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偌大的皇城被一片阴霾笼罩,十数个穿着蓝衫的小太监提着水桶匆匆往一处冷清的宫殿赶,一众粉衣宫女也端着铜盆紧随其后。
“当真是千秋殿走水么”
“正是那处,那位还关在里面呢,如今已是第三个年头,也不知是生是死。”
“那样的祸害,便是死了,也是因为老天爷开了眼,要将他收去,有什么好救的。”
有了解内情的凑过来,低声说道:“听说是陛下开了金口,否则哪里会大费周章去救一个阉人,还是那样一个人。”
她们聊得正起劲,有新来的宫女好奇道:“怎么会有这样的稀奇事住在千秋殿的不是妃嫔娘娘,而是一位公公”
另外几个老人嗤笑她无知,这千秋殿其实与冷宫无异,平日里也没有旁人路过,因此聊起这些后宫秘辛,也不必忌讳什么。
有个稍胖些的宫娥笑了笑,道:“妃嫔娘娘咱们后宫里妃嫔娘娘倒是多的是,姿容绝色的更是不在少数,你可见过陛下临幸过谁莫说雨露恩泽,便是龙颜都鲜少见到,还不如承乾殿里当值的宫女呢,都说咱们陛下啊”她压低嗓音道:“其实不喜欢女人”
除了新入宫的宫女面露惊愕,其他几人皆是面色平淡,可见是早听说了的。
“这,这这”
另外一个人笑道:“先别急着惊讶,后头还有呢。”
那个稍胖的宫娥清了清嗓子,道:“宫里的老人们说,陛下出生时克死了先太皇太后,因此不得圣心,后来更是被关进了冷宫,便是这座千秋殿。他在这冷宫里吃不饱穿不暖,挨饿受冻,过得很不好,先皇也对他不闻不问,只有一个小太监陪着他,那人姓童,你若是早几年进宫,肯定知道这位童公公,那会正是他风头无限的时候。”
“呀,若是如此,他又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莫非是皇上”
一个瘦削的宫女尖着嗓子道:“这是他咎由自取,皇上宠信他是整个大晋朝都知道的,别说宫里的妃嫔们比不上,就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如今的太后娘娘,也是比不上的,可是他不知惜福,被武王迷惑,意图谋反”
那宫女捂着嘴巴,讶异道:“谋逆之罪,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啊”
“啧,他孤家寡人,哪里有九族可诛,皇上待他真可谓情深义重,即便如此也没要了他的性命,只关押在千秋殿,再也没来见过他。”
“要我说啊,他八成是狐媚子转世投胎的,要不以陛下的神武不凡,怎么偏偏被他迷惑住了,后宫多少美人视而不见,偏对他这个阉人钟情。”
旁边的小太监插嘴道:“这位姐姐说的不错,我是见过他的,那副模样,说是精怪都有人信的。”
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谁也没想真的去救火,千秋殿的火越烧越旺。
苏漾重重咳了两声,一睁开眼就吓得失了魂,眼前是滔天的火海,四周被无尽的热气和滚滚烟雾包围着,他想要逃,可是腿脚不太便利,好似被什么压住了,动弹不得。
他捂着嘴巴,朝外喊道:“救命,救命”
殿外喧喧嚷嚷,可以听得到有很多人在喊“走水了”,还有敲击铜盆的声响,可见是在救火,只是照此情形,恐怕等不及火被扑灭,他便要去下面和原主作伴了。
“救,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烟雾熏得他眼睛几乎要睁不开,只自顾自流着生理性的眼泪,此时此刻他无比想念那头蠢穷奇,若是他在自己身边,一定不会让他吃这样的苦头。
系统道:“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一个有金手指的人。”
苏漾愣了整整半分钟,才恍然大悟,系统说的金手指是指它自己。
这种鸡肋的垃圾系统也好说自己是金手指,要不是情况紧急无暇吐槽,他肯定要骂它十分钟不带重句。
“说吧,什么价位。”
系统道:“五百经验值,十秒钟之内降一场倾盆大雨。”
“成交”绝对是有史以来付款最痛快的一次,苏漾顿了顿,忽然问道:“五百经验值算是很多了吧。”
系统道:“算。”
“那你送个赠品呗。”
承乾殿内,宗桓望着手心的伤疤蹙起眉头,这是三年前童家宝刺杀他时留下的伤痕,曾有太医向他进献药方,可祛除疤痕,只是被他拒绝了。
这样深刻的教训,他想牢牢记住,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再轻信他人。
那个他真心相待的人,从千秋殿到太子东宫,从太子东宫到历代帝王居住的承乾宫,这么多年的相互扶持,即便不似外界传的那样暧昧,情分的确非比寻常,到头来,原来是武王派来的细作,在他身边潜伏了这么多年,为的是要他的命。
没有谁喜欢被人背叛,宗桓尤甚。
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喧哗,他眯起狭长的眼眸,大步走出殿门,却被眼前的场景震住。
只见原本阴沉的天空骤然下起瓢泼大雨,乌云密布的半空中盘旋着一条蓝紫色的巨龙,夹杂着一声声龙吟般的轰鸣,那条蓝紫色的闪电缓缓变换形状,骤然变作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那凤凰缓缓扇动着双翼,在半空中盘桓不去,而那方位,正是千秋殿
千秋殿,那个正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火焰笼罩着的千秋殿。
这一瞬间,许多人脑海中骤然兴起一个念头,却没有人敢说出口,因为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先前议论得热火朝天的几名宫女纷纷捂上嘴,望着近在眼前的蓝紫色凤凰,眼眸里不自觉散发出浓浓的震惊和后怕,胆子小的已经跪倒在地,朝那宫殿的方向叩首跪拜。
就连太后的慈安宫也受到波及,太后吃斋念佛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的天降异象,口中连连道:“这是上苍给我们晋朝的指示啊”
连忙差人备轿,要亲自赶往千秋殿。
宗桓望着天空的蓝紫闪电,深邃的眼眸晦暗不清,半晌道:“备辇,去千秋殿。”
制造了如此轰动的苏漾并不意外,这个时代的人普遍迷信,这样独特的祥瑞天象,不来瞧瞧才不正常。
原主犯下的是谋逆大罪,并非三言两语能洗清的,且不说宗桓肯不肯信他的一面之词,就说满朝文武就是一个大难题,只有以毒攻毒,制造一场不亚于刺杀皇帝的大戏,才能把前次的事情盖过去。
过了一刻钟,天空的雨渐渐停下,周遭的火势也已然熄灭,干净的湿润的空气回到胸腔中,苏漾的双腿原本受了重伤,经过雨水的猛烈袭击后,越发剧烈疼痛起来。
他趴在地上咬着唇,默默忍受着难言的疼,不知何时眼前出现一双黑色绣着金边龙纹的长靴,苏漾缓缓抬起眼眸,只能看到一片玄色锦服的衣角,心头骤然涌起一阵熟悉的暖流,让他眼眶不自觉红了起来。
“你可算来了,我一直在等你。”他小声嘀咕道。
宗桓也不知听没听见,缓缓蹲下身,一掌掀开压着苏漾双腿的镂金屏风,两条浅白色的裤腿已然沾染了点点红梅般的血迹,宗桓伸出手替他检查了一下伤势,确定不曾伤到筋骨,这才收了手。
苏漾被他捏的疼了,抽噎道:“你下手怎么这样重,弄疼我了”
他的嗓音软软糯糯,带着一丝委屈,与从前的细声细语不太相同,如同御膳房送来的白糖莲蓉酥,香香软软,甜甜糯糯,只想叫人咬上一口。
宗桓望着眼前这只小花猫,觉得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
苏漾也知道自己此时狼狈得很,说是灰头土脸也不为过,满身都被雨水淋湿,和大街上的叫花子差不离,但他遭了这样大的罪,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直接钻进宗桓的胸膛里,用自己脏兮兮的脸去蹭他干净华贵的帝王服。
宗桓愣了愣,从前的童家宝是不敢这样做的,他们二人在冷宫相依为命了好几年,但童家宝始终惧怕他,无论在外面如何作威作福,一旦到他面前,总是谨小慎微地扮演仆从的角色,从前他想不通,如今看来,大概是心虚使然。
哪里如眼前这只小流浪狗一般的少年,堪称胆大包天,竟敢往他怀里钻。
他皱着眉头,伸手把这只脏兮兮的小狗崽拎出去,却被那双漆黑湿润的眼眸望得一晃神,心底产生了些微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酸痛。
一名御前侍卫走进这间破败的冷宫,毕恭毕敬道:“陛下,太后特地从慈安宫赶来,说要见一见童童公公。”
苏漾被那声“童公公”叫得有些怔愣,恍惚了片刻才想起来,童家宝是个身体不健全的男人,一股悲凉之感顿时涌入心间,他径直栽进宗桓怀里嚎啕大哭起来,端的是痛不欲生。
小爷被阉了qaq
宗桓身子僵了僵,却没再把他拎出去,他淡淡扫了一眼那人,那侍卫顿时冷汗涔涔,左思右想也没想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告诉太后,改日再见。”
言罢抱起哭得不能自已的男孩,大步走了出去,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坐上龙辇。
皇城内阴霾散去,艳阳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