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晚,萧子勿欲送她回司业府。
天云不愿,说:“我想先去看看那位女刺客。”
那名女刺客已经清醒,见天云进来,语气有些虚弱道:“多谢两位恩人相救,否则时雀大仇未报,就要先蒙冤死去!”
见她有倾诉的欲望,天云这才道:“时雀姑娘,为何把自己置于那种险地?”
她腹部的伤口是被特制的钢针所伤,入肉便会血流不止,行凶之人下了狠手,是奔取她性命而去。
时雀面露挣扎。
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个畜生权柄滔天,恩人若是普通老百姓,便是会被她害得深陷沼泽。
她好心搭救,时雀也不想做那不义之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只说其一,不说其二。
她道:“我原是烧金窟洒扫的杂役,因相貌普通,没能和我妹妹一样,当上烧金窟的玉牌女郎。”
说到妹妹,她眼神黯淡下来。
接着道:“原我是羡慕妹妹的,玉牌女郎是烧金窟里最风光无限的。又不需要干粗活儿,每天只需陪着那些大人物饮饮酒,跳跳舞,打赏银钱便如流水般进荷包里。”
她面露傲然,可话里却十分苦涩:“我妹妹时鹃,是所有玉牌女郎里相貌最出众的!”
天云倚靠在少年的怀里,静静听着。
“她性子软,楼里旁的女郎若有个什么急事,央她帮忙替替,她也乐呵呵的,不曾推拒。”
时雀声音哑哑道:“便是在前两日,她受别人之托,赴了个……”
她声音哽咽,似是说不下去
“赴了个有去无回的约!被那个畜生活生生……蹂、躏、致、死!”
她眼睛赤红,恨不得生吃了那个畜生!
“他不得好死!!”
这最后五个字说出来,好像用尽她全部力气,说完她便像被抽了骨头似的,失魂落魄,淌下眼泪来。
“姑娘节哀。”
天云叹息了一声。
为了保护妹妹,时雀从小偷偷跟着守门护卫习武,一日不敢懈怠,被他坑骗过不少月钱。
昨夜,她潜入那个畜生的府中,长着身材娇小和几分谨慎,探到了那个畜生所在的庭院。
那个色迷心窍的畜生,被他找到时,还在床上与府中姨娘厮混,丝毫不觉自己即将死无葬身之地!
她埋伏在暗处。
眼见着就要得手!
却被个身材佝偻,嗓音沙哑难听的男人打断,他武功高强,一探便探出,这房里还有第四个人存在。
他从怀中掏出一尊玄铁所制的方盒子
盒盖一开,里头整整齐齐码着近百支钢针,每根钢针约莫一指长,散发着浓郁恶臭的血腥气!
像猫捉耗子一样。
用钢针在房内各处弹射。
她被试出藏身所在的位置,迫不得已,只能先撤身离开。
可身材佝偻的男子并不肯轻易放过她,数百支钢针铺天盖地刺过来!
躲闪之下还是被他伤了。
那钢针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入肉便似两根绞在一起的螺旋,小小的伤口越扩越大,而且血流不止。
十分的诡异阴毒!
唯一庆幸的便是,覆面面纱还牢牢遮在脸上,没有暴露她真实面容。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想说出那个畜生的名姓,以免牵连到你们。”
她大喘口气,保证:“待我伤好后自会离开,并奉上纹银百两答谢二位!”
若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也真是个可怜之人了。
天云对她柔柔笑道:“不急,姑娘的遭遇我们十分同情,你且在这儿住着好好养伤。”
二人掩上门出去,走出大老远,天云问:“烧金窟是个什么地方,殿下可曾去过?”
“未曾去过!”
脆弱的耳垂被少女捏在指腹间揉搓,他想也没想就做出回答,声音隐隐约约能听出几分急色来。
她似笑非笑道:“听名字就知道是个逍遥恣意的地方?”
这是道送命题。
“不甚清楚!”
噗嗤——
她揶揄一笑:“殿下欲盖弥彰的样子真可爱。”
萧子勿看着她,眼底颇有几分无奈:“……”
“殿下可信她所说的那些话?”
时雀悲痛欲绝的模样做不得假,天云心中已是信了她的。
他攥紧掌中的小手:“我自要命人去查清楚,你别太担心,先送你回府。”
“殿下一直催我回府,可是嫌我在这,会坏了殿下的好事?”
这样矫情的话刚说出口,天云便想撤回!
今日那两名美貌的女婢……
即使殿下有令,明日会将她们通通发落出去,可总归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还是做不到想象中那般大度。
她微垂下眼眸,有些低落道:“是我失言了……”
一阵寒风裹挟而过,叶片沙沙作响,有几片晃晃荡荡从高处飘落,撑着雪白的微凉,打着旋儿落到天云发顶上。
“别动。”萧子勿停下步子,动作轻柔,将她发间遗落的落叶取下。
头顶,少年似是很轻地笑了一声,“府中厢房绰绰有余,你若不放心,今晚便留下来,我乐意之至。”
她失态的出言讥讽,反而让萧子勿心里愉悦,就怕她藏着情绪兀自委屈。
跟着他,本就是艰难险阻的悬崖峭壁,一步踏错便可能是粉身碎骨,若还要乖宝憋着委屈,那才是他的过错。
他掌着她的双肩:“我知道乖宝在担心什么,你担心的这些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若不是为了娶你,我也不会走上夺位的路,如今也只是个得过且过的废人。
他怀里搂着的女人,今后会是他的妻。
也是他的心之所向!
天云亲昵地靠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喃喃道:“不会发生么……”
这个时代,男子三妻四妾才属常理,便是深情如上官鸣,她的老爹,年轻时候也曾有过一二通房,只是后来使计陷害秦氏早产,这才被废了双手,遣散出府。
“殿下送我回府吧。”
※※※※
身着蓑衣的打更人右手提着一盏被烟熏得有点发黑的灯笼,有节奏地击打竹梆,就着婆娑的夜色,嘴里吆喝声越渐清晰。
已近戌时,司业府内灯火莹烛。
秦氏轻戳着晚归幺女的额间斥骂!
“虽说将近年关,国子监停课,可你也该在阁中好好温书才是!你看看外头的天色,都快宵禁了才回府,你要急死为娘是不是!!”
胸膛起伏得厉害,看来是气得不轻。
天云呐呐不敢言,未等她说话,秦氏又心力交瘁地扶着额道:“你可别忘了,在你刘舅母面前夸下的海口!这几日你不许再往外跑,好好给我习几日舞。”
“是,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