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江潮立即走上前,虚扶了柳素一下,才带着惯有的温和笑容道:"夫人千万别这么说,这本是我们应该做的,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在下这几日事忙,今日才得空来看望夫人,不知夫人如何称呼,身体好些了吗?"
"小妇人夫家姓赵,多谢大人关心,我已经好多了."柳素在椅子上坐下,仍是一脸感激地回道.
"那样我就放心了,赵夫人直接称呼我周先生就好,不必喊我大人,还是让大夫为夫人看看吧,这样比较稳妥."周江潮这般说着,便与身后的老大夫使了个眼色.
老大夫会意,立马走上前来,准备替柳素把脉,柳素自是十分配合地伸出了手,边笑着与周江潮和老大夫道:"有劳了."
老大夫仔细替柳素把了脉,片刻之后收回手,与周江潮禀告道:"军师,这位夫人的身体已是无大碍了."
周江潮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便让老大夫退下去了,他则是在柳素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聊天一般地与她问道:"我听说,夫人此来军营,是为了寻夫?"
柳素点了点头,回道:"不敢欺瞒先生,小妇人家里遭了灾,父母均是遇了难,走投无路之下,才想着来寻夫君."
周江潮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我听夫人谈吐,实在是不像普通的庄稼农妇,夫人可念过书?"
柳素知道这点她想隐瞒也隐瞒不了,她身上的书卷气实在太浓,便点了点头回道:"我父亲是个秀才,我小时候确实读过些书,只是后来父亲得重病去世了,家境愈发贫寒.我夫君与我算是青梅竹马,他虽没读过书,但为人勤劳敦厚.又对我十分好,我母亲就将我嫁给了他.去年因为公公得了急病,需要一大笔已,正赶上朝廷悬赏征兵,夫君走投无路之下便去投了军,拿了赏金给公公治病,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去打仗的,毕竟去了战场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
柳素说到这儿.眼眶就泛红了,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碧桃立马出声安慰道:"嫂子,你快别难过,大哥是个好人,一定没事的,我问过这儿的军爷了,他们是大哥在前线打仗呢,很快就会回来的."
周江潮听了碧桃的话,笑容有些心虚,便拿起了茶杯喝水.掩饰心中情绪,是他让人将赵二牛已死的消息瞒着两人,就怕这位夫人受不了刺激.又动了胎气.
柳素平复了下情绪,与周江潮歉疚一笑道:"让先生笑话了,我只是怕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心中难过,才会失态了."
"怎么会呢,这是人之常情,不过依我的意见,夫人不妨先回河间县,毕竟你夫君一时半会儿也无法从前线回来.而你一直带着军营里又实在很不方便,不如我派人先护送夫人回河间县.等夫人平安将孩子生下来,休养好了身子.再等夫君回来不是更好."周江潮为了不刺激柳素,仔细斟酌了一番,才如此说道.
柳素没有立即回应,做出沉思的模样,周江潮似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立马补充道:"对了,你在河间县的一切开销都由军中负担,这点你可以不用担心,只安心待产就好."
柳素听了这话,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开口道:"那小妇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也觉得一直待在军营里不甚妥当,先生打算让我什么时候离开?"
周江潮见柳素答应的这么爽快,脸上的笑容顿时轻松了许多,立即回道:"明天一早吧,我会安排几个人将你送回去,今天晚上你好好准备一下."
"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这几日有劳先生照顾了,先生救命之恩,小妇人绝不敢忘,以后若是有机会,定会好好报答."柳素又站起身来,与周江潮福了一礼,感激地说道.
"夫人莫要多礼了,快快起来,照顾军中家属,也是我们的职责范围,该说的我也说完了,你休息吧,我就不多加打扰了."周江潮亦是站起身来,虚扶了柳素一下,告辞道.
柳素便亲自将周江潮送到了帐篷外,等人离开,她才微微松了口气,说实在的,她确实不太像乡野农妇,不过看这位军师方才的表现,似是也没有太怀疑她,不过就算怀疑了也无碍,反正她是想赶快离开军营的,只希望明日能够一切顺利.
周江潮走出帐篷,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他此刻确实对柳素产生了怀疑,没见着人之前倒还好,今日见道了真人,他可以肯定这个女子不是普通的农妇,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气质,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但觉不可能是农妇,但一想到方才她那么爽快就答应了离开,周江潮又觉得奇怪,若是这女子混进军营是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那为何这几日一直没有什么动作,有那么爽快答应离开,这点实在是让人有些想不通.
想不明白的事情周江潮从来不会花时间去多想,他只是吩咐了看守柳素的官兵要更加的仔细,觉不能让帐中的两人离开营帐一步.毕竟不过就是两个弱女子,在这军营中,谅她们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这天晚上,柳素和碧桃整理好行李,便早早上床睡了,想着养好了精神,明日才能有力气跑路.
.[,！]睡到下半夜的时候,柳素迷迷糊糊间似是闻到一股火油味儿,她睡觉一向比较浅,立即就清醒了过来,她坐起身来,又是用力地闻了闻,确实有一股子火油味,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便披了衣服下床,另一边的碧桃正睡得熟吗,柳素也没吵醒她,只点燃了桌上的一盏油灯,走到了帐篷外.
现在正是午夜,人类精神最困顿的时候.外头看守的两个士兵亦是没什么精神,一付昏昏欲睡的模样,见到柳素掀了门帘出来.立即打起了精神,挡在她面前问道:"夫人.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柳素立马摆摆手解释道:"我不是要出去,我只是方才睡觉时闻到了一股火油味,觉得有些奇怪,这才出来看看,不知道两位军爷可有闻到?"
因为周江潮事先与他们嘱咐过,所以这两个看守柳素的士兵对她十分警惕,立马语气不善地回道:"哪里有什么火油味,夫人怕是闻错了吧.您明儿一早就要出发回河间,还是快胸去休息吧."
柳素微微皱了皱眉头,她本也是好心,见这两人不领情,也没再说什么,微微笑了笑,就转身回了帐篷里.
柳素自己五感出众,她能闻到的味道或许普通人闻不到,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推醒了在床上熟睡的碧桃.
碧桃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到眼前的柳素,睡眼迷蒙地问道:"夫人,怎么了?是天亮了吗?"
柳素摇了摇头回道:"不是.你先起来,我有事跟你说."
碧桃面上微微有些不满,但还是听话地起来了,两人将衣服穿妥当,在桌边坐下,碧桃才微微带着些抱怨地开口问道:"夫人,到底是什么事啊,这大半夜的,咱们明儿还要早起呢."
此时柳素觉得那股子火油味越来越重了.便十分严肃地与碧桃问道:"你有没有闻到火油的味道?仔细闻闻！"
碧桃吸了吸鼻子,片刻之后.有些不确定地回道:"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我也不确定……"
"我怕一会儿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咱们早做准备."柳素看了看外头漆黑的夜色,依旧十分紧张地说道.
碧桃却是有些不以为然,觉得柳素大惊小怪,她眯着眼打了个哈欠,依然一付昏昏欲睡的模样,两人坐在椅子上又是等了半个时辰,外头还是没有什么动静,这会儿碧桃实在是傻坐地不耐烦了,便开口说道:"夫人,别等了,根本没什么事儿,快回去睡吧,不然明儿真的起不来了……"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就听到帐篷外头传来一阵慌乱的大叫.
"着火了！！敌兵偷袭."
碧桃惊地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慌乱地拉着柳素的手说道:"夫人……我们怎么办,要不我们赶快逃走吧,不然金兵要是杀过来,咱们就没命了,奴婢可听说,那金兵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主."碧桃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小丫鬟,胆子本来也不大,一听到敌军偷袭,就慌的不行了,拉着柳素就想要逃跑.
柳素倒是十分镇定,她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临危不惧的能力早就练出来了,她安抚地拍了拍碧桃的手,才开口道:"先别乱了阵脚,还不清楚是多大规模的敌袭呢,这军营里至少有两万兵马,金国不可能派太多人来,我猜测着金兵应该是冲着粮草来的."
碧桃可不懂什么粮草不粮草的,她也奇怪柳素为什么懂这么多,不过此刻她也顾不上想这些,只一个劲儿地追问,"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啊?"
在这里坐以待毙可不是柳素的性格,她觉得或许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趁乱离开军营.
柳素心中有了打算之后,便与碧桃说道:"你准备一下,咱们出去,趁乱离开军营."
碧桃显然被柳素的决定吓了一跳,半晌之后才一脸害怕地开口道:"那要是我们……遇到金兵了怎么办……"
"我们小心一点,应该不会遇到的,而且那些金兵放完火之后肯定急着离开,哪里还会留下来,那样不是不要命吗."柳素分析着说道.
看碧桃依旧犹豫不决的模样,柳素也不强求,"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待在帐篷里应该不会有危险,等明天一早你就跟军中那些人说我半夜离开,就再没有回来,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一个小丫头,到时候你直接回河间县吧,在那里等你家少爷回来."她已是下定决心要趁着今晚逃走了,她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漠河.
碧桃脸上的表情变换了几下,才似是下定决心地说道:"夫人,我跟你一起去！"
柳素不知道碧桃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但还是点了点头.起身拿起了摆在桌上的油灯,走到帐篷后头,点燃了一块帐篷布.然后把油灯放回原处,装着十分焦急地跑到帐篷外.对着那两个看守的士兵说道:"两位军爷,我们帐篷后面着火了！"
那两位士兵从方才听到敌袭开始就已经坐立不安了,其中一个听柳素说帐篷后面着火,立即就慌张地绕到了后面去,另一个本来也想去的,不过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尽忠职守地站在原地看守柳素二人.
柳素在心中默.[,！]默地与这位大哥道了个歉,就睁大眼睛.惊恐万分地瞪着前方大叫了一声,那士兵立马转头朝柳素的视线看去,柳素抓紧这个空档,以手做刀,重重地敲在了那士兵的脖颈上,那士兵闷哼一声,就软软倒了下去.
柳素立马招呼屋内的碧桃,拿了东西就跑出了帐篷,离开之前,碧桃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士兵.面上很有性惊,跟着柳素跑出了一段路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那个人不会是死了吧?"
"放心吧,只是被我打晕了."柳素也懒得解释,简短地回道.即使是这样,碧桃看着柳素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忌惮.
此刻军营之中已是一片混乱,到处可以看见燃烧的营帐,此时这天气刚好干燥,半夜时分更是突然吹起了一股微风,有的帐篷倒塌后砸落在地,顿时点燃了敌军埋在底下的火油.
呼呼！！一团团大火再次燃烧起来.拥挤的大营内许多军士没命般东跑西窜,到处都是火焰.顿时喊叫声,救命声.救火声不断朗朗起来.
还好仇广明和周江潮还算镇定,早就吩咐了亲卫开始维持次序,站在两人中间的李元龙一脸铁青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军营,青筋暴突地说道:"这群金狗真是欺人太甚,竟然使出这般下作的招数！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该把他们赶尽杀绝的！"
周江潮在一旁安抚着李元龙道:"殿下,谁也不会想到金兵这般卑鄙,表面上跟我们约战,暗地里却搞偷袭,不过还好我们早就将粮草转移了,没有让他们的奸计得逞."
"可是我们的战士也损失了不少！"李元龙依旧愤愤地说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看那些金兵应该还在附近,我已是派人前去搜寻了,定是将他们都叫抓起来,殿下放心."周江潮又是说道.
"我也去！"李元龙显然咽不下这口气,也不顾仇广明和周江潮阻止,带了五十亲兵就离开了.
仇广明对这个不听话的徒弟没办法,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周江潮立马在一旁安慰他道:"将军,殿下武艺高强,又有这么多人跟着,不会有事的."
仇广明摇了摇头无奈道:"他身上的伤还没好,性子又冲动,总是让人不放心哪……"
此时,军营西北角一个隐蔽的角落,一百多个黑衣人正分散匍匐在那里,时不时地朝军营中射出火箭,射完几轮后,其中一个身形健硕的男子忽然站起身来,一挥手,对着众黑衣人下指令道:"准备撤！"
黑衣男子紧皱着眉头,心中很是烦躁,他费尽心思策划了这次偷袭,却并不算成功,乾军竟然已经把粮草转移了,这次放火,至多不过让他们损失几千人,还有一些器械,扰乱一下他们的军心,但却没有伤到他们的筋骨.他们此刻也来不及再去寻找存放粮草的地方了,等那些乾军将火灭了,脱出身来找他们,几万兵马单是吐口水都可以淹死自己这一百人.
"猛安,你看他们乱成那样,不如我们去杀个痛快?"黑衣男子身边的一个肥胖男子,看着逃出大火外面那乱作一团的乾军,微微兴奋地出声说道,脸上一抹嗜杀,被称为猛安的头领一看他就知道他手痒了,顿时也看向了周围的其他属下,见他们此时听到肥胖男子话后也是蠢蠢欲动,估计也按耐不下心里那股战意.
猛安稍微思考片刻,答应道:"好,我们去来回冲杀两圈,但不能单独行动,冲杀完两圈后迅速撤退,要是谁私下行动被那些乾军包围了,我们可不救了,特别是你查达,记住我的话."这般说着,就看了那肥胖男子一眼.
"嘿嘿,猛安你放心,你说啥就是啥."那叫查达的肥胖男子立即拍马屁道.
随即猛安等人后退,因为刚才来乾军军营之时,为了不让马蹄声惊动到这军团,所以在一里之外就下了马,把马匹留在了那边,此时猛安率领着那一百手下迅速回到栓马匹的地方,所有人骑上马,保持圆形阵势往军营外陷入混乱那军团冲杀而去.
猛安一马当先,手中的大刀虎虎生风,顿时冲杀了进去.
"敌人偷袭！！"
"啊啊啊！！"
远远见到一百人气势汹汹冲杀过来,有些士兵手中根本就没有兵器,立即就被这群人马冲地溃不成军.
"杀！！！"查达兴奋地嘶喊道,偌大的狼牙棒在他的手中恍若无物,但那些抵抗的士兵就遭殃了,被这狼牙棒一扫一大片,兴奋的查达一边冲杀一边嗷嗷大叫.
猛安等人一直保持着那圆形阵势冲杀了过去,沿途那些陷入混乱的士兵哪是猛安这些人的对手,这一批手下可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
猛安冲到尽头,再次调转马头,冲进了四处逃溃的士兵当中,片刻功夫再次被冲杀开了一条道路,见到后面似乎有士兵开始镇定下来后,猛安带领着那一百手下就准备撤离,策马狂奔了没一会儿,耳边就听到一个女子惊恐的叫声,他立即勒紧了马缰绳,停下马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天色虽然很黑,猛安的眼睛也很尖,很快就发现了躲在一颗大树后面的两个女子.
柳素此刻已.[,！]是满头大汗,她紧紧捂着碧桃的嘴,却知道已是无济于事,方才她的那一声尖叫已经引起了那一群金兵的注意,她们被发现了……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之前,柳素和碧桃两人一路小心躲藏,终于趁着士兵们慌乱灭火之际,逃到了离出口不远的地方,两人都很是兴奋,但就在这时,柳素听到了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正朝她们所在的地方逼近,她预感到不妙,就立即拉着碧桃躲到了一旁的大树后面,果然如她所料,片刻之后,一群凶神恶煞的金兵就策马而至,然后就开始疯狂杀人.
柳素还好一些,她不是没见过血的人,人也没少杀,可碧桃却跟她不一样,看到这种血腥的场面早已吓得七魂去了六魂半,当见到那群金兵朝着她们藏身的地方而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等柳素捂住她嘴的时候,已是晚了.
"猛安,我去瞧瞧！"许是发现了新奇的猎物,查达很有些兴奋,他一勒马缰绳,片刻就跑到了柳素二人的藏身之处,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两人一会儿,才拎着那把血淋淋的狼牙棒,咧着嘴大笑说道:"这真是奇了怪了,乾军军营里怎么会有两个小娘们儿,有一个还怀着崽儿呢！"
"查达,别多管闲事了,赶紧杀了她们两个,我们快走！"
查达立马应了声,一脸狰狞地对着已经吓呆了的碧桃笑了笑,然后在她惊恐的目光中提起了手中染血的狼牙棒,然而他的棒子还来不及落下,一支弓箭便准确无误地贯穿了他的咽喉,他那肥胖的身躯颤抖了几下,便无力地摔下了马,那双眼睛还瞪得大大的,俨然死不瞑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