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路灯散微微泛黄的光,
路上车灯闪烁着,来来往往。
天色有些阴暗,有些沉闷,空气中阵阵的热气扑面。
夏日的暑气,在这样沉闷的夜里,很难消退。
孙峰坐在公交站台的长条椅子上,望着刚才周艺航远去的方向。
浑然没有在意蚊子的叮咬。
他在思考,自己哪里做错了。
脑海里像是播放电影一样,认真的回顾今天和周艺航在一起的点滴。
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就算有些露骨的挑逗言语,但在恋人们之间也很正常啊。
既然错不在自己,那么就是周艺航有什么事情隐瞒着自己。
所以他不停的给周艺航打电话,想给她说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愿意和她一起面对,但周艺航的手机关机。
发微信,发现被拉黑了。
孙峰非常焦急,汗水早已湿透了前胸后背,他依然浑然不觉,更顾不得夏夜蚊子的叮咬。
因为他突然有很不好的感觉,口中不停的念叨周艺航,快回我电话啊。
等不是办法,自己得主动想办法。
孙峰把电话打给了周黎茗。
现在也只能打给周黎茗。
在他看来,目前能知道周艺航消息的人,恐怕只有周黎茗了。
之前他曾经问过上官腾飞,刘穆恩,张雅睿,知不知道有个叫周艺航的人。
当看到他们一脸茫然的表情时,孙峰就知道他们不认识周艺航,而且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后来问过周黎茗,因为他知道周艺航叫过她姑姑。周艺航既然去了魔都,应该会去见周黎茗吧。
周黎茗当时简单回应,航航让我给你带话,她在魔都等你,你去了就能见到她,她会亲自给你讲她为什么不声不响的离开阳沐县,去了魔都。
别的似乎不愿意多说。
当时孙峰就觉得周黎茗的反应有点不正常,但一想到只要到魔都,就能见到周艺航,就没有在意。
本来还想问问周泰山呢,但有事情耽搁,忘了问。
既然周艺航在魔都时看望过周黎茗,还让周黎茗给自己带话。说明她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很不错。那么周黎茗是不是知道周艺航的住处呢。
想到这里时,孙峰毫不犹豫的断定,周黎茗肯定知道周艺航的住处,说不定她们就住在一起。
当周黎茗接通孙峰的电话后,孙峰毫不犹豫把自己给周艺航表白的事情表述一下。
这个时候,没法隐瞒,也不必隐瞒,为了解开自己心中的困惑,孙峰豁出去了。
我喜欢周艺航,光明正大的追求她,有错吗?
没错啊,既然没错,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
孙峰的态度很明确,就算她不喜欢我,不愿意接受我的表白,只要她明确的说出来,我也就死心了,也不会再为她神魂颠倒,日思夜想了。
周黎茗有些犹豫了,她不知道该不该给孙峰说。
孙峰对周艺航的感情,周艺航对孙峰的感情,她都知道。
因为周艺航会经常给她说两个人之间曾经在一起的点滴生活。
只是她也感叹命运的不公,对周艺航太无情。
但在孙峰的再三恳求下,周黎茗动摇了,或许她觉得孙峰的出现,是一个转机吧。
也或许就是命运对周艺航的补偿吧。
想到这里时,周黎茗若有所思的问道:“小峰,你认真的告诉我,你对航航是认真的么?”
“周阿姨,我对艺航绝对是认真的。
不要觉得我们是小孩子,在过家家。
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该懂得,我们都懂。
我对我说的话,完全负责。
我很喜欢她,我想和她在一起,一辈子和她在一起。”
孙峰异常激动,他不允许有人质疑自己对周艺航的感情。
“你说的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
如果将来你知道一些航航的过去,比如出身啥的,没有那么光彩,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她么?”周黎茗终于下决心把一些事情说给孙峰听。
“周阿姨,我在乎的是我和艺航的现在和将来。
至于艺航的过去,出身啥的,甚至发生在她身上的别的什么,都已经过去了,我干嘛要在乎。
我只会给她更多的关心和爱。”孙峰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依然斩钉截铁的说。
他其实有些理解偏了。
周黎茗也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对周艺航的过去,开始娓娓道来。
周艺航是周志远的私生女,周志远是周泰山的亲儿子,周黎茗的亲大哥。同时周志远是国内一家上市药企的总裁,年轻有为,而且多金。经常在电视上侃侃而谈,意气风发,无限风光,谁人不知。
周艺航的母亲是个妓女。
而周艺航的出生,或许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周志远和自己的揭发妻子感情不和,经常吵闹。
一次吵架后,周志远去酒吧喝酒,借酒消愁,喝的醉醺醺的,不省人事。竟然和一名在酒吧寻找猎物的妓女聊得火热,一夜风流。
第二天周志远酒醒后,随手扔了些钱给那个妓女,离开了。
然而那个妓女竟然怀孕了,并偷偷把孩子生了下来。
直到带着孩子,上周家要说法时,周志远才知道自己竟然和一个妓女生了个孩子。这是整个周家都不能接受的事实。
但亲子鉴定岂能有假。
这个天大的丑闻爆出,直接让周家老爷子周泰山火冒三丈。
作为一个老辈知识分子,很看重门风,很在意自己的脸面。
如此有辱门风的事情,让他如何不暴怒,当场宣布永远不会承认那个孩子是周家人。以后也不准进周家的大门。并且要和周志远断绝父子关系。
但面对妓女的威胁,强悍如周泰山,也没办法,人家只要钱,只要给钱,绝对守口如瓶,一锤子买卖。周家无奈,只好答应,给那个妓女补偿了一大趣÷阁钱。
然而那个妓女竟然把孩子放在周家门口,拿着钱扬长而去。
原来一切都是她一手策划。目的就是想要讹诈周家一趣÷阁钱。
现在钱到手了,别的她都不在乎,更何况一个累赘。
尽管很不喜欢那个孩子,但周志远毕竟是孩子的父亲,骨肉血脉之情,还是有的。
周志远偷偷把那个孩子托付给他的好兄弟上官胜利。让上官胜利帮忙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安顿。
作为好兄弟的上官胜利自然全力相助。就把周艺航送到阳沐县,让郭老头暗中保护。
那个妓女也首信用,拿钱走人后,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决口不提孩子的事情。
那件风波过后,周志远就和妻子离婚了。因为心灰意懒,没有再娶,而是一心扑在工作上。
因为之前周志远和妻子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所以诺大的周家,竟然眼看着要绝后。
周泰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和儿子的关系始终无法缓和,他也一直拉不下面子,收回当初自己说过的话。就这样一直拖着。
这件事,两个家族,只有周志远和上官胜利知道。周志远对那个孩子很好,会经常看望那个孩子,给那个孩子取名叫周艺航,让那个孩子叫自己爸爸,父女俩感情很好。
后来上官报国也知道了,碍于周泰山的颜面,始终守口如瓶。
再后来,周黎茗也知道了,是周志远告诉她的,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很好。
她认这个侄女。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周黎茗经常借助出差的机会,去看望周艺航,在周志远的疏通下,姑侄两人关系很好。
上次周黎茗一个人去阳沐县,也是想见见周艺航。
一晃十八年过去。
那个妓女染了艾滋病,即将死去,最终忏悔,想再见自己的女儿一面,请求获得女儿的谅解。
所以她再次找到周志远,表达自己最后的请求。
周志远当初说什么都不同意,但架不住一个即将死去的女人的哀求。
周志远只好找上官胜利协商,如何妥善处理。
二人一致认为,那个女的不管怎样不好都是周艺航的生母,在生命垂危之际,想看一眼自己的女儿,是人之常情,是人伦纲常。
尽管这样做,会给周艺航带来极大的困扰。但为了不给周艺航留下一辈子的遗憾,觉得还是应该告诉她。毕竟她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能承受得住。
上官胜利便派人秘密把周艺航接回去。
一切都在悄悄的进行,根本不敢让周泰山知道,怕他再次暴怒,伤了身体。
那个妓女见到周艺航时,就不停的忏悔,哭泣。
把世界上最恶毒的咒骂,最下贱的词语,都用在自己身上,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自己的罪过。
当周艺航知道自己的生母居然是个妓女时,当周艺航知道自己的生母竟然拿刚出生的自己作为筹码,勒索钱财时,甚至拿完钱就直接把自己丢弃时,心里是何等滋味,可想而知。
可是她能做什么呢?
面对一个即将死去的女人。
面对一个即将死去的可怜又可恨的女人。
面对一个不断忏悔不断称自己是她女儿的女人。
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很平静,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听那个女人的哭诉。
但内心,波澜巨浪在翻滚。
前一刻,自己觉得人生一片光明,人人喜欢的学霸,天之娇女,被报送上大学;
前一刻,自己对未来充满希望,对爱情充满希望,对生活充满希望;
下一刻,才发现自己的身世竟然如此的不堪;
下一刻,才发现自己的世界竟然如此灰暗残忍;
叫她如何面对。
她以为她的生母早已经过世。爸爸周志远,姑姑周黎茗也一直是这样给她说的。
你的母亲是一个温柔贤惠美丽知性的女人,很疼爱你。可惜在你很小的时候,患重病离开了你。
这话她信了十八年。
可是现在突然告诉她,她的母亲还活着,是个妓女。
曾经为了钱,才把她生下来,拿了钱,就把她抛弃。
叫她如何面对这个女人。
她对自己的出身,极为厌恶,憎恨。
她觉得自己是肮胀的,根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她觉得自己根本不配拥有爱。
她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丑恶,丑恶的让她窒息。
她一向敬重的医学泰斗周泰山,居然是自己的亲爷爷,她本应该高兴才对。
但这个亲爷爷竟然不承认她,这对她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孙峰知道周艺航对钱德康和周泰山极为仰慕,一直想成为他们的学生。
可现实就这么残酷。
她恨,恨很所有人;她恨,恨自己。
或许还在痛恨爸爸和姑姑吧,她宁愿他们一直瞒着自己,宁愿相信自己的妈妈早已死去,但她是个温柔贤惠的女人,至少给她留下美好的想象。
残酷的现实,残酷的摆在她的面前。
根本无法选择,只得接受默认这个事实。
至始至终,她没流下一滴泪,没说一句话。
她想到了死,死了,就解脱了。
但她割舍不下,因为她心有所爱。
那个割舍不下的人,应该就是孙峰。
这是周黎茗的猜测,其实几乎是肯定的猜测。
听着周黎茗的述说,孙峰泪流满面,他的心在颤抖,疼的颤抖,他心疼周艺航。
一下子全明白了。
为什么今天周艺航会有如此怪异的表现。
为什么周艺航不答应自己的表白,而是伤心的哭着跑开。
因为她自卑,她害怕,害怕被自己心爱的男人看不起,害怕自己再次受道伤害。
可是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呢,我怎么会在乎这些呢,我不在乎的,我只在乎你这个人。
孙峰听完,认真的说:“周阿姨,请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对艺航是认真的。
我爱她,我只在乎她。至于别的,我不在乎!
快告诉我她在哪,我要去找她。我要当面告诉她,她好傻,蠢笨蠢笨的傻。
我要当面告诉她,在我心中,她是最纯洁的,水莲花一样纯洁。
我就是一个乡下的穷小子,能够遇到艺航,并被她接受,已经是三生有幸,祖坟冒青烟了。
她不嫌弃我,愿意和我在一起,对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听到孙峰语无伦次的表达,周黎茗哭了,感动的哭了,开心的哭了。
她相信孙峰说的话,因为她知道孙峰值得周艺航依靠。
但仍忍不住问:“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么,我这可是有录音的。”
“千真万确,周阿姨。哦不对,以后应该叫你姑姑啦。
录音就录音吧,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不在乎被录音。”
解开困惑后,孙峰原本紧绷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
“可是我父亲,也就是你爷爷那一关,得过啊,他现在依然不肯放下面子。”
周黎茗忍不住提醒。
“爷爷那边,我去说。”孙峰坚定的说。
在他心里是这么想到,就算刀山火海,为了艺航,我都敢闯。
“好的,我相信你能把爷爷说服。
航航刚才给我发信息了,说她没事,想一个人静静。明天她会联系你的。她说她答应你了。
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周黎茗说完挂掉电话,微笑着看着身边早已泣不成声的人。
原来周艺航就在她的身边,孙峰说的话,她一字一句的都听到了。
她感觉原本自己黑暗的天空,一下子放晴了,晴空万里。
原来孙峰真的不在乎这些啊,这些压在她心中的千金包袱,在孙峰的诚恳和关爱中,顷刻间化为乌有。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早点告诉他。
此时的周艺航尽管泪流满面,但很幸福,她是幸福的哭。
“傻丫头,早就给你说过,孙峰是一个靠得住的男孩子,根本不在乎这些的。连我都能感受道他真的很喜欢你,你别再患得患失了。放下心中的包袱,以后好好的和他相处,你们的一辈子,才刚刚开始。”
周黎茗本来是想安慰周黎茗的,但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觉得周艺航生活的太苦了,太累了,幸亏孙峰一直对她不离不弃,坚定不移的喜欢她。
周艺航认真的点点头,你对我不离不弃,我对你必生死相依,至死不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