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湘儿,你说为何所有人,都以为本王要杀人呢?”
香湘儿,是父母犹在之时,云湘滢的乳名。自从父母过世之后,再没有人这么称呼过,云湘滢也再没有听到过。
此时乍然听到,云湘滢不知是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个名字,但是这个称呼却是依旧让她的心,狠狠一颤!
隐在袖中的手指,也跟着微微颤了颤,云湘滢捏了捏手指,又缓缓松开。
好一会儿之后,云湘滢才轻轻开口说道:“那自然是因为,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就将殿下想做什么样的人。人人都以为殿下是嗜杀之人,却哪里又知道,殿下何曾杀过一个无辜的、不该杀的人?”
云湘滢这话说的,就连兴王和平王两人,也忍不住微微垂了眼睑。
没有杀过无辜之人?
那王府中每天扔到乱葬岗的尸体,都是什么?
难不成都是该杀之人?
他们可不信!
云博远闻言,额头上的汗珠,终是汇聚在一起,滴落在地上,他连忙又磕头道:“微臣不敢妄自揣测殿下之意。只血骨参,微臣的确不能卖,否则他日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兄长。”
云博远是笃定,只要自己表现出兄弟情深来,就算是王不满,却也不能拿他怎么着,所以此时咬紧了牙关,死活就是不卖血骨参。
而王听到云湘滢这般说,唇角微微上扬,然后轻轻叹息了一声,“香湘儿,这件事既是因你而起,那么就由你来决定,究竟该怎么办,可好?”
因着他这一声叹息,云湘滢的心中,又跟着轻轻一颤,她转眸看向了王。
病态苍白的脸色,让云湘滢觉得仿佛身边的人,会如这声叹息一般,随时消逝!
用力的挪开视线,云湘滢在心中暗暗嘀咕一句:不知真正的王,是不是真如他这般?
面上自是不显心中所思所想,云湘滢开口说道:“是,多谢殿下。”
在众人或惊诧,或怪异的目光中,云湘滢微微勾唇,说:“今日前来,本是为了之前的约定而来,若非那陈掌柜一意否认,小女子也不会动怒。云大人说,血骨参牵扯到已故文阳侯卖不得,云大人如此顾念着兄长的情意,宁肯殿下不满,都坚持不肯出售,实在令人敬佩!”
在云博远欣喜的目光中,云湘滢话锋一转,又道:“我家殿下是亲王之尊,本是无需吃什么苦,只需在陵安城享受荣华富贵就好。可是殿下心系圣上与黎民百姓,自十四岁就上战场,为国征战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伤,不知受了多少,险些连命都搭了进去!”
说到这里,云湘滢话音略微有些哽咽,“即便没有人念着殿下的好,殿下也不曾有过半句怨言!血骨参的功效,想必诸位心中有数,殿下身子如何,诸位也清楚。日前,有名医言道,这血骨参或许能将养殿下的身子一二,小女子苦心寻找,这才找到了义世堂来。”
“云大人,”云湘滢轻泣几声,“你当真忍心,就此将殿下的一丝生机,生生关在门外吗?”
话落,云湘滢仿似再
也忍不住,伸手将窗子一关,然后众人只能听到,窗子后隐约传来的,压抑的低低的哭声。
影子映在窗子上,王端坐未动,仿似对此一无所觉。
云博远不止汗水直淌,心里也直觉的知道不妙。
无论王是死是活,本是和他没有关系,可若是此时拒了这件事,恐怕王之死,他就怎么都脱不了干系了!
脑中急速的转了几圈,云博远忽然扬声道:“姑娘所言,微臣明白。王殿下大义,微臣更是感念至深。血骨参不能卖,但是殿下的身子更重要,微臣愿将血骨参献给殿下!想必,如果微臣的兄长尚且活着,也定然会这般做的。”
“此话可是当真?”云湘滢又推开了窗子,露出了欣喜之情。
不等云博远回答,王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抬,径直敲在了云湘滢的额头上,显而易见的,王并不赞同这件事。
云湘滢微微一怔,而云博远的那句“自是当真”,也只好顺势先咽了回去。
“殿下,短时间内再寻一棵血骨参,并非易事啊!”云湘滢声音中带着委屈,只是一双美眸,在轻纱之后,隐约含了一丝冷意的瞪了一眼王。
王眼底隐约带着一丝笑意,只是转瞬即逝,快的几乎让人看不清,他微微倾身,靠近云湘滢看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的内心深处一般。
就在云湘滢忍不住想要后退之时,王忽然开口说道:“罢了。既是已经应了香湘儿,那就任你怎么做都好。”
“多谢殿下。”云湘滢道谢,之后又看向了云博远。
云博远立即明白,该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他应道:“只要能对王殿下有用,姑娘把血骨参拿去就是,微臣绝无怨言,也绝不会后悔。”
后悔?
血骨参是值钱,可是再值钱也比不过命不是?何况,经此一事,所有人都会盯着这血骨参的去向,他哪里还敢动?如此一来,血骨参就变成了一文不值的死物而已。
“小女子谢过云大人的慷慨!”云湘滢只说云博远慷慨,且慷慨的还不是他自己的东西,“不过,殿下又怎会无端贪占云大人的血骨参?”
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来,云湘滢又道:“这是小女子偶然得到的一粒雪里定心丸,比之血骨参功效也不差,只是血骨参更适合殿下的身子。在此,小女子就以这雪里定心丸,换云大人的血骨参,可好?”
雪里定心丸?
众人闻言也纷纷惊诧,雪里定心丸自是不如血骨参那般白金难求,但是血骨参尚需炮制煎煮,而雪里定心丸可是成药。如若当真是雪里定心丸,这云大人不亏啊!
不过人家姑娘已经言明,是血骨参更适合王,这才要以雪里定心丸来换的。
云博远却是自家知自家事,他完全被那姑娘给架在了那里,进退不得。
若是同意换,那他自愿献给王的一片心意,就完完全全没有了,甚至还会给人留下贪婪的印象;若是不换,岂非是不知好歹!
眼角余光扫过了身旁的桌子,云博远忽然想到了办法
,立即开口说道:“殿下品性高洁,微臣惭愧,不过勉力学得殿下一二,却也深知不可贪婪的道理。血骨参微臣自是双手奉上,姑娘的雪里定心丸,微臣不敢不收,不过微臣想将之放入这义卖的药物当中。若是被贵客买走,也算得是殿下的一片爱民之心。不知殿下与姑娘意下如何?”
不敢不收四个字,间接点出了在这件事当中,他的不得已而为之,王一方的强势。
“到头来亏的还不是云大人?不妥,不妥。”云湘滢摇头。
而王却是端坐如松,果真如他所言,全权交给了云湘滢处理,不多说一句话,众人忍不住纷纷在心中猜测,这姑娘究竟是何身份,竟得王如此纵容?
云博远还要再说,却突闻身后一人笑道:“云大人,姑娘的雪里定心丸,想必也是为了殿下而高价购得,放到这义卖,确实不妥。王殿下高洁,不欲强夺,云大人也是高义,在下虽是区区一介草民,却又怎么敢不尽一份心力!在下愿献出两粒雪里定心丸,低价以供义卖。如此岂不是皆大欢喜?”
好好的功劳与好名声,全都落了空,云博远的身子顿时微微一僵,眼神阴鸷的看向了出声之人,若非三位殿下在此,恐怕他早已呵斥出声。
“你是何人,莫非雪里定心丸是你做的不成,敢在此放出此等狂言?”平王饶有兴致的问。
众人也纷纷看向之前说话的武安,只觉得平王问出了他们心中所想,雪里定心丸你家的不成,你说献出两粒就献出两粒?
武安没有半分惧怕,反倒隐隐带着一丝兴奋,八字胡微微抖动着,缓步走上了台子,从袖中拿出了两个,与云湘滢手中一模一样的瓷瓶。
然后,武安才缓缓躬身施礼道:“回平王殿下的话,这雪里定心丸并非草民所做,而是草民的东家所制。”
“嗯?你的东家?”
“是。”
平王明显是想问他的东家是什么人,可是武安竟是只回答了一句是,再无他言。
下面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敢问阁下可是经营着什么生意?”
否则,何来的东家?
“小小遮雨阁,不足挂齿。云大人若是信不过,可寻人来查验。”武安八字胡一抖一笑,冲着王、兴王和平王,以及云博远都是一拜,这才走下了台子。
遮雨阁?
众人皆有些茫然。
实在是遮雨阁虽是经营了不少年,但是地处偏僻,又一向没有什么生意,这些人自然不可能听闻过。
武安心中却很是高兴,之前为打出遮雨阁的名气谋划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没有想到云博远举办的义卖,却成就了他的遮雨阁。
这日过后,众人想不留意遮雨阁也难,姑娘果真是好谋略!
武安高兴,云博远却是气的几乎脸色铁青,该死的东西,竟然敢在他的义卖会上动主意!
云湘滢在雅间中,静待云博远送上血骨参,王不知为何,忽然起身,在这一瞬间,云湘滢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思量,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