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 11 章(1 / 1)

[欧巴]

御书房里很快只剩下翻折子的声音。

定南王看了一眼殷无执,又看了一眼殷无执。经过一晚上,他脸上的红肿若不仔细已经看不到了,只是破了皮的嘴角没那么快复原。

殷无执一边负责盖章,一边听他们议论折子里的事,目光专注而认真。

定南王微微抬高下巴,抻着脖子悄悄往他领子里看。

殷无执发现后:“?”

定南王收回脖子,板着脸弥补自己流失的稳重:“你脸怎么回事?”

他未曾刻意避嫌。这昏君将他独子带进宫里,本就已经满朝皆知,若是能证明殷无执在宫中遭受不平待遇,那便可以百官联名救他出苦海。

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来。

殷无执有一说一:“孩儿给陛下推秋千,不小心将陛下甩了出去,姚太后便打了孩儿。”

众人:“!”

定南王脊背出了一层冷汗。

不等他们七嘴八舌地相问,齐瀚渺已经接口:“幸好世子殿下武艺高强接住了陛下,只是受了点惊吓。”

大家逐渐放松。

定南王一阵后怕,再去看殷无执的脸,就有点面目可憎:“那倒是挨得不重!”

若是换做旁人,只怕已经人头落地了。

陛下,还是宽待了殷家。

午时过半,姜悟在龙榻上张开了眼睛,“饿。”

一道身影落下,将他从龙榻上抱了出来,立刻有殷勤的小太监上前:“陛下,现在传膳?”

“粥,其他不要。”

反正他也不想吃,每回摆上满满当当一桌子,辛苦大厨还浪费食物。

小太监愣住:“只传粥么?”

下一瞬,他便立刻察觉到了一道冷如冰锥的视线,当即脑袋一垂:“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十六动作很轻地把姜悟放在了椅子上,立刻有婢女上来给他漱口擦脸,还有手劲儿恰到好处的太监跪在身边给他捏膀子和小腿。

他半眯着眼睛朝外看去,慢吞吞道:“今日天气不错。”

一干人又把他从阴影里搬到了阳光下。

御书房里,闻太师先坐不下去了:“这都要未时了,陛下说要与我等议事,怎么还不过来?”

因为议的事情已经快被你们干完了。殷无执静静站在一旁,听齐瀚渺道:“陛下感染风寒身体不适,大概是要多睡一会儿的。”

“老夫去看看他。”

闻太师比陈相还要大上一旬,乃三朝元老,前太子之师,当过丞相,也教过姜悟和其他皇子,如今年纪大了,便领了个虚衔,虽不参加朝事,可却很受爱戴。听说他以前就很喜欢姜悟,如今看来传言非虚。

定南王心生算计,暗道有太师在,也许可以趁机说服姜悟放过殷无执。

他直接道:“臣也去瞧瞧陛下!”

陈相思考,太师威望比我高,跟着他走肯定没错。

徐徐整理衣冠上前。

沉迷文书的秋尚书:“……”

我若不去会不会显得不敬天子不合群?会不会被误会故作忙碌讨好陛下妄图攀升?

他忍痛放下一干文书,匆匆追上。

众人请求面见的时候,姜悟正在吃粥,众人被传入殿中拜见的时候,姜悟还在吃粥。

他腾出嘴:“平身。”

闻太师起身,看了看他的脸色,迟疑道:“陛下,是不是瘦了?”

提到这个,齐瀚渺就满脸心痛:“只吃白粥,能不瘦么。”

陈相跟着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桌子,神色微微凝重:“就吃这些?”

“正是。”

“为何?”

“因为……”齐瀚渺总不能说陛下懒得,他顿了顿,道:“听说南方雨水不断,陛下正在茹素祈福。”

定南王有些怀疑。

“诸位若是不信,可以问世子殿下。”

齐瀚渺看殷无执,殷无执当然只能实话实说:“正是,除粥以外,陛下只有昨晚饮了一碗风寒药。”

几人无声震撼。

秋尚书叹息道:“没想到陛下是在身体力行为天下祈福,倒是我等狭隘,昨日竟还误会于他。”

其他人:“?”

你别那么实诚。

姜悟不知道他们是来干嘛的,只专心吃饭。

闻太师拧着眉看了自己的学生一会儿,道:“今日回去,老夫也要茹素食粥,为南方百姓祈福。”

秋尚书:“下官定命全府茹素,以感上天。”

陈相:“身为辅相,义不容辞。”

定南王心神动摇,难掩敬佩,郑重道:“臣也一样。”

殷无执被他抓着手臂上前一步:“吾儿能够被陛下看中,常伴君侧,实为我殷家之幸,便由他陪陛下一起,陛下吃素多久,阿执便吃素多久。”

殷无执:“。”

终于吃完的姜悟仰起了脸,无动于衷道:“折子可有批完?”

秋尚书道:“已经分类的差不多了,臣仔仔细细挑出了一些必须陛下亲自批阅的章子,其余的便由臣等为君分忧。”

姜悟明显感觉压力减少,道:“那便去忙吧,尽快解决,早点回去。”

至于剩下的,姜悟瞥向殷无执:“近日朕身子不适,余下的便由殷戍代为处理,还望诸位不吝赐教。”

见众人面露异色,又气若游丝地咳了两声,不忘承诺:“之后,朕会亲自检阅封存。”

他本身就一脸死相,这会儿白着脸病痛缠身的模样,更像是要行将就木。

闻太师的眼圈忽然一红,忙低下头掩饰突如其来的悲痛,道:“老臣明白。”

他率先走了出去,陈相紧随其后,担忧道:“老太师,您觉得殷戍……”

“天妒英才啊。”闻太师走出去,才虚虚抹了抹眼泪,道:“只是月余未见,陛下怎会瘦成这样。”

不吃饭当然会瘦成这样。

殷无执坠在身后,脸色冷冷。

陈相道:“这段时间,我等只在承德殿见过陛下几次,我还在怪罪他刚登基没多久,竟连朝都不上了,上去也在龙椅上睡着……倒是我错怪他了。”

秋尚书也道:“相爷不必自责,那龙椅离我等高高远远,众人又不敢直视天子,未曾发现他消瘦至此,也是情理之中。”

定南王默默点头。

太师停下脚步,微红的老眼看了看定南王,又看了看殷无执,道:“实不相瞒,此前老夫也怀疑陛下召这世子进宫定有图谋,如今看来,他应是看中了世子的能力,又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近况。”

虽然都未明说,可话里话外却仿佛姜悟得了什么大病。

一只苍老的手按在殷无执的手臂上,闻太师凝望着他,道:“既然陛下如此器重,你可定不能辜负他。”

“……”殷无执漠然:“是。”

“我们这些老骨头是不可能常伴陛下身侧的,以后这天下还是你们年轻人的,陈英啊。”

“哎。”

“你儿子如今是在刑部吧?”闻太师说:“你要多带着点儿,日后他与殷戍,就是陛下的左膀右臂。”

“是。”

“好。”闻太师很是欣慰地拍殷无执的手:“你来,看看我们这群老骨头,都是怎么为陛下做事的。”

殷无执再次悟了。

这便是那昏君的好算盘。

他竟对人心算的这般恰如其分,料定了一定能赶鸭子上架么?

这么多的折子,一日自然是处理不完的。

也许是姜悟那一脸死相吓到了这几人,就连定南王在内,都不吝地对殷无执进行了一番如何为君分忧的教导。

齐瀚渺还发现,这几个老臣,连定南王在内,教烦了都会拿手里的东西抽人脑袋。

只能假装没有看到殷王世子冷若冰霜的脸。

一起用过了‘陛下的御膳’,齐瀚渺贴心地派人把诸位送回了家。

被迫接受一整天教育的殷无执毫不犹豫地离开御书房,大步流星地来到天子寝殿。姜悟已经沐浴完毕,正任由宫女拿手炉熥着头发。

四目相对,殷无执寒声:“臣也要回家。”

“他们教你了么?”

“教了。”殷无执说:“臣要回家。”

“你学了么?”

“学了。”殷无执说:“臣要回家。”

“为何?”

“因为这是陛下自己的事,今日大家已经为陛下处理了不少,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自己的事终究还是需要自己来完成。”殷无执语气阴森:“还有,陛下喜欢吃粥,不代表别人也喜欢。”

姜悟道:“你可以吃别的。”

定南王已经说了要效仿天子,殷无执就不会轻易违抗父亲,他继续坚持:“臣要回家。”

“你想母亲?”

殷无执恼道:“你到底懂不懂,你的事情,为何要我来做?”

姜悟明白了。

殷无执跟他一样,不想批奏折。

他略作思考,老实说,如果他是殷无执,应该也不会想帮别人工作。

姜悟道:“你希望做点自己的事?”

“正是。”发觉昏君终于把话听进去,殷无执平复了情绪,道:“微臣想回军中,为陛下操练兵马,以御外敌。”

姜悟想起殷无执是以侍寝的名义被宣进宫的,总让人家帮他做事的确不好,也该让他做点自己的事了。

他道:“去洗澡。”

殷无执:“?”

“这样的天气,三日不洗,也会不舒服吧。”

殷无执是个很能适应环境的人,有条件的话一日一洗可以,在军中没条件的时候一个月一洗也能接受。

这几日他像个奴才一样围着姜悟转,如今终于被当人看了么?

殷无执抿了下唇,不确定道:“洗完澡,陛下便放臣回去么?”

“去。”姜悟不愿多说,殷无执只能遵命:“是。”

这大概会是他在宫中的最后一晚,殷无执泡在暖阁的汤里,目光落在出水的龙头上。

修竹般的五指穿过暖池里的清水,洁白而有力。也许是热气熏得人头发昏,又或许是因为此刻过于舒适放松。

恍惚间,池中好像出现了一个人。

初来的那晚,姜悟便是被侍女扶着,缓缓步入池中,他站在里面,水正好没到腰下,可以看到两个十分漂亮的腰窝,分外勾人。

池中的人偏头来看,无机的眼珠在水雾映衬下,有种不染尘埃的通透。

殷无执瞳色转深,蓦地将整颗脑袋没入水中。

……今夜之后,就可以摆脱那懒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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