友”我登时有了好奇心道:“是谁?”

“等一会就来了。楚帅请先沐浴更衣。您是今世英雄总该有应有的威仪。”

程敬唐的话里似乎有着些讽刺之意我看了看他但见他的模样尽是崇敬看来这是他的真心话。想起当初丁亨利离开帝都与我在酒楼饮酒时程敬唐奉命来叫他一听到我的名字从不饮酒的他也饮了一杯敬我。也许我虽然是帝国的人但在他只有军人没有敌人的眼里我一样值得尊敬吧。

东宫的侍女和黄门仍然在里面。我走进去时他们纷纷低头迎接。程敬唐领着我进了寝宫道:“楚帅请休息等一会会有人求见的。”

他一走冯奇他们几个立即四处查看。他们手脚利索有的攀到高处有的则在床底下扫一遍。待他们静下来我道:“现什么了没有?”

冯奇道:“看来没有藻井处都铺了一层铜皮根本安不了什么机关也埋伏不了什么人。楚帅你说南武公子会有好心么?”

东宫建造得十分牢固只是我也不知道居然在东宫里还贴过一层铜皮大概是那一次二太子动变乱后添上的以防有外敌从屋顶攻入。

我叹道:“你也不要太多疑战争毕竟已经结束了。只是不知薛尚书他们怎么样。”张龙友和帝君作为帝国脑人物投降后定然会被软禁起来我可能也会受到这个待遇。薛文亦是工部尚书不过他身带残疾又与世无争既然可娜就是南武公子的妹妹应该明白薛文亦这个人是怎么样的不会难为他吧。

他躺倒在床上道:“冯奇你们也去歇息吧我没事。”

冯奇摇了摇头道:“杨将军关照过我们万万不可离开楚帅你的身边。”

我犹豫道:“要是共和军看到你们戒心如此之重多心了该怎么办?”

冯奇道:“那也由他了小人不敢有丝毫大意。”

冯奇居然如此执拗。在帝国他们的命运可以说是依附在我身上我死了的话他们曾经是二太子手下的旧帐就会被翻出来。可现在帝国也已经亡了他们仍然如此忠心耿耿我都不好说他们想想也只好随他们去了何况冯奇他们这几年保护我不余遗力我官职越做越高想杀我的人也越来越多要没有他们贴身保护好几次我就没命了。这样一想冯奇这种执拗到不识时务也并不让我无法忍受。

这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我翻身坐起正想看看是谁来了冯奇和另一个已闪出门去喝道:“做什么?”他们刚问完却听一个女子怯生生地道:“我们……我们奉命侍候楚帅更衣沐浴将军。”冯奇喝道:“不必了你们把东西放下我们会侍候楚帅的。”

说完冯奇已拎着一篮衣物进来了。我笑道:“冯兄你难道要侍候我沐浴么?”

冯奇正色道:“楚帅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若真要人伏侍那我给你擦背好了。”

我笑骂道:“行了我自己来吧。”

冯奇道:“等一等小殷是下毒的好手让他来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古怪。”

那个小殷名叫殷鸣扬也是十剑斩中的一个。十剑斩除了擅长剑术各人还会一门特异的本领像冯奇的弹弓那个叫魏风的会卸骨术而那个周艺持的擅长各地方言学哪样就像哪样殷鸣扬最擅长的就是下毒和试毒了。只不过在我麾下我从来没让他去下人的毒他这本事倒从来没用出来过。

殷鸣扬试了试抬起头道:“都没事。”冯奇还不放心又道:“真的没事么?”确切了方才将水倒入内室的大桶里道:“楚帅我来烧火你慢慢洗。”

我道:“你怕我会被煮熟了不成?哈哈。”

东宫的设施十分齐全连这澡池也修得十分完备。本来可以把热水放进地上挖的池中不过冯奇说那种澡堂水是从上游流入无法随时检测只让我用澡桶洗。那澡桶下面生火将水烧热人在里面洗澡冯奇他们在四周守着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在里面下毒。不过我洗澡时有九个大男人围着实在让我有点难受。我胡乱洗了洗擦干净身上便爬出来穿衣服。给我预备的衣服十分齐全从内到外都有很是合身。

我穿好衣服道:“你们也洗个澡吧。”这话他们倒听进去了一路来帝都别的还好就是没地方洗澡。只是冯奇仍然不敢大意仍然和我洗时一样每次换一桶水让殷鸣扬查看一番确认没有毒了这才搓洗一阵。我躺在床上听着他们搓洗的水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正在闭目养神忽然听得有个人道:“楚休红将军在么?”这声音有点陌生但又似乎曾经听到过。我怔了怔一时想不起这是什么人大声道:“我在。”

我还没有再说冯奇他们八个一下冲了出去连正浸在澡桶里的魏风也停止了搓洗手忙脚乱地擦着身上。我走出去却见他们围着一个身着长袍的青年人。这人一脸惊恐似是被冯奇他们吓着了。一见到我他又惊又喜道:“楚将军是我啊!”

这人实在有点陌生。我道:“对不住恕我眼拙请问你是哪位啊?”

这人道:“虚心子!你还记得么?东平城里你来找我师父要硫黄的。”

是虚心子!我猛然间想了起来抢上前去笑道:“是你啊真认不出来了。”虚心子那时还是个少年人梳着髻穿着法统的袍子现在却只是穿着士人的服饰确实看不出来。

冯奇却仍然毫不客气上前道:“虚心先生请抱歉让我查查你身上有无暗器。”

虚心子倒并不在意摊开双手道:“查吧。”冯奇在他周身上下查了查对我道:“楚帅他身上没有武器。”我心中暗笑假如南武公子真要派人来刺杀我派谁也不会派到虚心子头上。我道:“没事的虚心真人来里面坐吧。”

虚心子脸上却有点尴尬道:“楚将军你也别叫我虚心子了我已经还俗现在叫陈虚心。”

我怔了怔道:“那真清真人呢?”他师父真清子曾经给我一部《道德心经》并且教给我修习读心术的方法。虽然我没能练成读心术但偶尔一次成功的摄心术却救过我两次命了。我一直都想谢谢他但只听说真清子到了五羊城后来便没有下落倒是虚心子又听过几次。

虚心子脸有点红道:“师父羽化了。他是被我气死的唉我一直对法统的修习没什么兴趣尽搞些奇技淫巧真对不起师父。”

真清子很是大度当然不会被虚心子气死。听得真清子去世了我不禁有些黯然道:“你做什么了让真清真人这么生气?”

虚心子的脸更红了支支唔唔道:“我……我只是不想学读心术其实也没什么的……”

我恍然大悟道:“你爱上哪家姑娘了是吧真清真人一定为这气死了。”练读心术会不能人道在真清子这种一心皈依法统的人看来这是个优点但虚心子不一样。看他现在已经还俗多半是爱上个什么人。

虚心子的脸胀得通红道:“楚将军这不能算错吧紫蓼她也说读心术有什么好。”

我吃了一惊道:“紫蓼?”虚心子点了点头道:“是啊我就是受她托付来看楚将军的。她说谢谢你当初对她姐妹两人的照顾。”

其实托他的是白薇吧。我心头暗自叹息。当初听得白薇说紫蓼喜欢的是丁亨利没想到过了几年成了喜欢虚心子了。丁亨利人英武不凡谈吐也比虚心子好得多但在紫蓼的眼里看来最终仍是选了虚心子。与白薇真的很像白薇对我只是不能忘情她真心爱着的仍然是郑昭吧即使郑昭因练读心术而不能人道。太多的事都与我们的预料大大不同。

虚心子跟着我进了屋我笑道:“刚才程敬唐将军说有旧友来访原来指的就是你啊。”

虚心子脸色又一一变道:“程将军知道我来了?糟了糟了!”他刚才还满心欢喜马上就变成一脸惊恐。我心头一动道:“怎么了?”

虚心子看了看四周道:“我得走了。”

我莫名其妙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虚心子咬了咬牙道:“郑夫人要我……”

他还没说话门口突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原来是陈先生在此真是幸会啊哈哈。”

是郑昭的声音!虚心子的脸变得煞白登时闭紧了嘴。我看向前面大殿中黑漆漆一片从黑暗中正看见郑昭背着手施施然走了过来。

郑昭满面春风但他的眼里却充满了怨毒。我从来也没想过会见到一个人有如此刻毒的眼神心头猛地一沉道:“郑先生。”

郑昭扫了虚心子一眼道:“陈先生此间没你的事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虚心子似乎很怕郑昭道:“这个……”我心头一动正想说让虚心子在这里坐一会但一看郑昭那怨毒的目光心头也凉了下来。

郑昭一定是来对我不利的。他并不愿伤害虚心子但假如虚心子坚持在这里恐怕他也不会有什么顾忌。把虚心子留下来恐怕只会让他受池鱼之灾。何况郑昭只有一个人我并不害怕。我叹了口气道:“陈兄你还是先回去吧代我问紫蓼好。”

虚心子诺诺了两声转身向门外走去。他走过郑昭身边时郑昭仍是背着手看着他连招呼也不打。等虚心子离去郑昭这才哈哈一笑道:“楚兄别来无恙。”

因为白薇的事我看见郑昭总有点觉得对不起他。郑昭一定也知道这件事但他肯定一直装作不知道。虽然他因为练读心术而不能人道但仍然是个男人他恨我也是应该的。听他这么招呼我只是淡淡道:“郑兄你是来问罪的么?”

郑昭哈哈一笑道:“当然不是。”他扫了我一眼冯奇他们排在我左右一个个如临大敌。郑昭踱了两步道:“楚兄你也真是小心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睡觉都要靠手下保护?”

冯奇喝道:“大胆!”正待叫骂我扬了扬手不让他多说。我自然知道郑昭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我不觉得那是什么亏心事。我道:“郑兄看来真是问罪的。”

郑昭摇了摇头道:“贱内与你之事我也不想听你分辩。何况今日你是避免了刀兵的功臣郑某不过是共和国里一个小吏更难以与你争锋。只是夺妻之恨只消是人便难以咽下所以楚兄能隐忍至今郑昭当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他中了我的摄心术之前我的心思都已被他读过他自然知道我对太子夺走了她而一直心怀不忿。只是随着时间过去这恨意也渐渐减淡了。她成为帝君的宠妃比当一个朝不保夕的将领的妻子总要好得多。这样一想我也觉得没什么好恨帝君。尽管悲哀那也是现实何况在她心中大概早就将我忘了。毕竟我与她只有一同回到帝都那一段而已。可是对她的思念原本已如云烟消散郑昭这一句话却像是挑开了我的心中的重帘又让我窥到了在高鹫城武侯宴席上那一袭黄衫雪白的手指以及碎珠崩玉的琵琶声……

“楚兄你难道真的无动于衷么?也不想知道一下她的下落?嘿嘿现在纵然是金枝玉叶也都成了阶下之囚楚将军你就不想着救她出来么?”

郑昭的话像是越来越远仿佛从一个极高的地方传来的带着一层迷雾般的渺茫。我觉得自己的前额也越来越沉似乎正陷入一个泥潭之中慢慢地就已不能自拔。我喃喃道:“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

这是郑昭的摄心术!我清楚地知道。可是现在他的摄心术像是增大了千百倍的威力我已根本无法阻挡脑子深处只觉得嗡嗡作响似乎肯个虫子不停叫着。我的额头尽是冷汗伸手想去拔袖中的刀却又拔不出来。想要也用摄心术反制可是脑海中如同翻江倒海根本静不下心来。

郑昭仍然站在那里慢慢地道:“楚兄你是不是已经动不了了?也许是想拔刀吧如果自己拔不出来为什么不让你那些手下干掉我?呵呵。”

虽然头痛欲裂我还是抬起头。但刚一抬头却见冯奇他们一个个张口结舌泥塑木雕般动也不动。我心中一阵惊慌怒道:“你……你真卑鄙!”没想到郑昭的摄心术竟然一强至此以前他顶多只能控制一个人现在控制了那么多却还是行有余力。我一着失算现在也只能保持脑海深处的一线清明。

郑昭皱了皱眉道:“这两个字还是原样奉还吧。楚兄你还能坚持真是佩服。”

我突然觉得背后像突然又有千钧重物压上来登时站不直了神智也在慢慢流失。半蹲在地上我突然有些想笑。这一趟总算是小心谨慎了可没想到郑昭根本没有用什么计谋只是明明白白地用摄心术杀上来。白薇让虚心子传的那句话大概就是郑昭要对我不利吧可是虚心子却说晚了一步。可就算虚心子及时说出口我又有什么本领来对抗郑昭这种排山倒海一般的摄心术?

正当要摔倒在地的时候地上突然出“叮”一声响。

那是袖子里的无形刀落在地上的声音。我一直想拔刀但苦于拔不出来现在这个声音本身就像是一柄利刀一下在我脑海中的迷雾里砍出一条裂缝我长舒一口气只觉心头有了一线清明手指一拨一把握住了无形刀刀柄脚一蹬猛地扑到郑昭身前。郑昭的脸色也猛地一变我不等他再有什么举动左手一扣已扳住他的肩头右手刀便横到了他的颈间。

只消再加一丝力量锐利无比的无形刀便可割开郑昭的喉管。可是无形刀已经逼近郑昭喉咙口的皮肤他的脸已然血色全无我却觉得再没有了一丝力气。

对郑昭的那一丝内疚让我出不了手。

正是这里脑后突然一痛我只觉眼前刹那间变得模糊一片像是全被塞进一个桶里被不住地搅动搅成了一团浆糊再也没有知觉了。

等我醒过来只觉身体极是沉重眼前仍是一片漆黑。身下**的很是粗糙显然不是东宫那张柔软的床铺。

“你醒了。”

郑昭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吃了一惊一跃而起但身上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却是上着重镣。我呆了呆道:“这里是天牢?”

我面前是一些粗如儿臂的铁栏隔开。在铁栏那一面郑昭正看着我。见我醒了他道:“楚兄你果然比别人能多撑许多时候。”

我喃喃道:“原来你的摄心术到了这等程度了。”

郑昭微笑道:“楚兄其实说破了也不值一文。我的摄心术固然强了许多但也不至于强到你无法抵挡的程度。其实你住到这座履着铜皮的屋子里就已经到了末路了。”

我怔了怔不知是什么意思。郑昭上前一步小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也是偶尔现这座屋子顶上全覆了一层铜皮我站在某一点上摄心术居然千百倍增强。我现了这个秘密谁也没有告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用来对付你哈哈很意外吧。”

我叹道:“原来我最终还是败在你手上。你要杀我么?”

郑昭叹了口气道:“我是很想杀你不过楚兄你也饶过我几次好坏我也不能这般杀你。只是要放你的话我想我也没这般大度。”

我道:“你这般对付我南武公子会怎么样?”

郑昭摇了摇头道:“楚兄你身为帝国第一名将看来只会行军打仗啊。你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将领而是帝国的最后希望了。公子早就说了为了共和国的长治久安决不能留你在世上。可惜丁亨利如此了得居然也不是你的对手真的令公子十分失望。”

我喝道:“你们到底要怎么做?”我想跟他们说我本来就准备交出兵权听候共和军的安排只希望能让我去学校当个老师教教孩子认识几个字便已足够。但现在说这种话无异于摇尾乞怜我也说不出来。

郑昭道:“其实也简单楚兄你现在可正在宫中与南武公子谈判地军团的投降事宜呢你那些将领也正在等消息。只是他们等到的会是你以狼子野心在雾云城纵兵掳掠的消息哈哈。”

我只觉身上一凉怒道:“胡说五德营绝不会掳掠民众!”

郑昭道:“楚兄真是天真。假如有些身着帝**军服的人在城中掳掠一个人说是你指使的十个人会信十个人说百人信百人说了便是千人信。以此类推多叫几个人散布消息楚兄你就是纵兵掳掠平民妄图叛乱的祸了。你那五个属下叫他们掳掠不会听叫他们动手可是求之不得更何况听得你已被收入天牢的消息哈哈。你以为我们坐等着你回来投降共建新国家么?现在雾云城里已经有不下十万的兵力加上丁亨利的部队内外夹攻之下楚兄地军团马上就要成了历史了。”

他越说越是兴奋我也只觉身上越是寒冷。共和军竟然早就打好了将地军消灭的主意所谓的要我投降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我怒道:“这是你的主意么?”

郑昭微笑道:“岂敢我还想不出这等妙计这种一石数鸟的主意唯有公子想得出来。楚兄你已难逃一死让你死前看到自己如何被人唾骂我想想就要笑出声来哈哈哈哈。”

他一开始还只是微笑到后来已成了狂笑。我心里倒平静下来冷冷道:“疯子!”本来总觉得有几分对他不住但现在我却后悔没有趁那时杀了他。

郑昭仍是面带笑容道:“疯子也好。楚兄日后贱内为你初一十五烧香我倒不会反对这样可算对得你了吧?哈哈。”

他不再理我背着手向外走去。咣咣连声也不知关了几扇门。看着他离去我心里越来越沉也颓唐已极。

五德营现在大概还以为我正在与南武公子唇枪舌剑吧。可是即使到了现在我仍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没有听从杨易他们说的自立为帝总是对的。不管怎么说战争还是结束了即使我死了又有何妨?就当是战死在沙场上了。甄以宁李尧天邵风观他们无一不是一等一的人才但死了也就死了连个声响都不留。

我坐在那张榻上默默地想着又不知不觉地睡去。睡梦中仿佛回到了五德营带他们举兵反叛结果共和军调集重兵前来镇压连丁亨利也死在我的枪下。

这个梦长而又长也不知断在了哪里。只知道一睁眼只觉寒意逼人眼前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我大声道:“有人没有?”

然而没有人回答。我只觉越来越冷抱着双肩想要起来身上又带着重镣根本站不起来只能坐在榻上动动。我费力地挪动着尽量让自己暖和一点正在这里听到了有一个声音。

一连串的脚步声。

我突然又有了希望。把我关在天牢可能只是郑昭自己的意思南武公子大概只想确认我没有重新举兵的野心吧。我坐得端正了些看着外面。

现在有人在开门了。坐在这里也可以看到外面映进来的一闪一闪的火把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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