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通五年冬,十一月,内室中卧榻上锦被里,柳郎环抱着她,轻轻跟她耳语着:“近日皇上命夏侯孜继续担任同平章事衔,并且出任河东节度使。加之临近年下,朝中府中甚为忙碌,你需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莫要让我忧心牵挂。”
“好好好,知道了,你忙你的去罢!府邸里有岳安照顾,我自无愁。”
起身拿来熏好的衫袍给驸马都尉穿戴整齐,官帽、革带、鞋袜,鱼袋样样齐整,亲自送郎君出了府门。
自己再回到公主楼内时她瞧见了霄瓘,这才刚入冬没多长时间怎么就无精打采的?想来他定然有心事,八成是因韩奴感伤了吧。
过往旧思的缠绕任谁都摆脱不了,倒不如不修那长生诀或许能随韩奴他一道去了又或许靠思念的折磨才能让自己记的更加清楚?
年关将至更觉身上懒懒的,灵仙儿备了些膳食,其他的仆人拿来了新做的寝被还给薰炉加了新的炭火,暖软的空气让她没了想出门意愿。
灵仙儿把吃食放在几案上随手拿起件玄色织金白鸟的夹衫子给她披上说:“驸马都慰今日该是过不来了,去宫里议事想必也留宿了。”
“那,晚些时候把苏玠岳安他们都叫来,咱们这处也该热闹热闹。多拿些饭食果酒好多玩一会。你看霄瓘冬日里倦怠又多思,这几个月甚少见他出门,去把他也叫来一道吃酒。对了!玥娘哪去了?怎地不见她?”
灵仙儿回到:“玥娘说起要给公主做双冬鞋正忙呢,等一会儿我去寻她过来。”
“冬鞋?从宫里赐到府里做好的冬衣冬鞋多了,可哪个都没有玥娘做的好!从小到大,每到年关将至时,身上穿的袜履衫裙一定都是要玥娘亲手做的,那才算是真真正正的过了年哩!快去吧,都寻来!”
没一会功夫灵仙儿寻来阿析,他二人又分别找了玥娘和苏玠,可偏偏寻不见霄瓘。
这里做足了准备,天色渐暗找人从库里取了自己的嫁妆中比较贵重的金丝楠木髤漆戗金的大食床,置于内堂之中,今年入秋时存的葡萄酒还剩下些,又拿了坛绿蚁酒。让楼内庖厨烤了八宝肉给剖开来,这八宝肉是天鹅套仔鸡鸽子鹌鹑做的,即便不到节日也常常想吃上两口。林林总总的吃食酒水满满铺开一整床,上面都是她平日里最爱吃的东西。将至入席时,公主捧来那盛着金鱼的水碗来,往里面添加些吃食想让骊泉也来凑热热闹。
新放置了两炉炭火,这屋里格外暖和,众人围坐吃酒。这时灵仙儿端着最后一道菜拉开屋门,见外面有一弯峨嵋月当空坠着,偏巧了今晚无风,即便开着门寒气也不进来,只觉得烘热的屋内多了一丝清凉。那大片大片的雪花犹如柳絮般飘落,一团团、一簇簇,悄无声息。岳安正吃着热酒道:“果真是下了大雪才像冬天的样子。”
现在公主的眼里满是自己喜爱的吃食,狼狈咽了一口鸽子肉诧异道:“嗯?下雪了?”
急忙放下玉著,一溜烟跑了出去,只穿了锦袜站在院子里,乘着些微弱的月光看着楼顶。
此刻,霄瓘正一个人孤孤零零的坐在屋脊处,身旁跟了只火眼白鹿。
是啊!他与韩奴就相识在这漫天飞舞着大雪的隆冬时节。这情境他应是最伤感的,霄瓘没看到她,却是一旁的鹿儿站起来对着她轻轻点头,没想到这鹿儿到还满通人性的。
她朝上面喊道:“霄瓘,还不下来?等你一起吃宴席哩!再不来灵仙儿的肚子可该出来打人了。”
霄瓘闻言,低头微笑骑着白鹿带着薄雪翩然而至。
“大家都在屋里,你也快别伤感了,跟着他们吵闹热络些总归是比一个人赏雪来的好吧!”
六个人围坐在大食床前,公主直言:“今日无君臣长幼也不拘礼数。”亲自舀了绿蚁酒分给大家吃。这架势众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咱们这公主高兴了就爱聚众吃酒,还一粘就醉。
灵仙儿刚拿出酒筹就被她一把夺了过来,撅折了扔到薰笼里面:“你那它来作甚?今夜不计酒数,直喝到酒干为止。”
玥娘也拿她没办法,只好硬陪着她吃酒,嘴里却也碎碎念叨着:“这场景若是驸马都慰知道了该如何是好呀?”
她拉过灵仙儿灌了一碗酒说:“他知我性情,也知我高待你们,不妨事的。把那八宝分食了吧,夜凉多吃些温酒暖暖,今晚不留守夜,犹如还在长安殿一般。”
想来从前宫里的那些时日,与他们开心吃酒。这席间闲谈到她还记得自己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着雪的情景:“当时被那怪病困了我许久,不能出门也不能见风,头一次见雪可真是高兴极了,想来若是没有阿析你的细心调理怕是我也活不到那个时候啦。”
灵仙儿附和:“我们檀析檀岳安医术家承,也是出了名的神医圣手,要不是自请来了咱们玄武殿,现在一定是这般御医之首,就如同当年的檀圣手……”话还没说完就硬生生把后面半截的话给咽了回去。
可不知怎地他几个脸色皆变,唯霄瓘无他恙,自斟自饮喝着葡萄酒,却知此中定有缘故。
他们几人小心谨慎一脸僵笑,气氛尴尬极了。突然的三缄其口谁也不愿意多说。
公主吃了杯酒:“这楼里没外人,今夜飞雪暖酒别前日,不下双陆做闲谈,说说吧我也想知道。”
檀岳安满脸凝重道出心中疑惑:“其实家父离世蹊跷,十六年前玄武殿的公主亲母韩婕妤生产,当时情况危急,家父奉命与众医女助产,其诞下一女婴孩,而后玄武殿内百十余口皆离奇毙命,家父也在其中,可不知怎地也不见有尸骨送回,三日后上令关闭玄武殿,我也为此事主动请命而来,一十六年至今,仍然不知当年发生何事。”
她攥紧了手中的金酒杯急问:“那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又饮一杯酒答道:“知晓当日事者,如今怕是要下幽冥地府去问了,只怨当时我并不在宫内。”
玥娘补充道:“我当日在宫内。”
好奇心上来犹如蚂蚁爬心尖那样总是痒痒的:“快说,快说我也想知道。”
玥娘细心思量努力回想:“记得当日晴天霹雷,直轰上紫宸殿正脊,圣上当时刚巧就在紫宸殿内歇息,为避祸去往清辉阁,隧得知玄武殿生下一女婴,然而同时殿内众人悉数暴毙。派人请了三清殿玉虚真人补掛掐算,得回一灾星降世的卦象,却需将婴儿幽闭于玄武殿十五年。檀岳安与苏玠请了命去,我与灵仙儿则是被指派于此,一同幽闭,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根本就没有众人翘首期盼中的剧情啊!一时间再无人搭话,全都沉吟不语。
“青萤!冷香!”
忽一下青烟袭绕,青萤与冷香从璎珞中幻化出来,只见青萤狡猾一笑:“我们知道。”
冷香拿了她的那棵小桃子掐出汁水来滴在玉碗中,桃肉用簪子尖挑成小块去喂了碗中的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