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先生玉捡端坐在棋盘前,老乞丐坐在对面,晦明变换的眼神里,有着一丝不安,少年郎缩在不远处,有种敬而远之的感觉,神仙姐姐慵懒的坐在云头,她并未在意棋盘上的局势,目光落在清水村村里,落在学堂方向,那道身影,此刻和村里的孩子坐在一起,前方讲台之上,一席青衣的中年人落座于此。
正月十二,天地清明,寒风依旧,日头当好。
开年来的第一次上课,如今学堂学生不多,大概十多个学童,基本上是村里一些苦寒人家的子弟,刘不易也身在其中,如今时间里,村里能挣钱的活不多,所以刘不易想趁着这段时间里,多多读一些书。
这段时间里,他到是深深明白读书的重要性,对于同龄人的丰富见识,他还是差的太远。
先生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他目光扫过下方的孩童,将一个个面孔看在眼里,最后点头。
看着先生莫名其妙的动作,下方的孩童们有着一些迷惘,但是没有一人开口说话,对于先生,这些孩子们还是颇为尊敬的!
“今日我们学习一首诗歌,名为《春日》。”先生说完,翻开书,然后嘴里缓缓朗读起来。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诗句不长,只有四句,词语并不多么高深,就是一首写春天的诗句,下方学童们跟着先生,缓缓朗读,此起彼伏的稚子读书声,仿似一段颇为美妙的音乐。
刘不易嘴里也在跟着读,但是他的目光落在先生微笑的脸上,一丝没来由的失落感涌上心间,这种感觉,让他更是多看先生几丝。
先生目光望来,温润的眼神里,有着一丝责备,刘不易赶紧专心读书,不知不觉,日头已到中午,学堂内,学生们先后离开,先生玉捡还在收拾书本。
“先生,过年好!”刘不易来到先生身边,躬身说道。
先生看着刘不易,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红包,递给刘不易,然后说道:“迟来的讨喜钱!”
刘不易欢喜的接过小红包,然后颇为恭敬的说道:“学生谢谢先生!”
先生看着眼前的少年郎,眼底有着一抹温存,这段时间他虽然并不在村子里,但是却是时时刻刻关注着村里发生的一点一滴,这个少年郎,每日都并未荒废,他的一言一行,都在中年人的注视下。
认为人性本恶的中年人,却是看到了少年郎身上的不同。
将红包收到的刘不易,有一茬没一茬的给先生说了一些村里发生的事情,少年郎在旁边说着,先生默默的听着,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少年郎的脸上。
那个曾经幼小的身躯,如今到是越加挺拔,少年脸上,开始洋溢着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光彩,阳光少年,总要有一丝活力。
“不易,如果先生说,将来你可以走的更远,看的更多,认识更多人,你会如何看待这个世界?”先生突然问道。
刘不易本来还有些兴奋的脸上,带着一丝思索,他盯着先生,然后说道:“先生,假如我以后真能走的很远,我会走好每一步!”
先生听到这个答案,到是并未点头,他眼底有一些思索。
“走好每一步,可不是很容易的事!”先生说道。
“我知道,但是我从小到大,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来,我从来没有想过以后会发生什么,我只是尽量去把当下做好,例如先生叫我练拳,我就一日不敢停歇,例如替李家放牛,只要自己能动,我就风雨无阻!”刘不易道。
“当年爷爷走的时候,天塌过,我从一无所有,走到如今,有了很多朋友,有了很多关心的人,其实,我都知道,这些来之不易的东西,
都是我最大的财富!”
“所以,如果以后我真走出去,能看到更多人,看到更多的事,我一定会多想,多看,在下决定之前,一定会问问自己,是不是这就是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
先生玉捡,听到这话,眼底的温柔突然如水光乍泄,他缓缓抬手抹在刘不易的头顶上,在少年郎错愕下,先生玉捡翻手拿出一块玉石印章,上面镌刻“苦尽甘来”四字。
刘不易迟疑的结果印章,感觉入手处的温润,刘不易下意识的看向先生。
然而此刻学堂内,已经没有先生的身影了。
清水村里,这几日,那道青衫先生,走过了很多地方。
青门李家,李家三兄妹,对着青衫先生离开的方向告别,手中每个人都得到了先生送的一件东西。
黄家、古家、侯家,青衫先生每走过一个地方,那席青衫,都会淡化几丝,先生风尘仆仆,马不停蹄,他仿佛替所有学堂的学生,都准备了一件东西。
这些东西,各种各样,小巧如玉石,毛笔,大则如墨宝,画卷,都是一些讨喜的小东西,每一个得到先生礼物的孩子,都开心不行。
甚至已经从学堂毕业的青年们,也有得到先生的赠礼,所有人都不知道,眼前的先生,到底在干什么。
古道桥边,刘不易站在桥上,他身旁站着中年人,最终先生再次陪学生走了一段路。
从他家到学堂,那日雨夜,先生弟子穿街过巷,在青石板驻足,在古井边徘徊,少年脸上表情,或吃惊,或凝重,或开心,或失望,终于,站在桥上。
先生看着缓缓流去的清水河,背对学生远去。
刘不易站在桥上,看着那一席在斜阳里渐渐远去的背影,眼底噙着泪光,最终刘不易对着中年人躬身说道:“先生,走好!”
云梦山巅,默默看中年人做完这些的老乞丐等人,除了长久的沉默不语,再无其他表情,山风呼啸,玉捡面色惨白如纸。
“自始至终,那个少年,都不是你的选择!”老乞丐看向眼前那个中年人,眼中有着自嘲。
“那个少年,其实并不特别,他不比李家兄妹,背景深厚;不及黄、侯等人福源强大;不及注定成为敌人的韩东修行资质高!”先生玉捡说道。
然而一旁的神仙姐姐却是目光颇为不善的看向玉捡,“我家不易,至于你说的那样不堪?”
玉捡本来平静的脸上,到是泛起一丝苦笑,“是我说错了!”
老乞丐抬眼看向那道身影,不敢多瞧几眼,赶紧又是移开目光,再怎么说,那个小子,到是得到这人认可的存在。
整个天罪古地,尽管福源大的吓人,但是真正最逆天的几桩福源,这女子的认可,可算其一。
而且,在这女子认可背后,还牵扯着最终的一份福源,那块古玉。
想到这里,老乞丐多看了几样少年郎,看见老乞丐的目光,少年郎却是赶紧躲开,眼下在那人面前,真敢有小心思,估计直接会被那人就地抹杀。
要知道,现在那个女人,已经几乎快要脱困!
天罪古地十二件创世神器,已经有四分之三被人带走,作为镇压封印那个女人的手段,如今几乎已经失去效果,如果这个女人真要出手,至少在当今这片天下,能挡住她的人,不超过十个人。
像是看穿了少年郎的心思,老乞丐随即看向玉捡说道:“你算是在处理自己的后事?”
玉捡到是并未多说什么,他看着棋盘上的局势,眼下就只剩最后一件事,怎么应对古地接下来的灾厄。
老乞丐布局谋划了那么久,到了现在,才算是真正的正戏上演。
一直以来,所谓阴
谋诡计,却是一直在推动阳谋,老乞丐的可怕之处,眼下才慢慢显现。
他的暗手,到了现在,玉捡依然还猜不透。
将所有事回想一下,玉捡还是能猜到一些的。
眼下棋盘边的魔族少女,算是其一,老乞丐将其带在身边,根本目的,还在魔族少女背后的魔族老祖;至于皇子宣拓、毕林儿等人,虽然算是老乞丐等人的布局,但是所求还是不外乎破除古地十二件创世神器的联系。
其中刘行之和魔龙族少女与神州最后一条龙魂的牵连,应该是他们早就计划好了,就是为了让天行宗易安生出手。
但是这是到目前,玉捡所能知道和把握到的,这其中,还有很多东西,还需要玉捡进一步印证,他想到了当日大夏王爷刘天行的话,显然自家师兄,必然此局也算是将此人拉进来了,虽然刘天行并未入局,但是玉捡并不打算将此人排除。
红尘洞察,可不是说说,玉捡有些揉了揉脑袋,此刻本就是颇为虚弱的他,更是显得有些疲惫。
“怎么,伤到根本了?”老乞丐看见如此模样的玉捡冷笑道。
在他看来,玉捡之前那送送送的举动,让他颇为震惊,但是也让他看的明白,眼下中年人,已然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连自己的本命物,都送了,你到是一个大善人!”老乞丐随即幽幽的说道。
“天命所归!那是老家伙当年亲自为你炼化的至宝,你到是大方,轻巧的就送人了!”老乞丐道。
说道这里,老乞丐像是突然抓住了一些什么,他猛然想起,然后颇为震惊的看向李家方向。
那个得到玉捡“天命所归”四字的丫头,此刻早已失去踪迹。
“那个丫头才是你的选择,或者是那个老家伙的选择!”老乞丐像是被人骗的很惨的样子,突然歇斯底里的吼道。
玉捡笑了笑,“当年师傅说过,我将引导这片世界走向更好,但是如今看来,我是做不到了,天命所归,不是我!”
老乞丐神色安静下来,他眸子里有着一丝阴沉,眼下这盘棋,其实已经是他败了。
“为什么?”老乞丐道。
他实在想不透,为什么在他看来,玉捡从来并没有多么关注过的那个丫头,会成为玉捡的选择。
玉捡点了点头顶,“天知道!”
老乞丐抽了抽嘴角,一副鄙视的模样,不过他细细想来这几个字,又是猜到了几丝,天命所归,不是正对应天知道嘛。
“我没骗你,事实上我送出所有东西的时候,有几样是随机的!”玉捡解释道。
不过,玉捡在看到李南阳得到那块玉佩的时候,眼底也是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
当日,这枚玉佩的归属,其实有几人可选:古青莲算是一位;李南阳算是一位;还有游光霖,他们三人,都是先生心中可选人物,但是最终得到玉佩的却是这位李家四小姐。
或许天意就是如此,玉捡也是在自己心湖呢喃。
当天罪古地坠落后,古地的这批年轻人,未来何去何从,先生玉捡无法预测,但是这些孩子,将来无论如何遭遇,都是寄托了他很多希望。
作为先生,玉捡不希望他们能有多么辉煌的成就,只是希望他们,在往后的人生路上,越是多认识这个世界,越不要对这个世界失望。
毕竟现实是残酷的,神仙典籍,志怪上的故事,都是后人撰写,其中血淋淋的真相,又有多少被写的明明白白。
人心是这片天下,最难以直视的东西,那些年轻人,总有一日会去面对,到了那一日,先生玉捡,还是希望他们能多想想,多看看,多听听彼此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