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劝贤屋被围了,国子寺戒严了,然,消息既已被学子们知晓,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的,明里暗里,各条消息线迅速动作,未出一个时辰,便轰动了整个帝都。
“听说了吗?一夜之间,国子寺九名帝都学子被剖胸残杀,心脏不知所踪……”
“听说了吗?博士祭酒被当场吓得昏死了过去,卧床不能起身……”
“……”
得到消息的帝都众权贵们,疯了一般,直冲国子寺,去确认惨死的学子不是自家子嗣。
却才发现,大理寺已于第一时间进驻国子寺展开了调查,而湘王也已经调来了帝都守备军,以协助查案为由,从外面将整个国子寺围封了起来,不准任何人出入。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睥睨百姓的优越权贵们,如今在国子寺门前毫不顾忌颜面,歇斯底里地吵嚷叫嚣、带着府兵家丁,屡次冲关,奈何,重兵把守的关隘又实在难以突破,便叫来了家中的老妪堂妇,哭天抢地、撒泼打滚,上演着一幕幕的人间惨剧。
围观的普罗百姓们,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有那通天本领和无边富贵,没能将自家子嗣送进这王朝最高学府国子寺里,竟也是值得庆幸之事,至少此刻坐在国子寺门前哭嚎的人,不是自己。
半个时辰以后,
大理寺验过了尸,并做了初步的调查,为“解决”门口的万众拥堵,便将九名遇害学子的名单公布了出去。
国子寺外,瞬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大多数围堵的人群,知晓死的并非自家子嗣,便立即放弃了“起义”的棍棒,自行散去,只剩下九户苦主,擎着头顶的晴天霹雳。
国子寺内,大理寺丞亲自坐镇,勒令所有人都必须呆在自己的厢房中,不得擅离,随时听候查问。披甲持戟的大理寺侍卫们,于各处来来回回,或提人问话、或搜查巡逻,带出的紧张气息,四处弥漫。
学子厢房里。
公输鱼负手立于窗前,看着外面那一排池边垂柳,在煦风中,摇落成碎影,亦如寺外隐隐传来的哀嚎与啼哭,散于这夏日的午后,声声嘶,片片磔——
刚刚,班九带着她,在劝贤屋的房檐上,远远地看了一眼那陈尸现场。
她入国子寺的时间虽然不长,与那些遇害的学子们也不甚熟悉,但毕竟是同窗一场,一夕间,青春韶华,竟那般惨死,何人能不动容?
九条帝都学子的年轻性命,九颗被摘走的心脏。
这事,着实蹊跷。
隐隐的,她似乎看到了一股阴狠的嗜血之浪在暗中涌动。这暗涌之浪,意欲吞没的目标,是谁?是帝都权贵吗?是国子寺吗?是向辰子吗?
向辰子?
说起来,向辰子的“当场吓得昏死过去,卧床不能起身”,也甚是蹊跷。
向辰子若真的昏了,何以湘王会有如此快的动作,调来守备军,将国子寺围了?若那些极怒的权贵们全都涌进了国子寺,估计此刻向辰子就不仅是昏死这么简单了吧,还不得被他们给撕成一条一条的。
事情应该是,劝贤屋的管事与仆从们,没能挡住第一波“好奇学子”们进入,“劝贤屋凶案”便不可避免地被捅了出去。随后赶到的向辰子,见事情已经无法再行彻底封锁消息,便干脆直接假装昏死,暗中通知他的后台湘王,让其派兵,堵住学子家人入寺,以求自保。
这才说得通。
但是,
学子家人们已经被堵在寺外了,向辰子还要继续假装卧床不能起身,又是为了躲避谁?莫非是在躲避正于寺中查案的大理寺?由此看来,这大理寺并非听命于湘王,而湘王派兵围住国子寺,除了是为挡住学子家人,亦有给大理寺施压之意。
这倒是有意思了……
公输鱼正在思虑着,就见雪影一闪。
班九自窗口跃入。
以他的身手,避过守备军与大理寺,自由进出,自然不在话下。
班九掏出一个折子,递给了公输鱼。正是数日之前,公输鱼安排眼睛小队出远差去做的几份调查。
公输鱼忙打开来看,看着看着,眼睛便微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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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丞左鲲,将临时的办案地点,设在了政史院最大的一处厅堂,问贤苑。
轮到公输鱼被叫来问话时,已是酉时五刻。
堂内掌了灯。有飞虫撞在纱罩上的噼啪声,宛如那些知道秘密的灵,急于想要暗示些什么,却是越急越不得法门,终不过是一次次的徒劳碰壁,只落得个伤痕累累。
左鲲坐于主位几案后面。
勘察现场、验尸、提人问话,他已然不停歇地操劳了一整日,此刻已是尽显疲态。
公输鱼进来后,深施一礼:“大人在上,学生有礼。”
旁边的师爷,随即将公输鱼的相关资料,以及他刚刚做的简要提示,递到了左鲲面前。
看到资料上的名字,左鲲原本塌了下去的眉眼,瞬间精神了起来,将手中的资料与眼前的人,一一对比:
这便是因凤府一场夜宴而名满帝都的公输鱼;更是翻出了谍者案,直接将二姨娘逼上死路的公输鱼。
回想那场轰动朝野的谍者案,京兆府得高人暗中指点,将案卷上交了大理寺,作为大理寺丞,他左鲲可着实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设计、运筹、周旋,几乎是绞尽脑汁,偷梁换柱、瞒天过海,方才得以善后,险些坏了某位贵人的大事。
可以说,左鲲虽未曾与公输鱼谋面,却实实是曾被其所累、深受其困。
不想,今日竟在这里相遇。
——哼,既然落到了本官的手中,狭路相逢,那定是要让你也尝尝被刁难的滋味。
开始吧。
“嘭!”左鲲举起惊堂木,狠拍了一下几案,“公输鱼,对于劝贤屋内九名学子被害一案,你可有何要交代的?本官劝你,还是趁早坦白为上!”
左鲲早闻公输鱼巧言善辩,便不与其啰嗦,而是先打其一个措手不及。
果然,他这番“特别”的开场问话,还真是打了公输鱼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