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在崇明阁透漏给云烈武诸天星辰异象之事后,云无悲并未府中逗留。星夜兼程出了濮阳城之后,云无悲便在城外十里亭左近的一座山巅盘亘下来。
如此焦急,盖因若他诸般推测成立,那么大梁大举犯境为期不远矣。
而如他所料一般,自家在族中虽是地位尊崇,何奈常年居住东临,在靖边侯府中威望不足,亦没有展露令人信服的手段。
哪怕在清风峡谷,剑败索命无常崔世雄,但在诸多亲族长辈眼中,他云无悲仍旧是人微言轻,尚无登堂入室的资格。
而族中暗通玄阴圣宗,若是放在一月之前,尚有一线生机。可如今形势已然大变,若无后手,不久之后必然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那等悲惨的结局,他云无悲怎能接受?
山巅,寒烟如幕。
天际,满天星斗闪耀,星汉灿烂。
云无悲盘坐山涧巨石之上,任凭漫山寒风拂体而岿然不动。
四下里,漫山遍野的雪色在天际星光映照之下,反射清冷的银辉。偶有雪团被山风吹落,落在树梢、地上,发出一阵阵轻微的簌簌之声。
“星主便认定了那位听云宗的玄清真人会来?星主所言三诺,或许是其敷衍之语也未可知呢。”
识海之中,青黛老妖满脸淡漠。
自顾将坐下莲台青光洒于云无悲识海四壁,在识海之中幻起无数若隐若现的波澜。
如此施为,起初云无悲还不以为意,然而两月下来,在源源不断的青光滋润之下,识海一直缓缓扩张,神念魄力亦在按部就班的不断增强。
配合这些时日在云城之中摄取的天地魂元,效果更为显著。
如今,云无悲的魂念魄力,比之未入云路时,已强了数倍有余!
“青老多虑了,听云宗玄清真人,贵为大宗金丹,,岂会食言而肥?况且此番只为一解云某心中疑惑罢了。”
云无悲出神的望着满天星斗,手中把玩当初在赤岩山巽宫时,玄清赠与的那枚玉。
话虽说的轻巧,实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若是心中几点疑惑不解,他实难安心,之后的诸般布置,也定然是束手束脚,难以万全。
譬如:凡世纷争,如大梁吞幽之战,身为求真问道的修士,是否是无所顾忌,可肆意妄为?
须知普通筑基修士,斩凡人如杀鸡,信手拈来。
而强如自家,哪怕是在数以万计的练气修士群中,取人首级,也犹若探囊取物。而金丹境真人,就如在清风峡谷时,玄阴化魂真人辛百瀚从未显露真容,只是一幻阵便顷刻之间取了七千幽州修士性命。
倘若是元婴真君可肆意出手,那么他如何布局都是徒劳,坐以待毙便可!
思忖之际,识海中青黛老妖蓦然间笑了起来。
“凡尘纷争老夫不知,不过这一方世界并无道兵、魔军操练之法,高阶修士自可睥睨笑傲,无有掣肘。可若是放在整个玄鹰,威震八荒的道兵、魔军,比比皆是。错非是等阶相差悬殊,否则断难有独抗万军之事发生。”
这一刻,云无悲也蓦然笑了。
只听青黛老妖笑道:“自上古伊始,各大教派、神庭纷争不休。若修有所成,便可独力凌压一世,那些势力何以不遗余力的培养后辈门人,壮大道统?独尊于世,万千世界臣服,岂不是更好?”
“当日在云路秘境血池,青老曾言‘若无乱世,如何趁势而起’。我观青老这些时日的一举一动,皆有深意。如今,你我荣辱一体,青老何须藏拙?”
识海之中,青黛老妖意味深长的轻叹一声,伴随着这声叹息,漫天青光在识海之中凝聚,与此同时,云无悲左臂贪狼印骤然炙热起来。
片刻之后,贪狼宫参玄殿玉璧一阵光影转换,而后云无悲识海之中青光赫然凝成一枚通体墨色的玉简。
“此经乃是贪狼星宫传承,本应在星主元婴大成之后传下,以培植羽翼,统练贪狼杀道之兵。如今星主有九窍混元丹在手,只需觉醒剑意,便可直入金丹伏矢之境,提前传予星主,也未尝不可。”
话音一顿,青老神色逐渐凝重起来,“只是此经乃是杀道大法,戾气极重,元婴境大成之后三魂归位,道心通明,诸般戾气难伤根本,而以星主如今的修为,却恐有后患。”
识海之外,山巅巨石之上,云无悲眉头微皱,不由失笑一声、
心忖大祸将至,哪里管得了这许多后患?
想着,云无悲毫不犹豫,神念沉入识海,探手将玉简隔空射来,而后神念探入玉简之内。
须臾,星眸之中精光大盛,情不自禁的惊呼出声。
“太上玄灵北斗本命吞煞真经!”
。。。
与此同时,距离濮阳极远的天际,蓦然间一道刺耳的破空之声呼啸而来。
云无悲收回心神,昂首望去。
只见一道血红的云团,在天际风驰电掣,横空而至。一闪而逝的浩瀚法力,将漫天星辰掩映的若隐若现,留下一道长达数十丈的腥红轨迹。
须臾,一道人影已自九天坠落,站在了云无悲身前。
此人仍旧是一身宽大的绛紫色翻云袍,紫袍之上团团血云密布,耀眼的血光将周遭一切印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刚毅的面容,一如初见,阴翳无比。
脖颈间,那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同样狰狞无比。
“晚辈云无悲,拜见玄清真人。”
云无悲霍然翻身而起,落于山巅,躬身拜下。
许久,不见这位玄清真人言语,云无悲略微错愕的抬起头,恰见此人正满脸狐疑盯着自家,上下审视不休。
一时间,气氛尴尬起来。
云无悲敛去错愕之色,再度躬身拜下:“晚辈云无悲,拜见玄清真人。”
直到此时,玄清才示意云无悲不必多礼,转而一脸深意的遥望远天,声音冷冽犹如凛冬的寒风,令人发寒。
“本尊两月之前,曾亲临幽州东临。可天不遂人愿,待本尊到的东临时,周遭方圆百里,以成死域。”说话间,狭长的眸子猛然间扫向云无悲。
“前辈何意?”
云无悲蓦然一惊!
这突如其来的惊愕只是在其心中略动,便被他强压下来,神色却显得茫然至极。
方圆百里,已成死域?这怎么可能!
当初临行前,察觉不妥,他也只不过是一把火烧了揽月宫而已,怎会将百里方圆烧成死域?
玄清冷厉的眸子微微眯起,眼见云无悲毫无异色,当即又寒声说道:“一月之前,本尊与玄阳师弟在天意别宫,督查陷空山通天云路入口,恰见小友在那麟首崖与人殊死搏斗。”
说着,玄清的语气愈发的冷冽。
煌煌金丹威压骤然升腾,歘然压向了云无悲,暴喝道:“诸天星辰异象,尔当真不知?”
震耳欲聋的暴喝之声,在云无悲耳际回响不绝。一瞬间,那令人窒息的威压,自周身四肢百骸传入,让他心神瞬间摇曳不休。
面容一片惨白,云无悲紧咬牙关,心中惊骇愈浓。
“这位听云玄清真人,怎会无端怀疑到自家头上?”
心中惊疑不定,嘴中话语却是满含错愕却又斩钉截铁。
“无悲不知何为诸天星辰异象,还望真人明鉴!”
玄清眸中厉色愈发的迫人,唇齿微张。
“果真不知?”
“不知!”
浩瀚的金丹威压仍在,山巅却诡异的沉寂下来,只余呼啸的山风在空旷的四野咆哮不绝。
许久,玄清紧绷的面色缓和下来。
绛紫色云翻云袍,毫无烟火气息的翻卷延伸,轻轻拂在云无悲身上,继而迅猛如潮的金丹威压徒然消失无踪。
玄清真人眸中厉色渐弱,目光却仍旧死死盯着云无悲,冷声说道。
“知与不知,本尊不想深究,亦无歹意。不过此事事关重大,小友当好自为之!”