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让寒笑了笑,眼眸动容,与此人几月不见,却觉恍如隔世。
眼前的这个青年,比在渠阳城和梨云城的时候,风华更甚。
如果是第一眼看到他,会很容易沉沦。
叶望歌打量了眼两人,直奔主题道:“那留下的活口呢?”
“此人可以给你,”太子淡笑道,“但我也有条件。”
“你们皇族的可真是喜欢谈条件,说说吧。”
叶望歌口中说着,走到阑干处,随意望着不远处的青月坊。
陆素然失踪了数天,如今的青月坊已经有新的主人,是陆素然的妹妹陆商玉。
从揽天阁看去,能看到青月坊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只是门里门外、茶余饭后,话题多了一个失踪的青月坊主罢了。
太子道:“其实也非是要紧大事,我想……让你见一见父皇。”
耳边响起太子声音,他回过神来,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太子。
太子叹了口气,眺望着灰蒙蒙的天际,苦涩道:“朝中百官明面上团结一致,暗地里已是一盘散沙,有些事外面已经有些传闻,说父皇身染重疾。实际上父皇确实如此,眼下一日不如一日。我听闻,你曾为桃源镇民解除瘟疫之苦,想让你帮一帮我。”
叶望歌张望了眼四周,发现揽天阁只有他们三人。
紫让寒会意道:“今日为了等你,太子包下了整座揽天阁。”
叶望歌颔首,而后漫不经心道:“实话说,我不想帮。”
紫让寒黛眉轻蹙:“为何?”
他缄默了一阵子,再是深看了眼太子,问道:“你做此事,是为了你父皇,还是为了与北明王争权斗狠?”
“你怎如此说殿下!”
紫让寒顿时气急,聂云川一抬手,苦笑道:“无碍。”
旋即,聂云川看着叶望歌道:“不是为了父皇。”
眼见叶望歌眼神冷下来,他又是补充了一句:“也不是为了那毫无用处的龙鲤皇座。”
这下,叶望歌倒是困惑了。
“殿下……”
紫让寒竟也听得一头雾水,不解盯着聂云川,欲言又止。
聂云川微微攥紧了手,视线望向热闹长街,望向琼楼玉宇,望向蔚蓝天际远处的灰色。
良久沉寂后,他轻轻咬牙,低声道:“你既在焌离呆了三年之久,一定曾经目睹街头乞儿食不果腹,锦衣富人挥金如土,强横武修杀人如麻。”
“这个国家,与楚国、雪国大同小异,皆是弱肉强食。可是从前的焌离国绝非是这样,那旧史之上编著着一个八百年前的和平盛世,它就在你我脚下。直到四百年前都还强盛如故,不论是不是武修,都有生活的权利。可如今的山河之内,弱小之辈若不依权赴势,便只得苟延残喘。”
“二十多年前父皇便身负重伤归来,那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在那件事后,政权就已在阴暗中决裂,但是表面却依然鲜亮着。不过,现在这鲜亮也已经出现了裂痕。撕开这裂痕的始作俑者,正是暗城之事,正是……你。”
叶望歌问道:“提到暗城,我倒是想问问。沈家既然攀附于你,对于他们的动作你就一无所知?”
太子聂云川无奈一笑。
一直静静听着的紫让寒眼神一闪,开口道:“那只不过是旁人自以为是,加之有心人背地里推波助澜罢了,殿下从来没有招揽过任何家族。”
聂云川看向叶望歌:“暗城的事,我知道。这件事,我从十年前就知道,但凡是皇族之人,皆是一清二楚。”
他收回目光,握紧了拳头,冷冷望着空处咬牙切齿:“可是我没办法,什么也做不了!这座焌离国,早就被狱鬼宗和蜀仙城渗透的千疮百孔,无数的势力都成了那庞然大物的走狗,哪怕是十派中人亦有污者!”
“他们仗着狱鬼宗的暗中援助,行丧尽天良之恶。我纵是为了家国社稷铁石心肠,也实在是忍受不住自幼耳濡目染的锦绣大地上满是悲戚!”
紫让寒眼神颤动,心中柔软被那激昂之言所牵动。
她知道太子是个感性之人,可也从未见过太子这般激动的模样。
叶望歌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所以你召集天下能者,组建了黑袍会。”
聂云川颔首,深呼吸后,平复下波澜的心情,眼露真诚:“方才之言,是我激动了……叶望歌,我请你帮一帮父皇,是想让他重新站出来,只要他没有倒下,这偌大山河尚可有一丝挣扎之机。”
叶望歌望着那一道目光,久久不言。
“好。”
他终究还是答应了。
聂云川与紫让寒不约而同目露喜色,只见紫让寒从袖中取出一个东西递给了他,是一个淡蓝光泽的椭圆金属。
“这是可以容纳空气的纳物灵器,你要的人就在其内。”
叶望歌接过,问道:“何时去见他。”
“可否现在就去?”
叶望歌点头,跟着两人,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悠悠行驶,进入了皇宫中。
深宫,一座破败大殿内,一个男子满脸憔悴,瘫坐其内,四周酒盏倒落,一片狼藉。
他,焌离国八百年来第一君王,聂寂舟。
此时的他,一扫往昔风华,甚至比看到龙凤天塔消失的时候更为憔悴。
自从上次皇宫大宴之后,他再也未上过朝。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许是带人来为您医治了。”
御前护卫的声音于外传来。
聂寂舟迷离的眼神清醒了一些,踢了一下地上的酒盏,自嘲一笑,“治?如何治?”
渐渐,他的笑容莫名僵住了,忽然动容,旋即死死盯着那紧闭的门。
不久之后,门打开,两道身影浮现在门口。
一个是太子,另一个正是如今名盛一时的叶望歌。
叶望歌看了眼皇帝,身旁聂云川叹了口气,朝叶望歌重重抱了抱拳,转身而去。
随着门合上,破败大殿只剩下二人。
聂寂舟拾起身来,连续看了叶望歌好几眼,不确信道:“你就是龙凤天塔的继承之人?”
叶望歌不由一凛,却没有说话。
聂寂舟脸色一苦,“这里没有他人,你不必讶异,龙凤天塔是我带回这里的,即便如今的我大不如前,也不会记错它的气息。”
他没有用朕,似乎是在眼前之人面前,用这一称呼极为不合适。
叶望歌想了想,道:“那原来的塔主难道是你?”
聂寂舟走了两步,身影摇摇欲坠,在暖炉边坐下,深吸一口气,道:“自然不是,那塔主……是我的师父,虽然我并不知晓他的身份。”
“当年,我意外获得此塔,凭借塔内之人帮助,我的实力突飞猛进,曾与三大势力的天才都争锋过。”
聂寂舟话语很轻,却可以想象出当年的无限风华。
叶望歌也走到炉边坐下,“为何你不传承此塔?”
聂寂舟苦涩道:“我不够资格。然而在我修为无法更进一步的时候,塔主让我为他找一传承者,我便将之放在了王都,让其在塔内设下禁制,供焌离国子民历练,同时漫长等待着。如今等了一百四十年,终于是被取走了。”
叶望歌恍然,终于明白十方幻霄塔为何被聂寂舟拿回却没有传承,按理来说这等神物不该放在外面才是。
“你身染重疾,是什么样的病?”
叶望歌回归主题。
聂寂舟闻声,愣了愣,“你是来给我治病的?”
“不错。”
聂寂舟摇头:“不必了,我这病,无法治好……”
他访遍大陆名医,也没有人能治好他的重疾,如今,只是在焌离国皇宫内垂死挣扎,强撑着等待凛冬节过去。
“为何这么笃定?为何不试一试?”
叶望歌可不信这个邪,他这混沌炼烬法屡试不爽,即使是耸人听闻的鬼气都被他炼化,还有什么恶疾能撑过神秘的炼烬之力?
聂寂舟看着叶望歌平静的眼神,心有所动,莫非他真的可以?
手放在了聂寂舟腕脉之上,在其希冀眼神中,他缓缓闭上了眸。
一瞬间,就感知到无数形若蜘蛛的气息密密麻麻侵占了聂寂舟的全身经络,只有心脏外剩下最后一片净土。
“这……这是……”
叶望歌眼神颤抖,喉结滚动,嘴唇张了张,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这个形态,这个感觉……
他的心跳不断加速,一股冰寒于他眼底凝聚。
太熟悉了,这个毒他也中过,而且刻骨铭心。
他诧异万千,良久之后,睁开了眼,看着聂寂舟。
聂寂舟心中一叹,又一次失望,果然如此。
“这毒是谁下的?莫非是妖族?”
聂寂舟摇头,“非然,此毒我也不知道如何诞生,只是突然间就毫无预兆地跌落了修为。”
叶望歌眼神更凌厉了几分:“此毒会率先遍布丹田之位,想一想,第一次感觉到修为忽起忽落是什么时候?那个时候可遇到过谁?”
“你怎知会忽起忽落?”
聂寂舟瞪大了眼睛。
叶望歌咬了咬牙,浑身遍布杀气之寒,他当然知道!
这奇毒,正是当年他被夺取灵源之前,那大妖打入他体内的剧毒!
两者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