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南朝小儿吝般无礼,居然要朕息兵守境!居然要朕用宣政殿学士和积庆宫宫分人去赎人!”
还是在黑山脚下耶律述律夏捺钵的行宫当中,并没有喝醉的耶律述律对着帐内群臣大声地咆哮着,虽然他也只是比口中的南朝小儿大十岁而已,但是他几乎是和那个南朝小儿的祖父同时登基的,这一点让他很有优越感。Www..Com
周朝的使者和耶律屋质派出来驰报战况的驿使几乎就是前后脚赶到行宫,刚刚从驿使那里听说自己的十几万大军居然会在野战之中败于周军,耶律屋质不得不率众转进山后,耶律述律已经是怒不可遏了。接着再从周朝使者那里听到幽州城已经失守,南京留守兵马都总管析津尹萧思温和副留守、侍卫亲军都指挥使一股脑被周军擒获,周主居然还提出来这样苛刻的放人条件,耶律述律就是没喝酒也还是爆发了。
当然,耶律述律还没有蠢到当着周朝使者的面大发雷霆,那样大伤国体的事情可做不得。当时耶律述律还是强忍着怒火,只是吩咐敌烈麻都耶律沫将使者安置下来,自己则召集群臣到御帐议事,可是议着议着,越想越觉得周主欺人太甚,最后就着北院枢密使萧霞里的一个话头就发作了。
虽然在当初听到周主亲率大军北伐幽州的消息时,耶律述律有过退守燕山几大关口与周朝隔山而治的想法,和周主现在提出来的释放被俘契丹兵的交换条件没差,但是一个是耶律述律不经交战主动放弃,一个是兵败之后被敌方胁迫,那感觉却是迥然不同的。
更何况周主还提出了另外的条件,萧思温等三人是和被俘契丹兵另外算的,换回他们来需要耶律述律放还李瀚和姚汉英、华光裔,虽然这对耶律述律来说一点都不难,但是那种被胁迫的感受实在是郁闷。
可是耶律述律还没有办法对着谁把胸中的这股郁闷发泄出来,他现在又没有喝醉,尚处清醒状态当中的他也知道随意发怒不好。
当初主战的北院大王耶律屋质、南府宰相耶律瑰引都在前线,暂时没有办法对他们发作,而且打败仗当然也不是他们自己愿意的,从战报上来看实在是因为周军太强大;另外一个主战的南院枢密使雅里斯倒是在面前,不过清醒时候的耶律述律也知道敢于犯颜直谏的一般是忠臣,他们的话可以不听,但是最好不要随便折辱他们。//百度搜索看最新章节//
当然,当初表示唯命是听的北府宰相萧海璃和发言暗合自己心思的御史大夫萧护思也都不是一个好的发泄对象,挑来挑去,就只剩下那时候一言不发的北院枢密使萧霞里了。
“陛下,高粱河一战我军损伤数万,如今北院大王率军退保山后,本来就难以重整兵马南下再战的,就算答应了周主的要求,那也是顺水推舟的事。更何况南京留守司上万契丹军被俘,陛下若是弃之不顾,足以使国人寒心,再说那上万人马都是百战精兵,能够平安换回来也是对高粱河损兵折将的一种补救。此时答应周主的这番要求,在面子上是有些屈辱,可是实际上却于我有利,我大辽和南朝隔燕山而治,如今已经是不得不然。”
萧霞里却是不温不火地说着自己的想法,耶律述律的怒火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用李瀚等人换回南京留守司几位主官一事,那也是无法回绝的。萧留守与陛下的亲厚非寻常可比,又是位高身贵;刘守敬也是朝廷重臣,其子刘景身当中枢机要;韩家的尊贵亲厚有类皇族,韩匡美虽是庶出,却也不能轻忽。与他们三人相比,一个怀有二心一直被禁锢的宣政殿学士算得了什么,两个积庆宫宫分人又算得了什么。本来周主在俘获他们以后不提放回或者交换之事,那也是无可奈何,一旦提了出来却被陛下拒绝,臣恐怕贵戚离心啊。”
耶律述律闻言那是越发的郁闷。
萧霞里说的句句是实,现在还要冲着萧霞里发火那就显得太昏庸暴君了,可就是这些实实在在的情况无可辩驳,才会让耶律述律如此难受。
那个南朝小儿分明就是算准了这些事情,才会故意提出这些条件来让他难堪――不答应他的条件吧,对南朝几乎就没有任何的损害,自己却有可能会众叛亲离;答应他的条件吧,自己这边只是情况稍好,南朝却更会得利不少,不光是有时间重整燕山几大关隘的守备,接回去那几个人也不知道会给南朝小儿增添多少人心拥戴。
就算这些条件最后还是要答应下来,中间也要狠狠地刁难南朝小儿一下,不能让他那么称心如意。耶律述律颓然地认识到打了败仗以后就必然会面临的窘境,咬牙切齿地如此想着。
…………
“什么!你主居然说他无权支配积庆宫宫分人,姚、华二人也不愿归国,所以要交换就只有李瀚一个人可以?”
原来这就是耶律述律的刁难方式,郭炜自然是不知道耶律述律心中所想,不过好在他有后世丰富的管理经验,早在谈判预案拟定的时候就进行了大量的情报搜集,也对情报进行了充分的分析。再说郭炜掌握的情报可不光是锦衣卫巡检司、兵部职方司和枢密院北面房搜集到的,其中很关键的一部分却是来源于“后世史书”,还有后世的新闻报导。
有了充足的准备,郭炜面对契丹使者的刁难,就不是无助的愤怒咆哮,而只是语含嘲讽的质问了。
什么宫分人,不就是那些辫子戏里面经常晃悠的包衣阿哈么,还以为换了一个马甲我就认不出你了……也只有辫子戏里面那些包衣阿哈才把当奴才当作一种乐事幸事,正常人谁愿意做奴才?
没错,韩知古是从阿保机的宫分人当上了契丹的开国功臣,不过这种奴才和家臣比大臣更得信用的比例是很低的,也是一种非常落后的社会机制,在华夏是先秦时代就已经被抛弃了,只有还停留在奴隶制与农奴制阶段的游牧和渔猎部族才会当作宝。
大多数的宫分人那是一辈子的牧奴,譬如当年被匈奴单于扣押在北海放羊的苏武,如果不是汉朝一直惦记着并且得到机会向匈奴索要,苏武就是牧奴当到死了。休说是姚汉英、华光裔这样的朝廷诸卫将军,又有哪个中原的平民愿意当牧奴的,契丹那几个帝后的宫分人里面,汉人宫分不都是历年来在幽州云州等地掳掠而来的么?
幸好郭炜还掌握了一点特别的资料。华光裔是不清楚了,他作为左神武将军和姚汉英的副使,也就是在朝廷的档案里面记载了一笔,出使契丹被扣留之后的记载就全然没有了,但是姚汉英的事情碰巧郭炜就知道。
还是当郭炜在大连创办新周公司的时候,同省的朝阳市出土了一个神道碑什么的文物,因为碑文记载的历史填补了当地的一个空白,立碑的人又是从辽国重臣姚景行到蒙元重臣姚枢这支姚姓汉儿世家的始祖,在省内历史爱好者中间很是轰动了一番。
那个立碑的人,就是姚汉英,他的一个孙子姚景行,是辽兴宗时期的进士,在兴宗、道宗年间做到枢密副使、参知政事和北府宰相。当然,那是七八十年后的事情,按照年龄推算,现在姚景行还没有出生,可能连姚景行的父亲都没有出生,就是姚汉英立那块碑的事,根据报道也是在西元984年,距离此时还有二十多年。
根据那篇碑文,姚汉英有一大串的官职,又是节度使又是政事令又是上柱国开国公什么的,似乎很煊赫,但是郭炜抱着好奇心去查《辽史》的时候,却发现那些官职应该都是虚衔,因为那时候姚汉英仍然是积庆宫的宫分人,一直到姚景行中了进士任了高官以后方才出籍。
出籍,在这个时代是一件大事,良贱之间是由户籍打造的一道天堑,等闲是无法逾越的。姚汉英后来因为一个孙子的富贵而出籍,一方面说明他之前确实属于贱籍,另一方面也说明契丹的皇帝是可以支配某个宫的宫分人的。
所以契丹使者的这种搪塞根本就骗不到郭炜。
巧言令色碰上了充足资料的板砖,其迅速溃败是可以想象的,在一个类似苏武鸿雁传书的故事恫吓下,契丹使者的刁难无疾而终。战场上和谈判桌上都是郭炜占优,契丹方面的任何小伎俩都是徒劳的挣扎,最终的协议与执行基本上就是按照郭炜的口径而达成,契丹使者能够做到的就是保住了耶律述律的底线而已。
显德八年的六月二十五,周朝和契丹经过坦诚的交换意见,最终达成了一致,两国将以燕山为界,居庸关、古北口、渝关归属周朝,松亭关则归属契丹,两国各守疆土息兵罢战。
在得悉耶律屋质的前锋从儒州退往归化州、儒州被完全移交给耿崇美的武定军驻守之后,羁押在延芳淀的契丹南京留守司降军中的契丹人和一部分渤海人在侍卫亲军的押解下,陆续通过居庸关返回契丹。
七月初一,在获知李瀚等三人安全抵达古北口以后,契丹使者获准带着萧思温三家人离开幽州城,他们将通过居庸关返国。
七月初四,幽州城全城戒严,郭炜亲率群臣郊迎羁留北虏多年的三臣,在他身后的人群中举着御笔题写的匾额――当代苏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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