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的沈楠,总是用尽一切办法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之中,生活让那时的她明白,要想改变命运,只有努力学习,所以她更愿做个泯然众人矣的观察者。
可早熟的她到底与旁人有些许不同,便也被祁凤钰这个高高在上,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发现了。
这或许,该被冠以命运两个字。
沈楠当然明白自己是该拒绝的,因为两人之间的差距,是站在一起呼吸同一片空气,对她来说都是种高攀。
可偏偏这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就是当了朋友,也才会有后续的故事。
具体哪一天,沈楠已经记不清,唯一能记住的是,那是个艳阳天。
高二理科五班,沈楠所在的班级上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大家都成群结队地围在一起,只有沈楠一人坐在树下,怀里抱着本辅导书,上面已经是高三的知识。
她年少时跟着父亲颠沛流离,使得沈楠过分早熟,即便在承德高中这所名校里过了两年,也依旧不适应。
可话说回来,也或许是沈楠不愿去适应,毕竟你看她与祁凤钰不就适应的挺好吗。
“阿楠,你又在看什么奇奇怪怪的书。”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其实在声音还未出现时,沈楠便已知后面是她,因为那淡淡香味,是祁凤钰身上好闻的味道。
此时祁凤钰顺着坐在沈楠身边,伸手以不容置疑的姿态将她怀里的书抽走。
“阿楠,你再这样看下去,真成书呆子了啊。”
“祁凤钰,我的书,那道题还没做完呢。”沈楠无奈,却也没有过分强硬。
即便此时那道题做一半撂在那,使得她心里非常不舒服,可还是没办法张口从对方手里将书讨要回来。
一方面是因为知道祁凤钰肯定不会给,另一方面是她总是有点没办法拒绝对方。
祁凤钰便也看准这点,抿嘴一笑又往过凑了凑,“阿楠,你这样下去眼睛就要不了了,所以快好好和我看比赛吧。”
沈楠顺着祁凤钰视线看过去,操场上两个班正在打篮球赛,祁凤钰的班级是优势方。
她拍拍沈楠肩膀,笑道,“阿楠,你们班可是要输了呦。”
沈楠轻轻应答一声,心里却实在无法生起多少感受,毕竟迄今为止,她连班上人的名字都没记全,谁输谁赢,跟她也没有半分关系。
可身边人的加油声,还是令沈楠多少有些在意。
“程思铭,加油,篮板球,快抢,跑起来。”
程思铭,程家大少爷,和祁凤钰青梅竹马。
他对于祁凤钰交了自己这么个朋友,一直颇有微词,两人凑到一起向来对对方没有好脸色。
即便祁凤钰后来多有调和,也改变不了他俩争锋相对的状况。
因此,当听到祁凤钰的加油声后,沈楠眉头微皱,心底却是开始为自己班加油。
微风拂过,轻柔地从两人身旁略过,斑驳的阳光从枝丫中穿过,落在树下坐着的两人身上。
沈楠微微侧身,视线从球场上移开,目光所致是祁凤钰白皙的皮肤,精致的脸颊,如黑曜石般的瞳孔闪烁着好看的光芒。
那双丹凤眼眼尾上调,眼角带着点点笑意,满是自信张扬。
当她激动时,脸庞泛着红色,唇红齿白,看得沈楠的心跳不自觉快了一拍。
祁凤钰似乎是感受到沈楠视线,当下侧头看她,“阿楠?”
沈楠目光微沉,静静体会着那加快的心跳。
一瞬间,便连她自己都很惊讶,惊讶于自己竟然能够这么冷静。
她对上祁凤钰视线,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没事。”
祁凤钰不明所以,因为心焦于比赛,便也没继续问下去。
独留沈楠目光放空地看着球场,感受渐渐缓下来的心跳,原来如此,原来竟是这个样子。
便是我这样的人,也是会生出喜欢这种情绪吗。
从知道这件事到接受,对沈楠来说不过一刻钟,可这天发生的所有,永远印刻在她记忆深处。
因为之后的一切,都源自这天树下自己的恍然大悟。
等沈楠再睁开眼,目光所致是浅蓝色的天花板,她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那天自己还与那个人坐在树下,享受着阳光微风,看着操场上那场永远打不完的篮球赛。
这是个清醒梦,在梦里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当看着那个八年未见的侧颜,她还是无法令自己挣脱出来。
即便现在醒来,思绪依旧陷在那团云雾中,在那里,她本应该坐在树下,静静等待那个人来找她。
可,梦终归是梦,总有醒来的那天。
她坐起来,发出来声悠长叹息,里面满是怅然若失。
前面说过,沈楠大学学的生物制药,主攻脑干坏死,研究生期间就跟着导师任昌在做项目,直到半年前才终于做出点成效,到现在通过临床。
其实这之后后续产品的事,就和沈楠这个研究人员没多大关系,可任老觉得沈楠有天赋继续往下干,药品不是光研究出来就算完,这之后的事有的是学问。
沈楠当然知道任老是为她好,可说白了,她就是提不起劲。
再说钱这种东西对她来说,够花就行,便觉得当个研究人员就挺好,埋头苦干什么也不用管。
白得一肯认真做研究的人,任老当然也不能说不满意,毕竟现在肯耐下心来做实验的人,的确不多。
今天是周四,沈楠八点起床到学校正好九点。
她走进办公室,只见一鹤发老者坐在办公桌后,正在埋头写报告。
此人名为任昌,也就是沈楠的老师。
沈楠走上前惊讶道,“老师,您今天怎么来了。”
任老正好把报告写完,将笔帽扣好这才抬起头来,冷哼一声,吹胡子瞪眼道,“我怎么不能来了,这可是我的实验室,怎么,我来还要和你打个报告。”
沈楠转身为任老泡了杯茶,自是一点没在怕的,“老师,师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这几天你不能再来了。”
前段时间临床进入尾声时出了点问题,沈楠一直盯着就算了,任老心急,也陪着一起看数据,结果那段时间高血压又犯,急得师母差点没逼任老退休。
沈楠一张口还要再说,任老连忙摆手,“好,好,我知道了,你这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还敢管起老师了。”
沈楠露出礼貌的微笑,“没办法,我也要听师母的嘛。”
任老讪讪,“行,行,你师母厉害。小沈你可别去告状,我今来可真不是做实验的。”
“老师,那您今天来是?”
“程光项目的研发已进入尾声,我记得你现在手上也没什么事,就是来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去教学。”任老伸手接过茶杯。
“教学?”沈楠摇头,“老师你是知道的,我可实在不是个当老师的料。”
任老摆手,“放心吧,我还不知道你,也算不上是教学,就是你师兄带的那班。”
沈楠的师兄叫做谭永义,留校当老师,今年带的班级已经大四,即将毕业。
“对,就是那班。你师兄那班里可是有几个好苗子,都挺适合搞研究,你手下现在还没有学生,我是觉得你正好可以去看看,有看上的提前预定下来。”
“老师,我现在已经可以带学生吗。”倒不是沈楠不自信,实在是以她现在这个职位,起码还要再努力三年才能带人。
“放心吧,等这个项目结束,你入所的职称评定就能下来。再者说,这次的项目明面上是我带着你做,但核心部分,可以说完全是你独立完成,所以你这个职称拿的是一点水分都没有。”
“谢谢老师。”
“说什么谢,我可是你老师。所以,这段时间你就去找你师兄,争取能挖几个人才回来。”
沈楠还是有点犹豫,“大四的学生接近毕业,我记得也没几节课好上的,有什么我能教的课啊。”
任老笑笑,“有啊,准行业修习课。”
沈楠:.....
这门课主要讲的是生物制药行业的过去与前景,说白了就是照本宣科,前两年一直都是放在选修里面,到今年为响应国家号召,才将这门课加入进主修。
没办法,这一届学生就只能到大四还在学一门人家大一在上的课程。
虽说这节课实在没什么讲的,但导师要是换成沈楠,那可就完全不一样。
毕竟现在的沈楠,随便说两句经验之谈,对这批还没走上社会的学生来说,就已极其受用。
吕旭,也就是沈楠师兄班里的学生,虽然他家里也是做这一方面的,但他学这个专业完全是被调剂过来,所以大一大二那两年,他完全就是在混。
直到大二后半学期接触到实验,他才真的被这门学科吸引。
现在他的目标就是留校继续做研究,但可惜的是,因为前两年好几门都挂科,最后综合学分不够,留校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
即便家里有关系能直接把他安排进公司,可对于吕旭来说,他还是更想靠自己的能力成为一名研究员。
此时他长叹口气,这两天一直在为这事情忙,现在又要被叫回来上一门本该是选修的课,真是倒霉。
他单手支头,有一听没一听地把玩着笔,可也就是讲台上顺着飘进来的一两句话,令他整个人都愣住。
抬头去看,那里站着个年轻女老师,在制药行业里,这个老师委实太过年轻,不禁令人想,是不是因为这门学科不被重视,才会派这个女老师来。
然而,下一秒,这些想法便烟消云散。
认真听讲的吕旭明白,这个年轻老师在将自己的经历融合进课程中,表面上讲的是生物制药的发展前景,实际上说的全都是她的实验经历。
这对现在正处于想进研究院的吕旭来说,珍贵无比。
以至于下课后,他又找上老师继续请教。
而对沈楠来说,自己这节课不受同学们重视,她真没觉得失望,毕竟她当年也是这样走过来的,这种听起来和思修一样的课程,怎么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因此,当发现还有学生在认真听讲时,沈楠是有些惊讶的,便也加了学生微信。
吕旭?
还真巧了不是,沈楠听师兄说起过这个学生,挺有天赋的一人,最近在实验中提出几个新颖的点子,虽然稚嫩但写成论文也上了几个周刊,却因为大一挂了几门课,现在留校的话有点困难。
“喂,我说吕旭,就你那点学分想留校,就是再巴结老师也没用呀。”说话的人叫做张韬,同样是个听师兄提起过的名字。
他的综合学分全级第一,甚至还超过了上一届的记录。
可师兄对他的评价却是,勤奋有余,灵性不足。
沈楠觉得自己还需要再观察观察,便微笑道,“张韬是吧,下节课交一份论制药行业前景的报告来。”
张韬愣了下,毕竟谁都知道,这节课大家来上纯粹是混学分,都没觉得老师会布置作业。
即便如此,他这话也不敢放在明面上来说,毕竟他还是想要保持住自己的完美学分,那么即便是堂准行业修习,也绝不能留下污点。
因此张韬只能木声声点头,心里将沈楠骂个不停,不过是个实习讲师,真是拿根鸡毛当令箭。
面上笑得愈发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