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固疾(1 / 1)

苏玠从诚达的手中接过那个昏沉沉不省人事的小公主,随后拍了拍诚达的肩膀,二人相视,只递出一个眼神他便已然知晓其中含义。

“玉羊娘子,我寻人送你回去!”

卫慕玉羊识趣的点了点头,行礼而退。

阿玠轻柔的将怀中那位正娇嗔着的美娘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框床里,随手撂下半扇纬帐,只不过,他的嘴里还在不住小声嘟囔着:“瞧瞧!这才刚回去几天功夫,怎地又着了病去?真不知那大明宫到底跟你这八字有什么不合的地方?但凡是你人在那殿宇之内,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发生!如今呀!真是该让霄道人过来给看看,最好也能再多书几张符箓备着,随时傍身才好。快!把寝被盖上,一会儿若是让阿析瞧见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定然该恼你可!白白给你调理了这二十余年。”

李曦瑶只躺在床里,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听那人唠叨着,可是心烦:“你这念了大半晌,真快赶上玥娘了,说!是不是上了年纪的缘故?我不过是泡汤泉的时候着了凉,但也不妨事,对了,这几天家里可好?”

“还好,跟平时一样,还算安稳。”

他们两人正说着话的功夫,檀岳安就像炸了锅的样子,急匆匆推门而入:“这怎么了?城达过来传话说公主突发晕厥,不能……”

岳安细细打量着,框床里边那个正歪靠在坠珠软缎隐囊上的那个面容稍有素色的长公主,而后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切了一下脉:“我瞧着也不像似突发昏厥的模样啊!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跟苏玠聊得热络,不曾想他来的如此之快,整个人僵在床上,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我……我是想……”

“哼!我看呀,你是想作出个大声响来,好让驸马都尉多多心疼心疼!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在他王家惹出的事儿可都平了?”

李昭心虚,小声回答:“使骊泉抹了那一众人的记忆,独留下几个糟心的,便让她们长长记性!”

阿析接着又问她道:“你这么回来,可是宫里出乱子了?”

她撇着嘴,稍显不悦:“瞧你这话说的,好像就单凭我一人,便能将那大明宫给掀翻了似的,不过是死了个寒霈霖罢了!”

苏玠瞠目结舌的问道:“什……什么?寒霈霖她死了?”

李曦瑶点了点头:“嗯,她疯癫了几日,今早晨来报,说是昨儿个夜里吊死的!”

“怎么会这样?”

檀岳安的面容中略微带有一丝怀疑的目光不自觉的扫过她的身边。

“你别这么看我啊!是她活该自找的!本就与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也不知道那小贱人究竟是被什么蒙了心肝?今夏竟敢寻些泼皮无赖之徒,将我于公主楼外掳走羞辱,这便已经不可饶恕。况且那日他们还伤了我家郎君!断是不能容她几人苟活于世的。好啦!暂且不说那寒霈霖,我这次回去,瞧见了三清观里住着的玉堂卺,从他的口中得知,那玉虚贼现今闭关不出,许是开灵窍生仙骨。这便是最好的,猜想着该能有好些个年月不用提防着他来暗害我哩!玉虚贼这边消停以后,待到她安化远走和亲,我们便可以安安心心的过些寻常日子。孝顺长辈,夫妇和顺,共同扶养素影生的孩儿,岂不美哉!”

沉浸在自己幻想的美好光景当中,似乎还美滋滋的,就在这个时候柳驸马一家闻言赶到,自然后面也跟着小城达!

登时间,一个极熟悉的声音,穿过半扇虚掩着的房门穿透进来。

“公主可怎么了?怎地好端端的又报昏迷不醒?那怪病还真是折磨人的紧呢!”

瞧见祖母,阿娘跟柳郎急急关切的神情,本来倚靠在隐囊上跟阿析苏玠闲聊的李曦瑶,这功夫不知所措的眼神乱瞟。苏玠立马领会了其中含义,跟城达两人搬来月牙凳请屋内众人坐了下来。

李曦瑶手里紧紧抓着寝被的一角,嘴里结结巴巴说到:“这……这便是我的不是了,怎地能让祖母跟阿娘都过来瞧我!这病来的急去的也快,刚刚阿析替我针灸过后,自然也好了不少……我……啊!”

她假意起身,佯装意外的摔下了卧榻,可着实让这一大家子的人也跟着揪心起来,柳驸马伸手从腋下揽住她的腰背,稍稍用力便将她给抱了起来,重新放在框床之中。

“病还没好,就别瞎逞能!还不快躺下歇着。”

她先是假意咳嗽了两声,有气无力的说:“我不过是跟长水池内沐浴以后没全擦干便睡了过去,今儿个清早,偶然间又被一阵子的雨前风给吹凉了心口,这才害了病……到也算不得严重,不想,居然还惊动了家里的长辈,实属不该啊!”

祖母拖着她手,关切问道:“好孩子,这说的便是见外的话了,祖母关心孙儿的病况,哪里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玥娘跟灵仙儿去买糕饼菓子去了,过会儿回来知道你病着,可又该心疼哩!”

这么一大家子人,又是关心又是叨念了好一会儿,才被檀岳安以公主的病需要静养给请了回去。两刻钟不到,玥娘跟灵仙儿才迈入府邸,城达便带着她们往楼上去。

“快跟我来,公主带病从宫里回来,还没进府门呢,竟昏厥当场,檀太医令丞给来看过,说是已无大碍,只是面色不好,现下跟楼上正歇息养着,高娘子买的好菓子不知道公主她能不能吃的下去!”

“这么严重?不对呀……自打好些年前,公主身子便比年幼壮实不少,况且身边还有……她,她怎地会好端端的害了病去?”

灵仙儿差点把五灵伴身的事儿给说了出去,赶紧打个岔,遮掩遮掩,急忙忙跟着一块儿往楼上奔去。

李曦瑶才喝下阿析给她独门炮制出来的苦汤子,还在不住干呕着。此时,玥娘推开虚掩着的屋门,从囊带里抓出一小块儿饴糖塞进她的嘴里。

“不是说回宫了吗?怎么带着一身的病回来?可是又被那道人给逮住了?”

玥娘一连串的问题,她一个也没听见,似乎耳朵都被那股子酸苦味给糊住了。

“早晨心情不错,吃了壶酒,躺在院子里吹了一阵的凉风,这才病了,不妨事的!玥娘且先坐下歇歇,灵仙儿也是!”

这一众人又跟从前一样,聚在一块儿,李昭只觉得心中尽是暖融,没变,没变,跟从前一样!

闲话过后,玥娘撂下框床上另一侧的纬帐,叮嘱她要好好歇息。

晚来,柳郎留在素影那边,而自己,只能拖着疲累不堪的病躯,站在窗棂前,凝望着庭院中的一颗大树,那天,阳光树影下的郎君真是美好呀!

突然,她瞧见树梢边有个白影飘忽,吓得她连退了两步,喘息也略微显得有些急促,靠在墙上思索着刚刚瞧见的白影究竟是个甚么精怪?只知道有一股子的冰寒杀气从窗口灌入,她不自主的攥紧了胸前的璎珞,一个转身滑过床边余光扫过窗外,并无异常,难道是我瞧错了?可那久久不散的杀气,围绕在自己身边,是仿佛有无数柄的利剑悬吊在头上的那种恐惧。

“嗯……”

就在她倚靠窗棂稍有放松之时,窗口的寒雾气中散出一股力量扼住她的喉咙,死死向下拉拽着,仿佛要将自己拖入无间炼狱之中。事发突然,她来不及反应,瞬间已有半截身子被拽了出去,她只能靠着指尖微弱的力量,死死扣住窗框,身侧的大镜上浮现出一抹微笑的人影。

随着右手食指上的用力攀挠,指甲劈断,一阵钻心的疼痛感让她再无气力与脖颈上的重量抗衡,身子一歪,摔下了楼去。眼睁睁看着窗口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奋力挣脱脖子上的束缚:“青萤!”

就在即将摔落在地之时,手腕间缠绕上一条青绿色的长鞭,才让她不至于当场摔个口鼻流血,只不过手腕上受的伤不轻。

“灵璧,不管是什么,扑杀了它!啊!”

强忍着手腕上的伤痛,站了起来,第一句话便是给灵璧下了命令。她心中有着百般悔恨,不就是占了慕衡阴一点点的便宜,竟然还要以命相偿,不合适!

青萤伴着她靠在庭院中的廊柱下歇息,大口大口喘息粗气,她不是畏惧,而是厌恶。

“追丢了!”

“丢了?也罢,只要他在,那东西便跑不了,走!回去。”

一个人百无聊赖的躺在框床中,本来就病着,又惊又吓,折腾了好一阵子。以她的身子早该昏睡过去,第二天得大晌午才能起身,可如今却去怎么都睡不着。伸出犹豫不决的手还是没有勇气去质问那个她最是畏惧的梦魇。就这么倚在床边瞪着眼睛思考着,希望自己能够看透慕衡阴的心中所图。她越发觉得那个男人可怕,但又贪慕他的力量想要为之驱使。

由东天边投射出的温柔光线照在窗上,驱散开屋子里的弥漫着的黑暗与恐惧,使他不再胡乱猜忌镜中邪魅的人影,就在昏昏沉沉中她睡了过去。

那股光亮让她的身上不再那么寒冷,恍恍惚惚的梦境当中,让他想有一个人能够帮助我!

“灵仙儿,灵仙儿!”

她嘴里碎碎念叨着,灵仙儿的名字,自己则慌慌张张的翻找着新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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