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苍玉早就对郝廷玉的装腔作势免疫了,不以为然的笑道,“你会不会钓鱼?”
“鱼钓我还差不多!”郝廷玉的表情满副稀奇古怪,“有那闲功夫,我还不如去平康坊寻个快活!”
“别小看钓鱼,这真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李苍玉呵呵直笑,说道,“当你想要钓一条大鱼的时候,你一定会煞费苦心的做足一切准备。但大鱼往往又相当的狡猾和谨慎,轻易不会上钩,否则它长不到这么大。这种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足够的耐心!”
郝廷玉左右看了看,凑近了一些小声道:“你有几成把握,我们能钓起那条大鱼?”
“一半一半。”李苍玉微然一笑,淡淡道:“要么是,我们成功之后炖上一锅上好的鲜汤,美美的吃喝一顿。要么就是,它就把我们拖下水里,撕成碎片再吞进肚子里。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这哪里还是鱼?”郝廷玉眨着眼睛,“分明就是一条大鼍!”
鼍,鳄鱼!
“这个比喻,相当的到位!”李苍玉呵呵一笑。
——王鉷,还真像是一条祸害大唐的史前巨鳄!
“巧得很!”郝廷玉指了指自己衣襟上的,金吾卫徽标。
两人会心一笑。
——佽非斩蛟!
邢縡家中,一群人正在检查刀剑,披挂铠甲,收拾马匹。
还有几个人,在捧着酒碗提着羊腿大吃大喝,说先要攒足了力气一会儿才能大干一场。
“等到中午东市打开了坊门,那里的财宝就都是我们的了!”
“还有美人!东市酒肆里的胡姬,个个漂亮又风骚!”
“要说咱们干完了东市,下一个地方就得去平康坊!那里的美人,才更多!”
“蠢货!等打下东市有了钱,招兵买马又有了人手,再去夺了龙武卫和羽林卫的兵权,整个长安都是我们的!——还愁平康坊的小妞不到手?”
“就是、就是!”
一群人聊得火热,个个兴高采烈眼冒金光,仿佛人生巅峰已经在对他们招手。
王銲、王准和邢縡则是凑在一起,小声的商量着一些事情。
这时,突然冲进来一个人,大声叫道:“主人、主人,大事不好了!”
众人一看,是邢縡的一名家奴。
邢縡大步上前,“何事惊慌?”
“小人方才看到,有大队的金吾骑兵正在朝这边开来!”家奴惊慌失措的喊道,“莫非,就是来围剿我们的?”
“金吾卫?”
这三个字,让院子里的人一下炸开了锅。
“他们怎么来了?”
“是谁走漏了消息?”
“呸,金吾卫的那几只软脚虾算什么东西!我等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几时遇过对手?
“没错、没错!就那些个吃闲饭的侍官儿,我等哪一个不是以一挡百?”
“好得很!小爷这一身盖世武艺正愁没地方使唤,来几个金吾侍官儿给小爷试刀,恰是好极!”
侍官,长安人专门用来辱骂军人的词语。大抵相当于“白吃皇粮又没卵用的军痞”这个意思。
院子里的市井游侠和绿林匪客,非但不怕,还一个个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敢情对面来的不是朝廷的正规军、金吾卫的执法者,而是一串串的经验值,一堆堆的装备和财宝。
“好!”邢縡一看众人信心爆棚斗志昂扬,当场大喜,“离东市坊门大开还有时间,刚好就拿金吾侍官儿开刀练手!——兄弟,你看呢?”
王銲左看看,右看看,郑重一点头,“好!——贤侄,你以为呢?”
王准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来,哈哈的大笑,“试问京城之内,谁敢挡我王七郎!——我亲自带人,上前厮杀!”
“贤侄,不可、不可!刀剑无眼,你岂能亲身犯险?”王銲连忙道,“你是我们的统兵大将,不要图逞匹夫之勇。运筹帷幕,决胜千里,才是……”
“呔!——”
院外传来的一声大喝,打断了王銲的话。
“院内众人听好!”
“我乃金吾卫左郎将郝廷玉。奉命率军,前来稽查不法!”
“速速打开院门,接受调查!”
“所有人放下兵器,跪伏于地,不可擅动!”
“敢有逃逸者,以流寇逃犯论处!”
“持械反抗者,格杀勿论!”
院子里顿时谩骂四起,再度炸开了锅,好多人已经拔刀出鞘,大声吼叫着要“宰了外面那群不知死活的侍官儿!”
王銲和邢縡正要商量两句,王准提着刀就朝前冲去,“好儿郎,随我来!——杀光这群侍官儿!”
大呼大叫顿时响成了一片,这一群绿林匪客和市井游侠,兽血沸腾的举着刀剑涌到了王准身边,冲向了大门口。
王銲和邢縡都瞪大了眼睛,不约而同的说了一声,“行不行哦?”
院门,打开!
院外,三百骑布列成了一个扇形攒射之阵。
刀甲生辉旌旗猎猎,铜墙铁壁杀气森森!
“起弩!”郝廷玉一声大喝。
三百挺弩,齐刷刷抬了起来,全部瞄准了大门口的位置。
当日李苍玉见到这般情景之时,心中顿时升起一阵绝望,以为死期降临!
此刻,王准这一群乌合之众从里面冲了出来,刚刚还宛如烈火燃烧的气焰,当场就熄灭下去。
王准第一个死死定在了原地,浑身发抖手脚发软,几乎连刀都要抓不稳了。
他身后的匪盗与游侠也没好到哪里去,刚刚还一个个的扯长了脖子叫嚣不已,这下全都没了声。好些人脸都吓白了,两股战战几乎要逃。
“金吾警示!”郝廷玉大声道,“所有人立刻放下兵器,抱首跪地。否则,格杀勿论!”
三百人齐声大吼:“放下兵器,抱首跪地!”
“放下兵器,抱首跪地!”
“最后警示!”
“放下兵器,抱首跪地!——否则,格杀勿论!”
“七、七郎,现、现在……怎怎怎么办?”身后的人牙齿磕得砰砰响,在王准耳边问。
院里也传来了王銲的声音,“七郎,怎么样了?要不要帮手?”
“不要!”
王准的狂劲突然像疯了一样的蹿升上来,大吼一声,“杀啊!”
举着刀,就冲了上去!
奇怪的是,他感觉身后一阵凉嗖嗖。回头一看,居然是所有人都站着没动,就他一个人冲了出来。
“你们这些混蛋!”王准停住脚,拿刀指着身后的人,愤怒的大骂,“好,好得很!就让你们看着,本将先去斩了敌军大将!”
李苍玉刚准备扣动班机,射死这个早该死了十万八千次的人渣败类,身边突然响起一声惊人的马嘶,郝廷玉连人带马,人立起来。
——死神降临!
李苍玉条件反射的就想到了,那天在新兵营门口见过的那惊人一幕。
现在,郝廷玉再度化身死神,一人一马如电霹雳,朝王准冲了上去!
“郝廷玉来也!”
“郝廷玉!”王准也是狂到没边了,这个时候还拿刀指着郝廷玉,“那一日在念奴斋,大爷就该摘了你的脑袋!”
“蠢贼,受死!”
那一骑风驰电掣,宛如魔神下凡从天而降,将一柄长达四米的大马槊捅进了王准的胸膛。至少有三十公分的槊头从他后背穿透出来,鲜血四溅!
王准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当场双腿软跪瞪圆眼睛,扔了手中的刀,双手抱住了马槊。
“喝!——”
郝廷玉暴吼一声,将马槊奋力挺起,直把王准的尸身高高举上了天!
“再有持械反抗者!”
“有如此例!”
李苍玉慢慢放下了弩机,看着郝廷玉的背影轻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胸中的一口恶气,现在总算是完全发泄出来了!
无愧虎将之名,郝廷玉果然有种,竟敢当众挑杀王准!
——很好,我就认这样的兄弟!
那一群横行闾里的江湖匪客和市井游侠,几时见过这等场面,又哪里遇到过郝廷玉这种真正的沙场虎将。眼前这一幕让他们当场崩溃,至少有一半人扔下了刀剑跪倒在地,呜呼哭号的大叫“饶命”。另外胆大一些的人则是豕突狼奔的冲回了院子里,手忙脚乱的关上了大门。
大声喊叫着——
“完了、完了!”、“坏了、坏了!”
“我军大将被斩了!”
王銲和邢縡大惊失色,“七、七郎,死啦?”
“死了,死了!”
“死得不能再死了!”
郝廷玉横槊一摆将王准的尸体朝旁一扔,大声怒吼道:“速速投降!否则,一概格杀!”
三百军士齐声大吼,“速速投降!否则,一概格杀!”
院子里的人慌乱无比,又不敢贸然逃出去,只能是关上了院门挤成了一团,惊慌失措的一阵商量。
“现在怎么办?”邢縡的脸都白了,“兄弟,早叫你约上你兄长王大夫一起起事。有他坐镇,我等也不至于这般势单力薄!”
“你以为我不想吗?但他从来都不会听我这个弟弟的话!我若告诉他,他非但不会帮我,还会骂我!”王銲的嘴唇在发抖,“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不如,杀出一条血路,逃吧!”
“不能出去,不能啊!”邢縡惊慌无比,“我刚才看了一眼,外面至少架起了三百挺弩机。谁要敢逃出去,当场就要被射成刺猬!”
王銲的身体开始发抖了,“那、那怎么办?”
“这么大的事情,你兄长肯定会知道消息。”邢縡干咽唾沫,紧张无比,“现、现在,只只能是,守死院子不动,等等、等你兄长来救我们了!”
“……”王銲牙关紧咬沉默了一阵,脸上冒起一阵戾气,狠狠的啐道:“呸,他才不会管我死活!”
“那怎么办?”
“打开后门,杀出一条血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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