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小娘子记忆里,她从小就是被人喝来喝去的奴婢,小时候是任由地主家小姐欺凌的玩伴,之后是伺候小姐、听人使唤的粗使丫鬟。
她当了十多年丫鬟,还是那种小门小户家的丫鬟。所以,回到京城夏家,夏小娘子就种种露怯、种种小家子气和战战兢兢。
更要命的是,夏小娘子有一桩幼年时定下的亲事,男方就是上面说起的王晰。
原本已经过了十几年,早已物是人非,此事就该作罢。夏家给夏小娘子找个与之般配的寻常男子,娘家照看着些,好好过一辈子就很好,就不要硬往人家大才子王晰身上贴了。
可夏家老太爷、翰林院掌院学士夏斌,看好王家兄弟的才学,完全无视自家孙女如今境况,拿出当年的婚书,一定要王家遵守之前的婚约,娶夏小娘子过门。
若是有个时间缓冲还好些,能让夏小娘子适应京城的权贵生活,学些礼仪规矩神马的,至少面上过得去。
问题是,夏小娘子二月份才被夏家找回来,人家王晰已经二十一岁,两年前议定的亲事,将于今年三月初二拜堂成亲。
王家是否履行和夏家的婚约,要在三月初二之前定下。
夏小娘子的父亲名唤夏珂,是夏老太爷的庶子,行二。夏珂成亲后,按照生母兰姨娘的提议,只带了少量安家费,就离开夏家本宅,自去过他庶出子的日子。
就冲夏珂的这份明白和磊落,他和夫人姜氏就不赞成继续这桩婚事,即使碍于孝道,也死咬着不肯松口。
怎奈自家女儿不做主。
夏小娘子“偶然”在夏家老宅听说了这档子事,还跟着堂姐妹远远地看了那位王晰,也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堂姐妹们是这么说的。
一直在乡下小地主家当下人的夏小娘子,哪里见过真正的才俊学子?
只远远瞧这一眼,就对王晰付出了一片痴情。
她性子怯懦,懂得姑娘家应该羞涩,所以,并不敢对父母说她出自己的想法。却在见过王晰之后,日日不乐,茶饭不思,不知在背地里哭过多少回。
短短十几日里,夏小娘子寝食难安,急速消瘦下来。最后,竟是走路都开始打晃了。
姜氏心疼女儿,加上夏家老宅一力推动,夏珂夫妇终于松口。
王韬和王韬的母亲刘夫人也迫于夏家压力,答应继续这门亲事。
至于王晰已经定下的未婚妻,那位徐清慧徐娘子,刘夫人带了礼物,亲自去徐家赔罪。
…………
徐清慧没什么家世,但她的父亲徐孝元是王晰早年的恩师。
徐小娘子容貌美丽,性格温婉,又有一个才学过人的父亲,在诗书方面很有些才气,堪称才貌品学俱佳的妙佳人。
更难得王晰和徐清慧早就相识,也算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两人定亲已两年有余,约定乡试之后成亲。
不成想,却遇到这种糟心事,居然会被人横插一杠子。
徐清慧今年已经十七岁,好好的一个才女,若是退亲,而且还是在这种尽人皆知的情况下退亲,只怕再难找到一个与之相配的好人家。
对这个突发事件,徐孝元气愤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枉他夏大学士也是个风评极好的读书人,却仗着家世,做出此等事情!
可人家拿着那一纸婚书,王晰还没成亲,别人还真说不出什么。
刘夫人也是相中了徐家娘子的,向徐家赔罪之后,郑重许诺:徐清慧以良妾身份进门,除去那个正室的名分,徐清慧在王家的待遇,和正头娘子不会有分毫差别。
徐家如今骑虎难下,更何况,王家有着一份辉煌的未来,王晰也是个争气的。徐家捏着鼻子同意了。
经过一系列操作,夏小娘子终于得偿所愿,开始准备跳入火坑……不是,是准备成亲事宜。
大概是之前相思病患的太严重,把夏小娘子的身体拖垮了,再加上她心想事成、高兴过度,成亲前一日晚间,夏晏清穿越了。
夏晏清还没回过味,还没来得及接受穿越的事实,就晕晕乎乎的被人从床上扶起。经过各种人的各种装扮和各种叮嘱,被塞进了花轿。
夏晏清直到坐进花轿,才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欲哭无泪的有木有?要抓狂的赶脚有木有?
她的天价小居室啊……,她才升职没几天的部门经理的职位啊……,她刚借给闺蜜和哥们儿的小钱钱啊……,她那速度嗖嗖的高配趣÷阁记本、手机和宽带啊啊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天价小居室的房贷,不用她还了。
也不知夏小娘子去了哪里?就她那性格和知识面,如果和她互换了身体,这位小娘子可就惨了。在生活节奏巨快、知识量爆炸的现代,夏小娘子可怎么过活?
只怕邻居和同事会以为夏晏清疯了,会送她回乡下吧?
唉,那样也好,乡下还有爷爷、奶奶,正好夏小娘子能陪陪爷爷奶奶,总好过她的身体失去灵魂,死了,爷爷奶奶会伤心死的。
饶是夏晏清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下意识屏蔽了轿子外的喧闹,可在接近王家时,也被更大的喧嚣和爆竹声惊醒。
这就要成亲拜堂了吗?
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拜堂成亲的礼仪,而是她怎样才能不让人怀疑的躲过洞房花烛夜。依照夏小娘子对王晰的钟情程度,洞房之夜,应该是她极力盼望的吧?
问题是她不行啊!
如果这是一桩正常情况下结成的亲事,就算她初来乍到,没准儿她咬咬牙,只当这是长辈安排的相亲,结果意外遇到了一个高富帅的精英人士。为了以后的生活,她会努力争取一把。
可现在的情况,这明显就是一个火坑。人家王晰有意中人,她强行插一杠子嫁进门,一定招人家讨厌。就算她通过种种努力,能把王晰夺过来。可是,一旁眼巴巴看着王晰的徐清慧该怎么办?
只要听听周围嘈杂喧闹的人声,就知道逃婚或者拒不拜堂是不成了。但洞房神马的,应该还能争取一下,争取把那什么王小郎君踢出洞房。
夏晏清完全不在状态,也懒得回忆成亲礼仪,只想把拜堂应付过去。
她对成亲礼仪的生疏和不在意,让众多观礼宾客面露鄙夷。
女子婚期一旦定下,都有专门的嬷嬷教授成亲礼仪。夏家底蕴深厚,人丁兴旺,府上更不缺这样的嬷嬷。
就算夏家女子在乡下长大,就算她愚钝、没见过世面,会记不住全部礼仪过程,但好歹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大大咧咧吧?
瞧瞧那步子,瞧瞧那身姿,哪里看得出一点娇羞柔弱?
原本大家就不看好柴禾妞出身的新娘,而这新娘在礼仪上的粗陋,更坐实了她的确配不上王家、配不上王晰。
夏晏清琢磨着,怎样才能名正言顺的避开洞房之夜,直到他进入新房坐定,王晰掀起盖头的那一刻,她发现,这个事情原来不用她这么用心琢磨。
随着盖头的掀起,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就看进一双极度厌恶、极度冰冷的眸子中。
那双眸子中的情绪是那么强烈,甚至让夏晏清忽略了王晰的容貌,只顾惊讶于一个人的眼眸,居然能表达出如此强烈的情绪。
王晰不但眼眸里是充满了厌弃,心中更是嫌恶的厉害。
这女子粗鄙也就罢了,竟还如此无耻。别说是大家闺秀,就是寻常乡野之家的女子,刚刚拜堂,在面对夫君的时候,也会觉得羞涩吧?
而这个乡下女人,盖头才掀起来,就如此迫不及待、直瞪瞪的盯着他看,丝毫不懂羞耻为何物!
王晰想起之前听到过的传闻,说这位夏家女子,远远看过他一眼,就对他情根深种、念念不忘,不由得心中一阵恶寒。
被这样的女人惦记着,还要和她过洞房之夜,当他是什么了?!
王晰冷哼一声,嫌恶的把手中秤杆和盖头扔下,断然转身,大步迈出新房,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一屋子喜娘、全福人神马的,都是满面的愕然和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